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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月本人就在旁边,听到这话登时一怔。
一时间面皮发热,手脚立刻不知如何安放了。
她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原来是邹大娘心热带着她,此刻到了人家府邸,主人家人不喜欢她,让她走,也是合情合理的。
苏遮月想到这里,便站起身来与邹大娘拜别,说道:“这些日子多谢大娘您的照顾,银子什么的就不用了。”
是她一路烦扰着邹大娘,如何敢再问人家要钱,她也想着自己可以去皇城边上问问,兴许能问到一些安嬷嬷的事。
“诶你这……”
邹大娘刚要说什么,孟茵便抢一步开口道:“你这般知趣就再好不过了。”
正好也免了她一笔额外的开销不是?
她转向身旁的丫鬟:“那就赶紧将人请出去吧。”
丫鬟方点头应下,苏遮月便推辞道:“不用了,几步路而已,我认得的,我自己出去就成。”
孟茵用茶盖撩着茶沿,抬头似笑非笑:“府里头大,迷路了可不好。”
苏遮月觉得这位孟夫人说话怪怪的,似乎对她很有防备,好像觉得她一定会乱走一般,也就不多争执了,跟着丫鬟出去。
邹大娘见苏遮月走了,心头很不是滋味,扭头向孟茵劝道:“你看你这府上养着那么多丫鬟,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多她一口饭又能怎样嘛!”
孟茵放下茶盏道:“是,我丫鬟是多,也的确不多她这么个,但她生着这么一张妖艳的脸,狐媚子的身段,难保不生出什么弯弯绕绕的邪心来,我如今给她做好心收留她,来日她要是爬到我相公床上,您再给我做主么?”
她一撇嘴,“您做得了这个主么?”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邹大娘被她一顶,也忍不住端出长辈的姿态,“那妹子是个心善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孟茵也气了起来:“我才是您外甥女,您才认识她几天,便这样帮她说话,那要再我相公面前逛上几圈,这个家还有我的地位吗?”
她在晏府的宴会上也不是全然受气,她在旁边都仔细听着呢,那些夫人说这阵子最得看住自家相公,一朝出人头地,飞黄腾达,那外头的诱惑紧跟着便会来了,尤其是美色,防不慎防的。
这时候便连身旁的丫鬟都会起私心,爬上位,更不用说外头杂七杂八的人了。
像苏遮月这么一个孤女,看着就楚楚可怜的,最会勾男人了,孟茵哪能在家里头放这么一个。
邹大娘道理上也争不过她,只得讲起感情来,软下声音道:“可到底是我把她带进京的,她家里头都没人了,在京城也真没什么亲故可以投奔,你不如便在府中容她两日,等她找到活计了,再让她走也不迟。”
“你就当帮姨妈这个忙了。”
孟茵听了这话倒是眉眼一转。
她原是不想见邹大娘的,甚至想将这段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但是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别处。
如今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丫鬟都和晏家有些关系,而且都是人家调教好的,虽然得力但到底不是自己人。
她用在用,心里也有防备。
倒是她这位姨妈,不管从前关系如何,到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靠着自己,自己没了正妻位置,她也别想过好日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才能做真正贴己的人。
想清楚这一点,孟茵的面色一下缓和了下来,与这位姨妈也生出了几分亲近:“您说您是个长辈,好好说的,求我做什么呀,我小时候要是没您照顾,怎么能长到今日呢。”
邹大娘听了这话心中熨帖,也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这么说,倒是有点良心。那刚才妹子那事……”
孟茵知道她要说苏遮月,但这事她是断断不能松口的,便道:“您不是担心她无处可去吗,我与您说一处地界,她往那儿去正合适。”
邹大娘便问:“什么地方?”
“西坊街那头有一家叫‘红袖招’的铺子正缺伙计呢。”
“红袖招?”邹大娘听这名字便拧眉,“可别是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
孟茵道:“哪能啊,就是一间寻常的茶酒铺子,是一个姓钱的寡妇开的,我们刚来京城的时候便在那儿旁边住过一阵子,地方是不大,但是来往客人不少,热闹得很呢。”
当时盘缠一日一日吃紧,王忡又要买笔墨纸砚,孟茵只好在那儿边上洗盘子、帮下厨赚点碎银子。
她原在邹大娘的铺子里就做过这些,手脚也算麻利的了,可那钱寡妇却横挑眉毛竖挑眼,一会儿说她洗的不干净,要重洗,一会儿又说她水倒的太多了,浪费。
反正没事也能给她挑出错来。
孟茵看这钱寡妇根本就是故意为难,她自己没了丈夫,看旁的夫妻融洽就眼红嫉恨,偏偏孟茵为着那点银子只能忍着,在那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最后总算是熬到王忡考中了,才从那非人的地界。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对邹大娘说的,只说道:“我与那钱寡妇很投契呢,她知道是我介绍过去的人,一定会好好对待的。”
邹大娘自然没有不信的,她自己做过酒铺生意,觉得这路子也不错,且让苏遮月在那儿待着,来日若自己也筹开酒铺了,再叫她过来帮忙,也是两全。
苏遮月走在门外被急急唤住,听了邹大娘的话,也惊喜地亮起眼眸,
“真的吗?”
她虽然要找安嬷嬷,但也担心没那么快有消息,如果在这之前有个下榻落脚之处,实在再好不过了。
不过又担心起来:“但我什么也不会。”
邹大娘笑道:“这有什么,学一学就会了,而且我那儿小四儿丫头也与人家打过招呼了,你过去人家会照顾你的。”
苏遮月虽然对孟茵突如其来的好心有些古怪的猜疑,但看邹大娘这幅样子也不像有假,定是邹大娘为她说了好多好话,心里头又感激起来,想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她。
不过邹大娘不认得去那儿的路,苏遮月是被孟茵指派的下人带去的。
两人刚走到西坊街街头,便见一面写着“红袖招”的酒旗迎风招展,很是张扬。
这一条街苏遮月进城的时候路过过,人流涌动,摊贩成群,外地来的商贩大多住在这儿,不是什么荒僻的地界。
苏遮月便放下心来,随着下人走了过去。
待进了铺子,里头三三两两的有人聚着喝酒,苏遮月四下张望,便见一位脸上涂着胭脂、穿着大红衣裳的妇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果然便是钱寡妇。
她听了下人说辞,又绕着苏遮月前后打量一圈,足过了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孟茵送来的人?”
下人点了点头,又推说自己还有差事要办,便匆匆忙忙走了。
只留苏遮月一个在原地,被钱寡妇这么瞅着,不由身子发紧,如同那砧板上的鱼一般打了个小小的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