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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茯走得干脆,甚至都没有凑上前去仔细查看苏闲的伤势,脚下似生风般的大步离开,恍如在逃避洪水猛兽。
苏闲挺尸在地,心头强压怒气,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掀了他的老窝,然后再把他这不知感恩的人渣狠狠修理一顿。
虽然刺客是她雇的,她也是有预谋的挡剑,但客观而言她也救了他,至少也该表示下关心和感谢吧,她怎么说也用黄瓜伺候了他这么多日子,安茯简直是无情无义的混蛋!
她不由感叹:男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前番还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如今有难却抛弃她独自逃了!权势在大多数男人心里远比爱情重要,何况她和安茯之间没有爱情,对方连她的真正性别都不清楚。
苏闲心中自嘲:她现在是“半死不活”的男宠,若是绝尘知道她给别人当男宠,最重要的是还受伤了,估计等着她的会是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轻点,小心她的伤口。”舞墨抱着苏闲进入屋内,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眉宇间萦绕郁结之色。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那把散发冷光的长剑径直插进月儿肩部,想不到他竟然能为大人牺牲生命!是有多深的爱才可以做到!可惜月儿所托非人,大人的心思永远不可能放在感情上,他想要的是权利!
“绿茵,你去拿些干布条,顺便打盆热水送来,我替月儿清理一下伤口。”舞墨淡声吩咐,伸手欲解她的衣扣。
一旦衣扣解开,肩胛处的伤口外露,苏闲是女子的身份就遮掩不住了,她正犹豫要不要阻拦,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大夫,您再快些,月公子流了好多的血。”兰草焦急道。
“你这孩子急什么,我年纪大活动不方便,你去先替我清开病患身边的空间。”
闻言,舞墨收回手,起身为大夫腾出块地方,转头看见位白发苍苍的陌生老人,正步履蹒跚地走向床边,布满褐色斑点的手颤微微地拄着拐杖,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遂疑惑道:“兰草,怎么不是季大夫?”
兰草十分无奈,“季大夫有事出远门了,三日后才回来,这位是钱大夫,附近最有名的,虽然他的医术与外貌不太相符,但总好过赤脚医生。”
舞墨不好再说什么,对老大夫恭敬道:“钱大夫,麻烦您了,月儿的左肩受了剑伤。”
老者捋捋胡子,抬手指指兰草,神情颇为不耐,“老夫在来的路上早就听那叽叽喳喳的小子说过了,你们都出去,我治病不习惯有人在场。”
绿茵放下水盆,极不情愿的走两步,恳求道:“我担心公子,留在这给您打下手可以吗?”
“少年你听不懂老夫的话吗?我说不留人就不留人,你要不想让我给他治病,那我走便是,你们另寻大夫吧!”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背起药匣就要走。
绿茵大惊,急忙拦下他,“我走,马上走。”
只肖片刻,刚刚还很拥挤的房间顿时空了,老者坐在苏闲身侧,打开药匣,将上好的金疮药取出,又将布巾用热水浸湿,动作干净利落。
他忽而猥琐一笑,慢慢附下身子,在苏闲耳边低声道:“门主,你再不动我就给你脱衣服了。”
苏闲凤眸睁开,狠狠剜他一眼,拿过金疮药和布巾,脚步轻盈的绕到屏风后。
脱下沾血的衣衫,她用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迹,看见左肩的皮肉外翻,形状有些可怖,又因为是肩部整个被刺穿,所以她伤到了筋骨,幸而前世她是杀手,懂得如何能让自己受的创伤最小,用上她特配的药物,此伤口仅需十日左右即可愈合,且绝对不留疤痕,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仍有几个月的时间无法提重物。
将金疮药洒在患处,苏闲用牙齿咬住布条的一端,右手开始一圈圈地替自己包扎,整个过程缓慢而扭曲,她累得满头大汗,布条又有新的血渗出,最后手口并用将布条打个结,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她重新坐回床上,伸脚踢踢“钱大夫”,淡淡道:“李爽,本门主渴了,给我倒杯水喝。”
李爽听话的走到桌边倒水,乖乖把杯子递到苏闲唇边,伺候周到,服务到家,“门主你也太拼了,竟然真的受伤!我只是看着就替你觉得疼,四皇子那薄情寡义的王八蛋,先前如此垂涎你的美色,危机时刻竟弃你不顾,何不直接杀了,反正变态如他已经糟蹋了许多少年郎,死不足惜!”
“死也太便宜他了!何况杀一个皇子可不是小事,夜啸王朝虽命数不久,但天家威严尚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朝廷的围剿,这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他不是想要皇位吗?我们就夺了他对皇位觊觎的权利,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皇位飘走!后悔莫及!”苏闲笑得奸诈阴森,对付敌人最恶毒的方法,不是摧毁他的身体,而是摧毁他的心灵!
“门主,夫人昨日派人送来了几株药草,外形奇特,有的还散发臭臭的味道,薰得你的药房满是怪味,还要留着吗?”李爽搓搓鼻子,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闻过那味道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嗅觉简直要失灵了。
苏闲面带微笑,眼角微挑透着妖娆魅惑,冷声道:“可以不留,但你也要和药材一起被丢出去。”
那些是阿绝辛辛苦苦寻来的,她绝对要珍惜!
