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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蚀本

作者:冬眠的龙凰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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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丝坦斯已经把经商的想法尽数写在了笔记上,朕只要按着她的想法执行便是,买低卖高说来简单,其实全是门道,朕又没学过生意经,还是不要自己瞎琢磨得好。

    反正赚了朕没好处,亏了朕不担责,番婆子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呗。

    摧破者号逐渐驶向海岸,一座瞭望台树立在海滩边,他们看到摧破者号的桅杆上悬挂着热那亚和巴列奥略家的旗帜,派了一艘小船过来接应引水。

    引水员攀着船舷放下去的绳梯,上到摧破者号甲板上,那是一个精明能干的混血儿,他像热那亚人一样趾高气昂,像热那亚人人一样衣衫花哨,留着意大利流行的胡子,还有漂亮的鹰钩鼻。

    却长着一张蒙古人的脸。

    朕是大明天子,自然讨厌蒙古人,康丝坦斯又被热那亚人刺杀过,两拨人的混血,那就更加讨厌了。看到朕脸上的厌恶神色,卢卡斯自告奋勇,上去和引水员交涉。朕也乐得清闲,溜到一边看西洋镜,旁观着桨帆船如何在指引下驶入防波堤。

    桨手们听着引水员的指令,时而划桨,时而转舵,穿过港口的暗礁和沉船,从狭窄的入口驶进卡法的商港内,一时间,千帆如云的景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壮丽的船队排列在栈桥和码头边,桅杆上成片的旗帜让朕隐隐有些不安。

    向码头的官员交了引水费和泊位费用后,朕吩咐水手们下锚,保持警惕并轮班上岸休息,便带着卢卡斯和十几个士兵踏上了久违的陆地。另一条桨帆船上,已经吐了一路的天主教牧师在侍童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从跳板上走下来,刚刚走上栈桥,便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吐着清水。

    卡法的街道布局与其他城市不同,临海就是一片商行,朕带队来到一座砖砌的二层小楼前,小楼的墙壁上装饰着雕刻精美的神龛,上等硬木雕成的招牌悬在店门上。不同于北京城的店铺,门前也没挂幌子,招牌上只是简单的写着钦图里奥尼商行几个字,朕也不在意,拿着货单就走了进去。

    推门进去后,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小个子从柜台后抬起头,手里还攥着个暗室看书用的阅读石,他看到一帮人全副武装的冲进来,吓得全身一抖,险些缩到桌子底下去。

    朕走过去,一拍账台:“掌柜,劳驾,咱们要做买卖。”

    小个子一看朕不是来寻仇的,战战兢兢的问道:“敢问足下要卖些什么?小店接丝绸的单子,也接酒水、船具。”

    把五条船上的货单和战利品清单递到他面前,小个子看了货单上的信用采购一眼,抬头看着朕:“您就是在君士坦丁堡承接了信用采购的那位商人吗?就是迪亚哥先生发布的那份。”

    朕不解的反问道:“正是,怎么了。”

    小个子摸了摸精心修剪过的络腮胡,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半圈,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正是不巧,您运来的烈酒和棉布价格已经下跌了,如果您早来两天,说不定还能卖出个好价钱。”

    什么?朕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要和威尼斯打仗么?城里的烈酒和棉布怎么还会降价?”

    小个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金光闪闪的金牙:“女士,这里的冬天哭喊难耐,鞑靼人用烈酒暖身,披着棉布衣服瑟瑟发抖,可现在是春天,温度就要回升,这些货物就过季了。再者,最近运来的货物积压太多,已经不足价了。”

    放屁,你是想告诉朕,蒙古人一到春天就光着屁股戒酒?朕紧了紧身上臃肿的冬衣,明明现在还这么冷,这厮分明是想欺生。

    看朕不信,小个子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果不其然,上面布匹和酒类的价格趋近于君堡进货价。

    可是康丝坦斯的五船货大部分都是贷来的,如果真按这个价卖出,赚到的钱就够抹平出航的开销,说不定还会亏。

    朕拿起货单,不顾小个子的挽留,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既然这里欺生,咱换一家便是了。

    结果逛了四五家商行,给出的报价都差不多,总不能是串通好了来坑害朕吧?

    卢卡斯拉着一肚子火,正准备公然骂街的朕:“康丝坦斯,你看港口。”

    朕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港口中那十几条艨艟般的桨帆船,避风港和北方的山脉挡住了风,圣乔治旗焉了吧唧的垂在桅杆上。

    哦~哦!一道雷光闪过,朕又想明白了!

    卢卡斯苦笑道:“热那亚人召唤所有公民和商人,第一时间架船去地中海支援战事,其实有不少人还偷偷摸摸的留在黑海做生意,甚至,还有不少船主为了避开地中海的战局,特地从地中海逃到黑海。眼下黑海不仅不缺商船,反而挤满了逃跑的热那亚船。”

    天下乌鸦一般黑,都开始打国运之战了,这些商人居然还怯战潜逃,都该赐三尺麻绳,统统吊死。

    之后,朕整个下午都在一家当地的酒馆中打探消息,一群群热那亚水手、行商和合伙人在酒馆里喝着酒唱着歌,讨论着生意、坏天气和酒馆侍女的屁股。他们对战争并不担忧,在君堡和黑海沿岸的各个贸易站间依然能形成赚钱的多边贸易,而且据小道消息,威尼斯人也有不少船龟缩在亚得里亚海做小生意,既然两方都一样,那当逃兵也没什么可耻的。

    有人担忧,或许过几个月还会有正式的征召令发到黑海来,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商人灌了一泡黄汤之后,开始向同伴吹嘘,怎么把船挂靠到土耳其或者立陶宛公国,躲避祖国的征召令。若是海上遇上热那亚的稽查兵舰,就悬起鄂图曼或是立陶宛的旗帜,甚至是君堡的星月旗,再让通晓多国语言的副手出面,喊一通话,最多再交几个钱孝敬孝敬,多半能糊弄过去。

    改旗易帜?还能这么玩的吗?

