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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院的管事屋子此时还点着一盏灯。
这灯是彻夜不息的,夜间客人多,事也多,人是随时候着的,只需叩下堂屋的门环,里头就会有人出来应,若是管事的不在,也有顶职的副手,绝不会有找不见人的时候。
然而苏遮月跟着的这个女子,临到门边,正抓起门环要叩,突然一顿,又给轻轻放下了。
而后竟一转身,原路折了回来。
这时也亏得苏遮月跟得不紧,见她转身回来,忙往墙边一闪,才没有和这人撞个对着。
然而也是这一瞥眼,叫她模糊地认出了人来。
好似是天芷身旁的丫鬟。
二月本来的确是要往管事处告发秋三娘的罪行的,但是她走到门边,忽然又觉得不对。
若她向管事的告发,管事的隔天查了出来,向上报于朱妈妈,自然会依令处罚了秋三娘,周公子会回到天芷姑娘的身边,天芷开心,也许会赏她一些衣裳首饰。
但这并不算多么实在的好处。
将要叩门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倘若她跳过管事的,直接报于朱妈妈呢?
这个念头一起,手就将门环给放下来了。
二月是个不甘心做丫鬟的人,不过说白了,整个浮云阁里没一个丫鬟是甘心为下人的。
毕竟她们不是寻常大户的祖家奴才,世世代代都为下人的,上头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就像天芷那般再怎么体面,吟诗作画的,说穿了也不过服侍人的而已。
同样是服侍人,为什么她二月就得做丫鬟,得人家牙缝里挤出来的恩赏?
纵然论相貌她不算顶尖的,与天芷、谢染那些个出挑的姑娘比不来,但她自觉不输那秋三娘之类,不过是她被卖进来的时候时运不济,各院各屋都满了,只剩下丫鬟了。
朱妈妈最恨春药之举,若是她往朱妈妈跟前去告发,会不会就能得一个青眼?
二月当时一边想,一边转身,心口跳得厉害,根本都不及注意周围,只顾想着若是那秋三娘下去了,那三娘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是不是她也有这个机会顶上去?
她心里明白,若是她安分守己地待在天芷身边,那一定永远是个丫鬟,没有出路,天芷的那些客人喜欢的是天芷的才华。这东西难学,别说天芷不会轻易教她,就是她自己卯足了劲偷学也只会学个四不像,贻笑大方。
所以那些客人她是再几年都笼络不到手的,就算笼络成了,她也会背个背主离弃的恶名,被人看不起。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冤枉了那秋三娘,也不过是得一顿训斥,最多挨一顿打而已,但若成了……
那个云芍姑娘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她眼前呢。
像她这种人,富贵只能险中求。
二月攥紧了手心,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便往朱妈妈的院子去。
她走过去半刻后,苏遮月从墙下阴影处悄悄出来,眉头紧锁。
若是旁的丫鬟,她跟到这里也就随她去了,可这人偏偏是那天芷姑娘的丫头。
苏遮月从前在李府的时候,也是领教过那些姨娘们为了争宠上位能做出来的手段,因而看到这个丫头鬼鬼祟祟的模样,又联想周成安这层关祟,无论如何都没法不起疑心。
于是原地止步了一会儿,还是小心跟了上去。
*
二月出了秋菊院,脑海中只顾着想待会儿见到朱妈妈,她该怎么说才能显得讨巧又不失分寸,若是朱妈妈生气了又该如何应对,也没有注意自己后面会坠着一个尾巴。
她穿梭在浮云阁众多院子之间盘旋复杂的长廊。
浮云阁名里带着一个“阁”,但实际上是一大片地方。
这个名儿是原初就有的,乃是安山下陇江边上一座三层高,四面轩敞的酒楼,位置偏僻,生意也一般般,后来被朱妈妈买下来才做的青楼,又因着和州府千丝万缕的关系,陆陆续续盘下了旁边一圈的地,建了不知许多院子,一直延伸到安山脚下,成了一大片。
原本做酒楼忌讳的偏僻,到了做风月生意就不同了,尤其是做贵人的生意,一个是本就不兴惹人瞩目,二来是那出行都是马车,再远都过得来,全在一个能不能勾住人。
所以这浮云阁突然又成了一块风水宝地。
不过朱妈妈觉得名字不错,依旧叫浮云阁。
苏遮月跟着二月这个丫鬟走着,忽然感觉夜风吹得越来越冷,她双手拢住胳膊,抬头望天只见浓云飘来,遮住了月色。
须臾,天空便飘起小片小片的雪花。