李爽被她眼底摄人的冷意惊住,讨好一笑,“留,当然留!怎么说也是夫人对门主的一片心意,正所谓夫妻情深,夫人到哪都记挂着门主呢。”
“别和我打岔,除了药草,夫人有没有送其他的,比如信之类的?口信或书信都可。”苏闲语气中带丝期待,她很久没见过绝尘了,对他甚为想念,不知他会不会将归期告知。
“他捎了句话,让门主你多注意身体,等他回来如果发现你瘦了,必定好好惩罚你。”
惩罚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苏闲清楚绝尘在榻上的英勇,每每折磨得她求饶不迭,上次她肩部受伤,绝尘气了好久,这次又受伤,她恐怕有三日别想下榻了!这该算是甜蜜的约束吧。
她双颊染上绯红,却被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掩盖,密长的睫毛轻颤,浅声道:“你找家客栈住下,然后等着和雪枌一起给我收尸吧。”
收尸?这词用的也太严重了吧!
李爽鄙夷的看一眼她,似乎想起什么事,从怀中掏出封信递去,“二夫人给你来信了,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大箱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莫非都是二夫人的嫁妆?话说门主你都有两位夫人了,为何还不举办场婚礼呢?”
婚礼?无论是男人之间的婚礼,还是一女嫁二夫的婚礼,都够惊世骇俗的,世间的舆论估计要炒上天。
拆开信封,愈往下看她的眉头便蹙得越紧,花云归是脑子有毛病吗?大老远送首情诗给她!
只见信上写着:自与亲亲小冤家一别,恍若昨日,吾心甚为挂念,奈何琐事缠身,无法即刻奔回相见,特借《凤求凰》表我心意,勿怪勿怪。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花云归到底想做什么?苏闲不由疑惑,她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不会如许多自恋小女生一般认为对方喜欢她,毕竟二人只是相互解毒的合作关系而已,日后他娶她嫁各不相干!
但很快她平静下来,想起曾经看过的小说,有些信纸是遇水后内容会发生改变,她试试看也未尝不可,思及此,她随手将纸泡进水中,内容果真慢慢改变。
亲亲小冤家,自那夜你我春风一度,也算是坦诚相见了,我有些事情需要告诉你:第一,我便是狮冥国花家的少主,因家族内部的变乱暂时外逃;第二,我得知花家长老曾派人去无钱门,打算将无钱门覆灭,你有几位手下不幸离世,我特送些东西作为补偿;第三,花家和夜啸国的朝廷有勾结,我恐怕还要回无钱门徐徐图之,你要暂且收留我一段时日。
苏闲冷笑不已,一把将信捏成小团攥在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走。
她就知道每次碰上花云归总没好事,他果然是花家之人!
小六和小七的死必需报仇!
花云归既然想要平定家族纷争,她就帮帮他,顺便将对无钱门心怀不轨的人全都推上绝路!
苏闲躺在床上,侧首对李爽说道:“去叫他们进来吧,就说我的身子因天生有疾,此次受伤相当于雪上加霜,能不能熬过去要看天命,且伤口一月不能见水见风,否则会加重。”
李爽点头,收拾好药匣,又恢复成老态龙钟的模样去开门。
“有人没?受伤的小子我已经治完了,快给我酬金。”
话音刚落,满脸焦急的绿茵冲进房门,跟在后面的兰草被老大夫拦住不放。
“小子,老夫的酬金呢?”李爽故意压低声线,发出苍老破败的声音。
舞墨上前一步,示意兰草先进屋照看苏闲,他掏出一锭银子递去,“多谢钱大夫,这是酬金,请您告诉我月儿的情况。”
李爽叹口气,白色的胡子尽显飘逸,惋惜道:“这么漂亮的人儿,可惜活不长久了,倘若熬得过去兴许还能多活些日子,你记得伤口不能见水见风,免得她病情加重,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舞墨僵在原地,目送那苍老佝偻的背影缓缓离开,心中早已阴云密布,随即迈开沉重的步伐,也许他没机会表达爱慕了,但他希望能在月儿剩下的日子多陪陪他。
“公子,你好些了吗?刚刚吓死我了。”绿茵眼眶含泪,手指牢牢攥住苏闲的衣角,如受惊的小鹿可怜兮兮。
苏闲虚弱无力,唇色泛白,声音飘渺,“大夫已经替我止血包扎了,绿茵不必担心。大人呢?他有没有事?”
绿茵有瞬间犹疑,却还是回答道:“没事,大人毫发无损。”可大人对公子的伤势并不关心,表现得极其冷漠。
余下的话绿茵不敢说出口,在他看来公子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喜欢上一个人,甘愿以命相护,如今身体受到创伤,但他不想公子的心灵也受伤。
“月儿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其它事,安心呆在屋里养伤,我和兰草会每天来看你的。”舞墨坐到床边,满眼温柔的望着她。
“月鸾公子,只要你无聊了,派绿茵去说一声,我和公子马上来陪你,我家公子会好多东西呢,可以给你弹琴,讲故事,变戏法,保管你觉得时间飞逝,还没看过瘾一天就没了。”兰草语带自豪,笑眯眯道。
他觉得这是自家公子拿下月鸾的好时机,说不定二人可以日久生情,公子虽然不如大人有权势,但至少关心月鸾,不似大人那般无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