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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便将平日里待蛇要注意的事都一一吩咐于苏遮月。
“若是身上手上有伤口,或是月事……”她说到这里蓦地停住,目光向下瞥了一眼苏遮月的孕身,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
“总之就是身上带血,就不要碰他们。”
苏遮月疑问:“为什么?”
素娘平日里最烦问东问西的下人,不该问的多问一句就会被她骂出去,但今日对着苏遮月,难得多了几分耐性,解释了一句,
“这蛇习性古怪,嗅着血腥气就会失性,到时候任你与它再稔熟都没用。”
因这事死的下人少说也有四五个了。
这人死了倒还好说,要紧的是失了性的蛇制出的蛇血药也连带着会出问题,那要是没发觉,送出去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竟是这样……”苏遮月听着,点了下头。
她这时也感觉出素娘的脾气不太好,本来还疑心这些蛇和谢染的那些传闻有没有关系,想问问素娘,此刻见她这般,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素娘用长木筷从青瓷罐中夹出两条蛇,放进另一个小罐里,与苏遮月道了一声,
“过来。”
苏遮月将罐盖合上,跟了上去。
素娘掀了一侧的帘子,进了里头的屋子,苏遮月只见这屋子里暗沉沉的,只有小小的一扇天窗,三面是顶格的红木立柜,柜子里方格无数,面上都贴着写着药名的黄纸,想来里面都是药材。
另一面在天窗下,是一处案台。
素娘走到案台边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割开蛇鳞。
那蛇受了疼,猛地抽动起来,却被素娘牢牢地捏住了七寸。
转眼间,伤口处的蛇血便一滴滴流了出来,落进了下头接放的白瓷碗上。
“每次取十滴就够。”
素娘一边放血一边与苏遮月道。
苏遮月这时已明白这蛇血是用来做药的,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都是十滴么,我听说药量得因人而异,各有不同……”
她说到后面,见素娘抬眼审视她,忙闭上了嘴。
这些是从前青竹与她说过的,她记得深,便说了出来。
素娘回过眼看着蛇道:“胆子不大,知道得倒是不少,不过你说的对,按理这药是得分人,看各人的体质殊异,用量也有上下。”
苏遮月心道果然,但下一刻便就听素娘凉凉一笑:
“但真要这么做,不就麻烦死了,这个要多几滴,那个要少几滴,万一弄错了,吃差了,不得整出更多的幺蛾子。”
苏遮月顿时一窒。
素娘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继续道:“索性全都给他们用最低的剂量。”
“这……”苏遮月哽了一下,“也可以吗?”
她初时进到这里,只以为这是极隐秘慎重、一错不能错的地方,却不想竟是还能这般草率敷衍。
素娘滴到了数,利索地将那虚弱的蛇放回罐中,看着她讶异,习以为常道:
“吃不死人就行。”
这种药,但凡有点效果那些客人都乐得上天了,哪一个会深究查验。
当然也有一些是专门伺候的,那是一点不能差,这些都是朱妈妈特意叮嘱的,那素娘也不会交给下人,必得亲力亲为,反复试验。
至于寻常的客人,凑合凑合就得了。
这时把罐子里另一条蛇取了出来,又递过手中的刀给苏遮月道:“你来试试。”
从前让僮仆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都得在旁边提心吊胆看着,不过现在她对苏遮月很是放心,连带着自己也轻松。
然而苏遮月接过蛇和刀后,心里却有些发颤,那小蛇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蛇尾还亲昵地绕在她的指尖。
握着刀的手更是紧张得在抖。
她不是怕,只是有点下不去手。
一时怕重了,让小蛇疼了。
刀刃擦上鳞片的时候,那蛇一抖,苏遮月也跟着一抖。
那刀刃没进到蛇身,反而划到了她的手上。
伤口顿时溢血而出。
旁边原本神色闲闲的素娘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几乎惊起,连着后退好几步,抄起旁边备着的一盆药砂,
“快扔掉!”