黑夜里望着,不似洁白,而像是灰惨惨的。
苏遮月看着这有些异样的天色,心里的担忧愈发强烈,此时一边跟着走一边打量周围。
她之前只去过谢染和朱妈妈的院子,又因为紧张不敢东张西望,现在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浮云阁的院子看似随意坐落,但似也带着些说不出的讲究,像是一个八卦阵。
这一院子到另一个院子,明明可以直廊直道,却设成蜿蜒曲折,让人走得如同迷宫。
廊边是草丛山石掩映着的淙淙流溪,弯弯曲曲的,这溪水应该是从安山上直接接引下来的活水,在整个浮云阁里这么周转一圈后,最后应该会汇入那陇江的支流。
只是不知是长廊沿着溪水而设,还是溪水顺着长廊而改道。
沿着走了许久,前面的二月终于停在了一个院子前。
苏遮月瞧着那熟悉的院子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丫鬟走着与她上一回完全不同的路,却还是兜转到了朱妈妈的院子。
朱妈妈的院子应该算是相当偏僻的,与其他院子都隔了不少距离,出了廊道,那路边的杂草都快遮住路了,可见平日里应该很少人会来这儿。
苏遮月愈发想不通,为何这个丫鬟要在这个时辰去找朱妈妈?
这时应该说是整个浮云阁最寂静的时候,姑娘们刚陪着彻夜玩乐的客人歇下。
二月本是想先在外头禀告一下,免得打扰,然而院门边却奇怪地没有下人守着。
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人,冷风吹得人发抖,她耐不住,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苏遮月止步在外头,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来过一次,知道这院子里头狭小,人进了去,是没法偷听的,且朱妈妈身旁那些丫鬟定不会像这个丫鬟那般粗心,若是她偷听不小心被发现便很难说清了。
朱妈妈这个人城府很深,苏遮月想到她那副模样也有些心里发怵,所以此刻纵然十分好奇这个丫鬟趁这个时辰来朱妈妈的院子是做什么,她也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不进去。
不过苏遮月还是在原地稍稍等了一会儿担心这个丫鬟又像方才去那管事的屋子一般直接折了出来,又有撞见的危险。
半刻后确认无有脚步动静,苏遮月便从躲藏的石坪后起身,望了那院门一眼后,沿着原路返回。
她自己想不通,没准三娘能猜出几分,毕竟三娘在这浮云阁浸淫多年,对背地里的事应该也心中有数。
“啊——”
正走出几步远,苏遮月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身子一抖,猛然回头。
这声音正是从朱妈妈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听着像是……像是那个丫鬟发出的?
苏遮月顿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冷风带雪吹着她的脖颈,鸡皮疙瘩骤然起了满身。
这时哪敢去院子里看个究竟,更怕有人闻声前来,几乎是凭着第一瞬的反应,跌撞着,以最快的脚步离开那个院子。
然而她逃得实在慌张,不知自己留下了一行匆促的脚印。
在刚覆了一层薄雪的地上,异常明显。
苏遮月逃回屋后脑中还在不断响着那凄厉的惨叫,连秋三娘唤她服侍时都恍恍惚惚的,连叫了几次才回过神去应。
正想着把所见的告知三娘,却听得床帐里头周成安的声音传来,似是转醒了,秋三娘忙撇了她,回到床上侍奉。
苏遮月只能将话咽了回去,想着等周成安今日走后再说。
然而她躺回到后头的床上,闭上眼,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个声音那么撕心裂肺,一定是出事了。
会不会出了人命?
是那丫鬟临死之前的叫喊吗?
难道说朱妈妈把她弄死了吗?
苏遮月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阵重重的拍门声。
“开门,快开门!”
苏遮月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朝门的方向看去。
是她在发梦吗?
为什么连叫门声都是那个丫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