    这些商贾是照着兵法在经商啊!难怪康丝坦斯说商场如战场吗,久经商场活下来的个个都不简单,切不可轻视这些精通陶朱之术的人精。

    除此以外,朕还打听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

    在黑海贸易区,热那亚人从欧洲运来的货物主要是罗斯王公和蒙古人在买,不过罗斯人各个苦哈哈的土里刨食,都要出来卖命换钱,也买不了多少货。

    而蒙古人在克里米亚一手遮天,东征西讨,附近的罗斯公国大多都向金帐汗国、克里米亚汗国俯首称臣,年年朝贡,蒙古大汗们才是热那亚人的大主顾。

    大汗们各个富得流油,可惜他们不用真金白银来买热那亚人的货物,蒙古人更喜欢以奴隶来支付货款,以货易货。

    再把奴隶运到南方,卖给现在君士坦丁堡的“主子”鄂图曼,最后再拿着钱去欧洲采购货物,如此往复。

    一开始朕还不明白,这钱热那亚赚得,朕赚不得?

    可是朕想了半天,又听这些商贾吹的牛逼,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钱,朕还真不能赚。

    土耳其人买的奴隶,不堪用的会派去种田,服侍贵人,堪用的就编户齐民,或工或织,或开矿或造船,还会选出奴隶中有才能、肯归附的人,命他们在鄂图曼官府中担任要职。土耳其人买到一个奴隶,他们国内就多一个农民、工匠或者官吏,再不济也能多一个奴婢。

    更加要命的则是未成年的奴隶,土耳其人会把不懂事的小奴隶择优遴选,统一关押后灌输忠君爱国,敬神尊上的念头。他们忠的是苏丹,爱的是鄂图曼,敬的是胡大,尊的是大食经。这些奴隶自小以军法操练,长大后就编入鄂图曼的近卫军,唤作“耶尼切里”,因为自幼遭受蛊惑,这些鄂图曼近卫军打起仗来各个悍不畏死,乃是鄂图曼人压箱底的精锐。

    过往数次救援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东征,原本已经胜利在望,可是鄂图曼的苏丹只消将手上的耶尼切里投入战场,十字军瞬息间溃不成军,堪比建虏穿双层甲的“白红巴牙喇”部队。

    换句话说,我们卖一船奴隶给鄂图曼人,他们的国势军力便强盛一分,君士坦丁堡就离覆亡进了一步,谁都可以卖给鄂图曼人奴隶,唯独拂菻不行。

    就好比哪个奸商都能给建虏走私粮食,唯独朕不能,不然朝廷威信扫地,皇帝等于毁自己的社稷。

    啊,头又开始疼了。

    朕又去了克里米亚汗国的一个联络站,打听打听奴隶的行情。正在啃着羊腿的蒙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把朕带到后院。

    联络站前屋是一座样式和热那亚人差不多的房子,后院却是一片树荫下的菜地,菜地只开垦了一半,另一半被一个巨大的坑取代了。

    朕被蒙古人带到坑边,朝下看去,只见坑里蹲着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脸泥污的人。

    这个蒙古人指着坑里的人比划了许久,朕才弄明白:可以种田,做工干重活的男子大概是六十杜卡特一个,断奶的小孩子是二十五杜卡特,可以生育的女人四十杜卡特。

    老人不值钱,抢到就直接砍了。

    卢卡斯凑到朕耳朵边,悄悄告诉朕:“贵了,贵了不少。”

    等等,你怎么知道贵了?

    卢卡斯闭上嘴,朝着蓝天白云吹起了口哨。

    “怎么这么贵?”

    朕不悦的抱怨道。

    蒙古人嚼着羊肉,胡子上挂满了肉渣和油星:“大城里来女商人,您可能不知道,最近那些意大利商人多起来了,纷纷要买我们的奴隶,可我们每年去东边打草谷,抓的票也是有数的。买的人多,价钱可不就高了吗。你要是不着急,就多等一年,来年咱们大汗多召集点兄弟,就能多抓几个罗斯人,到时候价钱就便宜了。”

    要不是卢卡斯和同行的希腊士兵制止,身后几个罗斯人险些就冲上来砍人了。

    所以朕的货卖不出去,奴隶价格水涨船高,都是因为这些热那亚人全都涌进黑海搞的鬼?

    妈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是通往黑海的必经之路,热那亚人占了加拉塔,筑起坚城,监视着海峡,可以确保没有一条威尼斯船可以混进黑海,从而在黑海立于不败之地。那些躲避战火的热那亚船只就纷纷涌进黑海,这里生意一共就这么大,商船一多,转运货物就不赚钱了。

    朕看了蒙古人一眼,礼貌的告辞,无奈的回船上睡觉了。现在没钱住劳什子旅店,还是在船上将就一阵吧。

    番婆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对朕吹牛皮说此番要大赚一笔,到了地界居然遇到这种破事,朕看这次不亏就不错了。

    要知道,现在这船货可是借钱买的,留在手上一天,就要多付热那亚人一天的过夜拆借钱。

    不过朕倒不是太担心,因为只要眼一闭一睁,朕就会在北京城醒来,喝碗燕窝羹,然后去御书房批奏疏,玩猫,修习新学的西域剑法,此事自有番婆子去操心。

    可是,第二天,朕醒来之后,连着两天嗅到了紫堇的香气,恐怖的念头让朕蒙紧了被子。

    朕并没有返回北京,魂灵还留在番婆子身体里……

    天父上主皇上帝啊,该不会,换不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