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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街上的熙熙攘攘,马车走得极慢,再耽误下去恐怕会迟到,车夫不禁询问道:“家主,前面人太多,我们要不要换条路走?”
苏闲收回视线,微风吹起车帘,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转瞬而逝。
今日的情景尚且在预想中,世子和紫宁都不是一般人,在帝都里的声名流传甚广,二人喜结连理,好热闹的百姓又怎会错过,何况女帝亲自前来祝贺,那朝中的大臣定然全部出席,有些富商会借机攀附权贵,场面将更加热闹。
人多口杂,稍微一转移注意,说将军府混进对女帝不利之人,那凤后祸水东引的计划便会破产,即使非要寻牵强的理由怪罪,也只能说将军府忙于婚宴之事,疏忽了盘查,到时自动请命追查凶手便是。
如此想来,反倒甚为有趣,那时凤后和太女究竟会如何应对呢?此刻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开始隐隐作祟。
“走人少的路罢,尽快赶到将军府。”她叹口气,估计帝都的街道无论哪条人都少不到哪去,能赶上二人拜堂就算不错了。
车夫调转方向,看着攒动的人头,心中无奈,主子的吩咐不得不执行,遂尽量选择可行之路。
一个时辰过去,马车渐渐靠近将军府,秩序较方才经过的地方好上许多,大队的御林军站在道路两侧,身穿亮色铠甲,面容严肃,见有人过来,立刻将车拦下。
“请问车内是何人?此路暂时不通畅,请绕道而行。”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停住,苏闲掀开帘子,递出请柬和一块令牌,骨节分明的手掌在阳光下泛有莹润光泽,令牌是女帝交给她的,代表身份,亦是能够出入皇宫的凭证。
她解释道:“我是御用画师,与凤阳王有些交情,她请我来作画。”
检查过请柬与令牌的真实性,御林军将东西递回给她,抬首对上那双温和似春风的凤眸,以及那张美丽的面庞,不由怔仲片刻,满眼惊艳,直到苏闲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进去罢。”
接下来马车行驶得十分通畅,一直到将军府外才停下,苏闲刚进府,忽地从旁侧走出来一位身高体壮的女子,拽住她的胳膊问道:“你可是苏闲苏姑娘?”
“正是,请问你是?”她微微蹙眉,头脑中并无此人的印象。
女子松口气,低低道:“我是紫宁将军的副将,将军让我带苏姑娘去提前准备好的地方,尽量避开女帝的视线。”
苏闲颔首,虽然那晚探子将她来为婚宴作画一事通禀了女帝,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御用画师,除非以私人名义作画,否则不符合规矩,若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此地,会落人话柄。
二人穿过回廊,远离喧嚣的人群,苏闲记起门外的军队,询问道:“女帝可是已经来了?”
“尚未,苏姑娘是看到御林军了吧,今个儿是将军的大喜之日,女帝又要亲临,看热闹的百姓太多,将军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得已才派御林军维持秩序,同时保护女帝的安全。”副将在前面引路,解答苏闲的疑惑。
“紫宁将军和世子的拜堂仪式何时开始?”她眼角的余光不断打量周围,那晚与若珏来寻紫宁,天色已黑,将军府的景色看不真切,现在一瞧,不免觉得有些无味,府中的布置与紫宁冷硬的性格如出一辙。
副将脚步不停,答道:“已经结束了,苏姑娘正好错过,我们将军穿那一袭大红喜服,简直太好看了。”
二人来到一处高阁,笔墨纸砚已全部备下,站在窗口正好能看到院内的景象,宾朋满座,酒菜俱全,四处都是艳丽的红色。
“听说苏姑娘画技高超,但作画前需要好好观察方能下笔,这是军中用的千里镜,苏姑娘暂且用它看吧。”副将将千里镜放在桌上,目光注视着窗边那抹纤细的人影,日光为她打上层朦胧的光芒,恍如即将踏云而去的仙人,暗道:怪不得我询问将军苏姑娘的外貌特征时,将军说气质如仙又似妖,容貌美艳无双的女子便是苏闲,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苏闲转身,露出如春风般温柔怡人的笑容,“多谢。”
副将呆愣一瞬,抬手挠挠下巴,不好意思道:“不客气,这是将军的吩咐,我不过是执行罢了。桌上有糕点,苏姑娘若是饿了可以用它垫饥,待会儿会有人送来酒菜,我还要去招呼宾客,就不陪着姑娘了。”
“副将且去吧,不必管我。”苏闲拿起千里镜,透过光洁的镜面将院内一览无遗。
只见宾客多是朝中官员和新人双方的亲戚,脸上挂着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笑,紫宁一身红衣,衬得身形愈发高挑,满头墨发高束,用红绸缎简单扎起,恰是个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正穿梭在众位宾客中招呼着,凤阳王终于将世子嫁出去,一桩心事得以了却,面容流露掩饰不住的欢愉,与周围之人寒暄,若珏虽与紫凝私交甚好,却不能在众位官员面前有所表示,只是坐在位置上饮酒谈天,杏目里是满满的欣慰。
“女帝驾到!”
