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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客栈窗口正对四方后院,中间只一口井,歪歪斜斜种了十来棵树,从树影判断,月亮该在身后瞧之不见,同时清晰照到远端马棚,几匹马尚未入睡,低头似在吃着饲料,晋无咎心道:“那两个人的马,应该便在那里罢。”
后院养着一堆牲畜,多多少少有些异味,好在相距甚远,晋无咎嗅觉灵敏方能闻到,对常人而言则丝毫无感。
晋无咎双手小臂横于窗台垫住下巴,月光下一片静谧,夜晚清风微凉,吹过面庞甚是舒服,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连日里身心俱疲,不多时合眼而眠。
这一觉睡得沉熟,虽有几度轻恍模糊,似有甚么东西压到身上,又有一道蓝光如流星自眼前一闪而过,依稀叫过几声“纤纤”,但每次纤纤一呼即至,从头到尾睡得惬意,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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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晋无咎睁开惺忪睡眼,第一眼看见的,是昨晚那两个中年男子自窗下经过,沿后院中间向牲畜方向走去,这时天色大亮,远端后门开启,两匹骏马停于门外,想是二人清算房费,准备离去,小二已帮他们将坐骑牵出。
恰在此时,绿衣男子回头看看,正与晋无咎目光相对,瞧见他半梦半醒的模样,停住脚步,神色一变后又即复原,晋无咎心中一凛,暗道:“刚才那一瞬间!有杀气!”
红衣男子亦半转过身,看见脑袋刚刚离开窗台的晋无咎,绿衣男子脸露微笑,道:“小兄弟,你刚睡醒?”
晋无咎已有警惕,若无其事道:“是啊,二位前辈早。”
纤纤也才睡醒不久,穿好衣裳未及梳洗,听晋无咎面向窗外说话,缓步走到身边,奇道:“无咎哥哥,你在与谁说话呀?”
瞧见下边二人,亦道:“前辈早。”
绿衣男子见屋里还有一人,又是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兄弟,小姑娘,你们下来一趟,我们兄弟俩有事想向你们打听一下。”
晋无咎道:“好,二位前辈请稍等,我们这就下来。”
起身但觉脚下一软,一夜过后双腿竟然麻了,再看身上披着一件长衫,自是纤纤趁自己熟睡时盖上,情急之余顾不得许多,打开房门前,附耳对纤纤道:“我叫王无咎,你叫程宛儿,一会儿你还是叫我‘无咎哥哥’,我叫你‘宛儿’,我们是夫妻,记得千万别说漏嘴!”
纤纤大是奇怪,看他全无玩笑之意,乖巧点一点头。
晋无咎对杀气判断素来自信,绿衣男子看似笑得亲切,他却已在担心,此时尚摸不透对方用意,只隐隐间感到,倘若实话实说,二人必会对自己不利,这才胡编出两个名字。
程宛儿是蓬莱仙谷中一个初嫁少妇,至于自己,纤纤那一声“无咎哥哥”已叫出口,他只能改一个姓,否则直接把程宛儿丈夫的姓名王胜安给自己了,他阅历尚浅,只能想到这些,但刹那间的反应已属难得。
晋无咎牵住纤纤小手来到后院,道:“前辈想要打听甚么?”
绿衣男子道:“小兄弟,你趴在窗台上睡了一夜?”
晋无咎道:“是啊,我夜里有点热,想在窗口吹了吹风,一不小心便睡着了。”
绿衣男子道:“昨天夜里,这间后院似乎闹鬼,你见了也不害怕?”
晋无咎睁大双眼,道:“闹鬼?”
转向纤纤,道:“宛儿你看见了么?”
纤纤听得害怕,拉住晋无咎衣袖,摇摇头道:“我一觉醒来天都亮啦,这里当真有鬼么?无咎哥哥你别吓我。”
晋无咎握住她的手背。
绿衣男子看过二人一眼,道:“二位是夫妻么?”
晋无咎道:“宛儿是我的妻子。”
绿衣男子道:“听二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来成都府是走亲访友,还是游山玩水?”