苏遮月本也是傻了,听到她吩咐,也直觉放开。
素娘已离了老远,正将药砂泼洒到那蛇身上,盆子都举起来了,突然停了下来。
但见那蛇非但没有发狂,还愈发安静,被扔到桌上后竟只是舔着那桌上的血迹。
是苏遮月手指尖滴落的血。
素娘动作虽然停了下来,但面上却显出更大的惊色。
半晌后,她放下手中的盆,走上前去。
苏遮月正慌得不知所以,咬住嘴唇,因素娘明明说过不能见血,她还手笨,此时已经做好准备被素娘痛斥了,却见素娘满面冷凝,一把抓过她的手。
放在鼻前嗅了一嗅。
这时再看向苏遮月的神色更为异变。
“你的血……”
苏遮月因之前给三娘调香时就知道自己的血有一些异样,这时被素娘牢牢抓着手,想挣回来却是不能,只能按上回和姝烟说的话,胡乱解释起来。
但那话骗骗姝烟还行,素娘一听便知道她在说假。
只是这血中的气味着实不同凡响,她有几个药方怎么都调试不好,嗅着这血的味道,突然便觉得有了眉目。
“怎么样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两人瞥眼过去,是邓婆婆打了帘子进来。
“婆婆。”素娘忙见人行礼。
这一个档口,苏遮月终于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战战兢兢地背在身后,感受到邓婆婆的眼神,身子也不由地往边上躲了躲。
邓婆婆扫了一眼案台的狼藉,舔完血的蛇像是醉了一般,只缓缓蠕动着,看向苏遮月道:“之前也是你把血加在香料中了吧?”
苏遮月惊愕抬眸。
她,她怎么会知道?!
实则苏遮月不知道,打从一开始周成安开始留在秋三娘房中时,就已经有人盯察着她们这屋子了。
里面拿出来浆洗的衣物,用下的食物,杯盏,都有人会检视一番。
不过邓婆婆也是现在看到那蛇渴饮着血,才确认是苏遮月的血有问题,这时看向素娘道:“试试看,能调出什么样的药来。”
素娘立刻心领神会地应下:“是。”
朱妈妈是有规定姑娘不能用药,但这只是姑娘不能私下用罢了,向来天子守的法,和百姓是不一般的。
真有好材料,哪能真给浪费了?
这苏遮月就是一个。
邓婆婆又将素娘喊至到一边,交给她一张纸,上面记了一些名字,就着吩咐了几句别的,素娘皆点头应下。
苏遮月只在一旁呆立着,也不敢去探听她们说了什么,只是心中惊惶不休。
邓婆婆刚才的话,是早知道她们屋子里的香有问题了,那为什么当时没拆穿,还帮着她说没问题呢?
邓婆婆走后,苏遮月贴着药柜,感觉背脊发了一阵凉汗。
衣衫紧紧贴着,一直凉到心里。
素娘看她这副畏怯不堪、冷汗湿额的样子甚觉可笑,走过来道:“邓婆婆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吃了你。”
无非也都是给上头干活的人,纵然这里管着她们的,那上面不也还有朱妈妈管么,不过都是夹缝里做事罢了。
在她看来,怕东怕西,不如把手上的事做好,叫人一时寻不得替的,才是第一要紧。
苏遮月脸色苍白,此刻仍陷在那余悸中,听了素娘的话,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素娘清理起案台上的狼藉,将那喝饱了血的蛇放回罐中,又开始用已经放出来的蛇血调配药物。
苏遮月看着她利落的动作,逐渐缓下了心神,目光从她枯如树枝的手,渐渐移到她的脸上。
昏暗的室内,那上面的青紫斑痕更是可怖,
“看什么?我的脸很难看?”
苏遮月感觉她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忙摇头道:“没,没有。”
“小时候抓蛇咬的,治不好,”素娘搅拌着药,瞧了一眼她,“不过我看你的脸倒是已经好全了。”
苏遮月一骇,忙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面纱,明明好好戴着,怎么会?
素娘笑道:“你脸上是伤还是妆,当我看不出来么?”
苏遮月正要辩解,又听她道,
“不过你放心,我没空管你掩饰自己的容貌要做什么,你只要把活做好,旁的我一句都不会说。”
苏遮月顿时放宽了心。
天色渐晚,见素娘没有要她走的意思,苏遮月便只好主动提起她还要回兰麝院伺候。
素娘这时看她更像看个傻子。
向来指来她这里的,都会巴巴地求着她把原来的活给推了,一是在这里的活比起那外头伺候姑娘可要轻松多了,二来在这院子,吃住都比着姑娘,不仅能得邓婆婆的好,还能借着送药的机会,见着不同的客人。
这么好的活计,这一个丫头倒好,怎么还想着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