“凤后驾到!”
院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众人收敛笑意,立刻起身,准备下跪相迎时,女帝威严的声音制止道:“朕今日是来参加婚宴的,如此喜庆的日子,诸位不必行礼,都落座吧。”
“是。”众人依言而行。
紫宁走上前去,双手抱拳施一礼道:“陛下,凤后,请随臣来这边。”
“爱卿今日容光满面,心情着实不错,朕能见到我锦荣国的大将军成家,也算了却心事。”女帝豪爽一笑,侧首唤道:“珏儿,过来坐在这里,陪朕说说话。”
闻言,若珏放下杯盏,同身边的几位大臣寒暄两句,起身往女帝那里走去。
三人落座,凤后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视周围,微微蹙眉,今日她明明说过会来的,为何没有人?
女帝拉过若珏的手,语重心长道:“珏儿,与你同龄的紫宁将军都已经成婚,你却仍然孤家寡人,朕何时才能喝到你的喜酒呢?”
“臣妹尚且没有成婚的打算,但已有心仪之人,皇姐不必忧心。”若珏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女帝的手。
“唉,珏儿已经快要二十一岁,母皇临走时再三嘱咐我为你找个体贴的人,好让他照顾你,你这丫头次次推脱,母皇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安心呢。”女帝叹口气,面容含愁。
若珏心中一动,眼中飞速闪过丝华光,曼声道:“是臣妹不懂事,让皇姐操心甚多,不如等臣妹生辰那日成亲,皇姐可放心了?”
距离她的生辰还有五个月,那时候早就和苏闲他们离开锦荣国了,何况成亲一事还需要和阿御慢慢来。
“好,珏儿莫要哄骗皇姐。”女帝威严的面孔流露出清浅笑意,察觉身边之人心不在焉,不由问道:“凤后在看什么呢?”
“陛下,咱们果然误了时辰,没能赶上拜堂的仪式,我还想瞧瞧世子的扮相呢。”凤后心神一震,搪塞道。
女帝不疑有他,忆及自己年少时初次大婚,时间一晃过去多年,心中颇为感慨,遂道:“凤后可以去看看世子,大婚他多少有些紧张,你宽慰几句也好。”
“是。”
瞥一眼凤后离开的身影,若珏心中连连冷笑,这老男人是知道闲闲会来,想要去找她吧,老牛吃嫩草,真是不害臊!
有女帝在场,众位宾客放不开手脚,生怕干扰其兴致,气氛不如先前热络。
清楚这点,女帝不由得无奈,起身朝凤阳王走去,“爱卿,朕今日前来沾沾喜气,如今喜酒已经喝过,也该到回宫的时候了,刚成亲的新人总是不知节制,明天的早朝紫宁将军就不必上了,你这婆婆也不必上朝,等着儿媳敬茶吧。”
凤阳王连忙放下酒杯行礼,拱手道:“多谢陛下,臣替小儿和紫宁将军恭送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珏儿,等凤后宽慰完世子,你让他直接回宫便是。”
“臣妹知道,恭送皇姐。”
“臣等恭送陛下。”
女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好似一场梦,但气氛却渐渐回升,园中再次充满喧嚣的人声。
高阁内的苏闲将一切收入眼中,放下千里镜,坐在书案后提笔落墨,袖摆舞动,红绸相牵的二人跃然纸上,她曾在喜服赶制完成后见过图样,是以虽未见到拜堂,却凭借想象画出一对面带幸福笑容的新人。
手腕灵活而动,她神情认真,垂落的发丝遮掩住白皙的面颊,一幅幅画作在那双素手下完成,众位来宾的神情栩栩如生,就连菜色和酒盏都未落下。
耳边传来脚步声,苏闲恍若未闻,继续挥洒笔墨,直到身子被人从后揽住,才堪堪停下。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宫就说怎么没在宴席上见到你,原来躲在这儿。”
苏闲眼睑低垂,不为所动,边画边说道:“凤后突然离席,不怕惹女帝怀疑吗?”
“怀疑?怎么会。她亲口让我去宽慰世子,如今更是先行回宫,眼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昨日没传你进宫,我可是想得紧呢。”凤后伸手欲探入她的衣襟,被苏闲握住。
“我答应帮凤阳王作画,不可言而无信,你先坐在一旁与我说说话吧。”
被她拒绝,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搬过凳子坐在她身侧,因为现在他对苏闲兴趣正浓,头一次有女人让他感兴趣超过三日,也就稍微迁就她些。
“你本来就很美,认真起来的模样更是美,本宫且等着,你慢慢画。”
苏闲自始至终不曾抬头,淡淡开口道:“凤后如何得知我在这的?”
“我从世子那出来,正巧碰到紫宁将军的副将,便随口问了句,说想找你问上次作画之事,她就带我过来了。”凤后拿过画纸细细端详,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凤后打算何时回宫,若是回去晚了,女帝怕是会差人来问,到时知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糟糕。”她的声音似山间流动的泉水般清冽,冷冷淡淡却让人不禁靠近。
凤后扯过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语气暧昧道:“你我都同床共枕过了,共处一室算得了什么?苏画师的胆子未免太小。”
“我们何时才能稍微光明正大些?”苏闲放下画笔,目光直直望向她,意思明显,他什么时候会与太女发动宫变?