晋无咎在蓬莱仙谷中,曾听夏语冰提过口音其事,知道不同地域之人,说话腔调各自不一,如今他出谷数月,先是自北向南,再是从东往西,早已得到应验,担心反应稍慢,立时被绿衣男子察觉,脱口道:“我原本是丐帮弟子,因为碰巧救了宛儿,她为了报答我,便嫁给我了。”
想起曾听蓬莱仙谷中村民说过,程宛儿是在攀东北峰采药过程中扭到脚踝,被恰好路过的王胜搭救,二人因此相互生情,这个理由听来合情合理,至于他自己亦曾两度搭救纤纤,有没有另一层寄托含意,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想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是哪里人都能说得过去。
果然绿衣男子见他衣服上几个补丁,脸上表情又再缓和几分,对后面那个问题也不怎么执着,道:“小兄弟,你当真没有看见昨天夜里的鬼火?是一道蓝色光线。”
晋无咎听见“蓝色光线”四字,立时与梦境中那道流光联系一体,道:“我睡着了没能看见,还好没烧到我的身上。”
又似想起甚么,道:“有烧到其他人么?”
红衣男子始终面无表情旁听二人交谈,听到这里,才对绿衣男子道:“师弟,我们走罢。”
绿衣男子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再问问旁人。”
晋无咎面露惭色,道:“还请前辈多多见谅。”
绿衣男子微微一笑,道:“不打紧,祝二位早生贵子,告辞。”
离开客栈,二人牵马走出几步,绿衣男子道:“师兄你怎么看?昨夜的事,他们看见没有?”
红衣男子道:“你担心痕儿失踪与他们有关?”
绿衣男子道:“说不上来,但那少年总好像知道甚么。”
又道:“刚才真该把他们叫远些,一剑一个料理了,免得夜长梦多。”
红衣男子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杀心不减,照我说,昨夜那几个人不杀也罢,你‘玄冥’不出,也不必担心那对小夫妻。”
绿衣男子笑道:“昨夜师兄招招手下留情,我拔剑时也有想过,倘若失踪的是炎儿,你又拔不拔剑?”
红衣男子道:“师弟此言差矣!江湖中人最讲义气,你我既是同门,我相救你的儿女,便如同相救我自己的儿女,若查明确系那几人所为,我必定也是手起刀落,但昨夜那种状况,即便下落不明的是炎儿,我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绿衣男子长叹一气,似是回忆起些甚么,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师兄越活越是温文,我却越活越是暴戾,难怪师尊向来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红衣男子口气也软下来,道:“我反对你随手屠戮,也是因为对恩师当年惩处记忆犹新,你放心,等忙完手头之事,我与你一起去找,两个姑娘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如同你我,便是为了炎儿,我也会竭尽全力。”
绿衣男子道:“好多时候不见炎儿,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我这做叔叔的好生挂念。”
红衣男子道:“炎儿毕竟女儿之身,我只盼她活得平凡安宁,不愿她以身犯险,踏入江湖纷争。”
绿衣男子道:“炎儿家学那一天起,已注定不可能平凡,师兄焉能不知?”
红衣男子叹道:“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事了,适才看见院中那对小夫妻时,我便在想,若我当初不传炎儿家学,她多半也能如那姑娘一般,嫁入寻常人家,过着粗茶淡饭的安稳日子。”
绿衣男子道:“师兄迟迟不允两家联姻,便是因为不想炎儿嫁给辰儿?”
红衣男子道:“我亏欠这孩子甚多,婚姻之事便由她自己做主,你放心,炎儿从小也在辰儿保护下长大,情深义重,但教他日炎儿愿意嫁给辰儿,做哥哥的绝不干涉。”
绿衣男子道:“师兄虽这般说,可炎儿不知去向,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把辰儿忘了。”
红衣男子笑道:“你这当爹的也真够糊涂,还道这两个孩子是被我拆散了么?下次见面让你那辰儿亲口告诉你,这些年我可有禁过炎儿与他往来?两个孩子又背着你我,偷偷见过多少回面?”
绿衣男子释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我错怪师兄了。”
红衣男子看看天色,道:“你还有没有甚么别的想问的?没有了便赶路罢。”
绿衣男子欲言又止,眉头微锁,红衣男子道:“有话便说,这般吞吞吐吐,可太不像你。”
绿衣男子道:“师兄说起院中那对小夫妻,有没有觉得那个姑娘长得有些像一个人?”
红衣男子道:“谁?”
绿衣男子道:“我也是瞧着他俩不太般配,男的一身粗布,女的却一身丝绸,而且你瞧她的紫衫……”
红衣男子道:“你是说……”
二人心领神会,谁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红衣男子又道:“是不是他的女儿,你不是应该再清楚不过?找你表兄一问便知。”
绿衣男子道:“说起来我也一个多月没有收到表兄来信,派出去的弟子尚未赶回,我便与师兄你出门了。”
红衣男子道:“这件事容后再说,若真是她,你不能杀,若不是她,你不必杀,我倒不觉得那对小夫妻有甚么古怪,让他们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