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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苏遮月无知无觉地回了房。
将饭食摆在桌上规置完,一边伺候秋三娘吃着,一边与她讲路上听来的事。
秋三娘听得她讲到那两个衙役的对话,猛地放下筷子,惊道:“真去谢染那儿查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苏遮月停下话音,古怪地看她,她怎么觉得秋三娘的声音好似带了一点笑意。
秋三娘这时嘴角几乎都遏制不住,见她眼神撇来:“怎么,觉得我在幸灾乐祸?”
苏遮月抿嘴,摇了摇头。
秋三娘轻哼了一声:“想是整个浮云阁的人都在偷笑呢。且说谢染那是什么样的人,公主,眼睛都快到天上去了,她不想见的人,说破天都没用,如今被这些五大三粗的下等衙役去查问,想想那场面都很精彩。”
苏遮月这趟带回的消息,让她吃饭的胃口都增了好多。
说起来这个丫鬟她要的真是不错,好像自苏遮月来了后,她的运道也跟着好了起来,不仅接了极好的客人,在秋菊院的日子大甚从前,连平日里讨厌难看的人也都跟着倒霉了起来。
她思及此,便殷勤地搬了一盘鸡翅到苏遮月面前:“别光说,你也吃。”
可惜苏遮月如今看不得油星,她强咽下一阵干呕的感觉,推了回去,婉言谢道:“三娘,你还是自己用吧。”
秋三娘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就被苏遮月抢先开口:“三娘你说朱妈妈手眼通天,为何这一回会如此闹得这般大?”
她也是生硬地转过话茬,免得三娘又劝她落胎。
秋三娘转过视线道:“你要是方才问我,我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嘛,我多少能猜到一点。”
苏遮月追问:“一点什么?”
“你若陪过赌局就知道了。”
浮云阁里虽然是青楼,以色为主,但赌色向来不分家,秋三娘还不在三娘下面时,便时常通宵陪人赌,不仅见了一些赌徒的嘴脸,更是学来不少门道。
这时她转着羹勺:“我猜他们根本不是真查案子,而是要借这个案子的声势问咱们浮云阁讨东西呢。”
苏遮月正给她布菜,转头问道:“什么东西?”
秋三娘看着她懵懂天真的目光,笑道:“你说咱们浮云阁有什么筹码,不就是女人么,眼下这阵仗闹那么大,一般的姑娘肯定抵不上,那还有什么,不就是花魁喽。”
听她这么一说,苏遮月才明白过来,惊道:“莫非那薛监司要谢染……”
她压下后面半句。
“唉,我也就是随便猜猜,做不得准。”
秋三娘意味深长地一笑,又将碗递给她,心想那谢染过惯了上等人的日子,也该受一受下等人的苦。
苏遮月接过给她盛了一碗甜羹。
一碗银耳樱桃羹,浓白的汤中浮着一抹樱桃红,煞是好看,然而苏遮月看着看着,忽然又可怜起谢染来了。
纵然这位谢姑娘在这浮云阁里是孤傲的,放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终归还是会被当成一个物件。
然而这件事又是因她而起,虽然她也是无辜,但苏遮月无端地竟有一种自己害了谢染的愧疚感。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自己这点心绪,在那谢姑娘眼里,恐怕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
苏遮月心里多了一分记挂,晚间将浣洗的衣物交到杂役后,本该是要回房的,但走着走着,不知觉地到了谢染所在的幽染院。
月色高照,离那院门十几步的地方,她便看到在那边走动着的衙役。
苏遮月心一紧,不敢再往前,正要离开,却见路旁草丛里传出一阵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她蹲下身子,扒开草丛想看看,真看到一道黑影极快地掠过。
她心里生出一种无端的猜测,应该是那蛇,便连忙跟了过去,刚要抓到它的蛇尾时,突然听到背后一道陌生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苏遮月身子一顿,转过头去。
本以为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然而却发现是见过一面的。
正是幽染院里谢染身边的一个丫鬟。
“没,没什么……”
苏遮月慌张站起身,低垂下目光。
那丫鬟也眼尖,认出了她道:“你是上回妈妈给我们姑娘带来的那个丫鬟吧,姑娘不是说了不要么,怎么还来?”
苏遮月忙道歉道:“对不起姐姐,我这就走。”
她说着便往外头走去,只是走到远处,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那个丫鬟依旧还在那里。
只是也和她方才一样,低头躬身,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
苏遮月不禁冒出一个猜测,难不成谢染也在找那条蛇吗?
*
过了三日,也极突然的,所有的衙役都撤走了。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是来了一道指令,薛监司不追查了,结案了。
但秋三娘笃定里头一定有门道,只是被朱妈妈封了口,不叫外人听而已。
这日晚间,秋三娘正沐浴的功夫,下人通报周成安来了。
苏遮月为她取下巾帕,要服侍她起来穿衣,却被三娘摆手拒绝:“不急,你快点上那香。”
秋三娘也摸索出来周成安对这香料的迷恋。
苏遮月这几日在屋里应着秋三娘的吩咐,专门研制这个香,起先调了几次,秋三娘都说不对,不是那天晚上周成安夸赞的,后来苏遮月一次偶尔的机会,突然叫她明白了香气的来由。
这时听着秋三娘吩咐,便走到几案边上,取了小刀,在指腹上切开一小道口子,逼出一滴鲜血来,滴到原有香料上。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一嗅,正是紫凝香的味道了。
正要在床头放下,秋三娘却唤她道:“你拿到这儿来。”
苏遮月不明所以,只见秋三娘接过她的香炉,便置于浴桶边的案台上。
周成安从门外进来时不见得一人,循着那一抹让他这几日都魂牵梦绕的香气,一步一步走到里间:“人呢?”
听得帐帘后有水声响动,当即轻笑一声,掀开了,果然见秋三娘躺在浴桶里看着他笑呢。
苏遮月藏在素帐帘后,只听得浴桶那边水花激荡,动静极大,这时才明白秋三娘这是在与周成安玩得别的花样。
那头起了呻吟和喘息,一阵接着一阵。
苏遮月初时听着还会脸羞身热,然而听久了,便觉得那些声儿都是一般无二,这时倚着床柱,眼皮渐渐发沉。
可惜她是房中守候着的丫鬟,此时是没法睡的,等会儿待秋三娘他们出了浴,上了床,还得出来清理。
只恐他们闹得那桶里的水都溅到了外头,连旁边的青砖都要再抹擦一遍,那些衣裳被褥尚可以拿去统一的浣洗房,但房中的洒扫除尘便都都是她的份,便是秋三娘待她再好都推托不掉的。
忽然前头动静稍歇,一道说话声起,隐约是秋三娘的声音。
苏遮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提起精神来,竖起耳朵听去,
“……那薛监司如何就撤了官司?是不是公子您说得好话?”
苏遮月猜着秋三娘应当怀疑这官司突然的撤销与谢染有关。
这事浮云阁里封了消息,不好打听,恐怕也只有府衙内的人能知道一二了。
“我哪有这个本事?”周成安哼笑一声,“左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薛监司上面也有人压着,人家要他撒手,他可不得撒手吗?真要说起来,还是你们浮云阁自己的本事厉害。”
秋三娘惊道:“这是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