“莫急,等女帝回宫,今晚我就加大药量,明日的早朝她不会出现!”男子语气阴狠,杀意毫不掩饰。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受够了整日在后宫争风吃醋的日子,女帝给他正宫之位,心中记挂的却始终是那个死人,无论后宫填充多少男子,都不能走进女帝的心,他又何必空守着一个名号,不如早送她升天,自己也好及时行乐以弥补过去的时光。
苏闲微眯黑眸,红唇轻启,“这么急?不会太匆忙吗?”
十日已过,大哥和东方酌应该得手了罢,看来她今晚要耽误一会儿紫宁的洞房花烛夜了。
“时机虽不算好,却可以将罪责推给凤阳王和紫宁将军,而且皇贵君那个贱人和三皇女步步紧逼,形势对我们不利,早些行动也好让她们措手不及!”
“那就提前恭祝凤后和太女马到功成。”
凤后笑意盎然,凑近她道:“明日进宫来陪我吧。”
苏闲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眼角蔓延妖娆风情,语气忽然变得邪魅,“凤后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可惜我今日来葵水,不能奉陪。”
“呀,你现在胆子倒是大起来了,敢调戏本宫,不怕掉脑袋?”凤后眯起眼睛,迸射危险光芒,忽然一笑,“不过,本宫喜欢你这副模样!”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苏闲悠悠道:“时辰不早了,估计待会儿会有人来送饭菜给我,凤后确定还要呆在这里?”
“等你葵水走后,立刻到我的凤栖宫!”
“臣遵命,恭送凤后。”
得到许诺,男子站起身子,理理微皱的衣服,仪态端庄地走出门。
是夜,星辰满空,烛火通红,众位宾客酒足饭饱,三三两两地离去,满园热闹转为凄清。
苏闲从暗处缓步走出,看着紫宁眉宇间的疲惫,从袖中掏出粒药丸给她,“这是醒脑丸,你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与我谈事。”
“看来今夜我儿要独守空房了。”凤阳王的身影自树后冒出,语含戏谑。
“独守空房?我倒觉得他这会儿已经呼呼大睡了。”若珏本已离开,接到苏闲的消息,复又返回将军府。
“走吧,进屋里谈。”紫宁服下药丸,揉揉额角,大喜之日若非醒酒丹,她早就烂醉如泥了。
三人来到一处幽僻的屋子,为掩人耳目从外面看是库房的样子,而里面被分隔为两部分,外间盛杂物,内间极其隐秘,为防止隔墙有耳,还特意做了措施,倒适合此次的谈话。
“今夜凤后就要行动,女帝明日会陷入昏迷,他势必要牵扯上你二人。”苏闲面色严肃,凤眸泛着幽冷光芒。
紫宁凝了凝眉,颇为忧虑道:“我的军队都在边城戍守,城中御林军发动宫变,军队来不及赶回。”
“御林军的调动需要令牌,只要我们能将令牌得来,凤后和太女便不足为惧。”凤阳王抚摸拇指的玉扳指,眼中布满阴沉。
若珏看一眼神情莫测的苏闲,摇摇头道:“不,我们只需帮女帝解毒,她手里那支神秘的军队足以对抗御林军。”
“为何?那样会造成两方的损失,不利于皇城日后的防守。”紫宁语气疑惑。
“若我们盗走令牌,又替女帝解毒,岂不是说明自始至终我们都清楚凤后和太女的阴谋,却欺君不报,女帝定会对我们产生疑心,我们岂非引火烧身了。”
若珏低低解释,前两日安插在太女府的徐公子将太女下毒的证据送来,苏闲又在凤后那里探得许多隐秘的消息,如今算万事俱备,只欠宫变这一场东风了!
看几人陷入沉默,苏闲妩然一笑,慢条斯理道:“宫变的发动不可能太快,女帝刚昏迷,至少要先让太医诊治几日,等太医束手无策,也就到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轻易动手的时候,那时发动宫变,更能让人措手不及。”
“明日太医会去为女帝诊治,若若暂且不要进宫看望,等接连几日早朝女帝俱不露面,文武百官估计会请你去探听消息,到时候你再看望女帝,就更为名正言顺了。”
“到时将我给你的药喂女帝服下,揭露她们预谋宫变之事,拿出证据,让女帝不要轻举妄动,继续装作昏迷,好将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至于三皇女那里,就先帮太女隐瞒一会儿,否则戏就不精彩了。”
“若若进献解药有功,女帝问你要何赏赐时,按我们事先准备的话告诉她,具体该如何,若若随机应变。”
一席话结束,苏闲有些口干舌燥,察觉几道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笑道:“我脸上有东西?你们这么看我作甚?”
凤阳王叹口气,悠悠道:“其实,你若肯入朝为官,我锦荣会更加繁荣昌盛。”
“可惜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锦荣国困不住你,或者说没有地方能困住你。”紫宁亦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