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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在各部争吵中结束了,从卯时一直吵到午时,这些万历朝就在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四朝老臣终于饿了累了,在太监们的引导下离开了皇极殿。
朕在上朝前就备好了饭菜,要是几百号人再出宫吃饭,吃完再回来,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还是朕包办吧。
在六部九卿领着自己的人走了以后,朕留下卢象升在皇极殿东侧的中左门平台召对。
平叛是大事,上了战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虽说卢象升自掏腰包组织军队,但朝廷显然不可能只靠卢象升募兵。
京营官兵被番婆子胡乱整治,没几支军队还能打的,正在裁汰冗员的李邦华天天被弹劾,还要和京城勋贵斗法,他一再延迟了朕的阅兵,端午拖到中元,中元拖到中秋,恐怕照这么下去得到寒衣节才有眉目。
沐逆作乱,只靠云南的正奇援游四兵和巡抚标兵可坚持不了多久,详细军情要等后几份塘报才能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兵贵神速,番婆子是要抄沐家的田产积银也好,是要广开矿山,补贴财政也罢,都不宜拖太久,否则遗祸无穷。
花一个月募兵,再花三个月练兵,接着再走半年去云南,那都崇祯二年了,和沐逆你来我往打上几年,又是个填不上的窟窿,等打完仗,云南估计也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又要好几年收不上税。番婆子抄家虽是行家,但朕不信她抄出来的钱财能抵消这笔开支,云南烟瘴之地,沐逆能抄出个十几二十万就算多了。
倒不如趁着局势尚未糜烂,迅速调一支军队入滇,牵制住沐逆叛军大部,将其压缩在昆明一带,断绝其与其他反叛土司的联系,再徐徐图之。
番婆子留下的方略洋洋洒洒,唯独对平叛这一条没说多少,她列了五军营、三千营的几个营,想把这几个勉强可用的京营和班军营派去平叛,但朕见过那些京营兵,守城还堪用,千里迢迢去攻城野战,怕是路上就要亡失过半。
全北京唯一能打的军队,唯有朕的帝选营,而且此事番婆子浑然未觉,如果调帝选营入滇平叛,沐逆就是有十万大军也不是对手。
然而朕不乐意,手上没一支堪用的劲旅,睡觉总是不踏实,我大明军队还没死绝,怎能派天子禁军出战?
但朕思量一番,能派去平叛的大明军队好像真的都死绝了,石柱白杆兵、义乌戚家军都快在关外打没了,关宁军、宣大军又被钉死在九边,抽调不出。四川倒还有秦良玉的五千白杆兵,但奢、安两家土司尚未平灭,五省总督朱燮元还要依仗来平叛,怎能拆东墙补西墙。
这朱燮元也真是惨,朕上月才给他支了十万两帑金,让他早日平叛,钱还在半路,他的辖区又冒出一股叛军,眼下怕是急的跳脚。
要是奢、安二贼与沐逆勾结,事情就难收场了,番婆子兵行险着,是想要朕的命吗?
“朕有一支天子禁卫,雪藏于南苑,选禁军四卫编练,以戚少保兵法苦训,得勇士万二千人,可堪一战。”
端起酒杯,朕遥遥敬了卢象升一杯,卢象升赶紧接过曹化淳递来的杯子,朕随意,他干了。
酒刚沾唇,卢象升的面色就泛起潮红,刚刚升官的原户部主事似乎很是激动:“万岁,可是要借四卫营、勇士营于臣?”
“哈哈。”看来朕的保密工作不错,到现在连番号都没人知道,番婆子多半也浑然未觉,“四卫现在改叫帝选营了,朕秘而不宣,本是为了用作扫平建虏的奇着,看来建虏是没这福分了。”
勇士营可不成,勇士营被朕拆成两营,一营还是勇士营,另一营充入原先的四卫营,免得番婆子发现御马监的禁军变成了空壳。
番婆子轻飘飘一句“挑选精兵,进剿反逆,犁庭扫穴,抄没家产”,朕就得上各卫所搜罗寻堪用的兵丁,与其忙死忙活凑出可怜巴巴的几千人,还不如把帝选营派出去。
私房军,不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用得么?
“前两天,朕的帝选营刚到了一批兵仗局打造的大车,这可是刘元诚费尽心思改进的,专用于长途行军,装载辎重,临阵之时,也可横与阵前,以铁索相连,兵卒凭车而战,可谓坚不可摧。曹大伴?”
朕用幼时的爱称喊了一句曹化淳,拎着酒壶随伺在侧的御马监掌印太监一凛,看向朕来。
“禁中可还有知兵的内官?”
爱称是为了提醒曹化淳,谁才是他的主子,他微微歪过头,想了片刻,答道:“万岁,御马监有个佥书,叫高起潜,也算知兵,只是不及卢九德、刘元斌熟稔。”
“取朕虎符,将帝选营的车营与他,随卢爱卿新募军队一同南下杀贼。”
帝选营下辖步骑车三营,前两营都是原来的四卫禁军,世受皇恩,而车营却是从京营其他军中慢慢摘选出的,不及前两营,所以才被朕用来试验刘之纶的车营战术,这大车是不是像他吹得那么好使,还是得打过才知道。
“陛下,臣募兵、经制,需要三月才能成行,还得烦请高公公、曹公公等上些时日方能成行。”
比朕预想的少一个月啊,此人要么真有将才,要么就是个好为大言的酒囊饭袋,朕决定再试探几句:“募兵不易,朕命京中各卫军配合,选出堪用丁壮,再从城内外各坊厢征发乡勇于你,可省去不少时日,爱卿觉得可否?”
卢象升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在帝前,欠身道:“万岁,此事不可,卫所兵不堪用,京中游民都是奸猾之徒,要募兵,还是得找自古盛产强兵之地,招募良家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最好是寻几个大族乡党,相互间沾亲带故,则上下一心,其利断金。”
招募良家子的道理朕懂,但招募乡党为兵,不会有事吗?会不会结党?
罢了,朕看你招个一两万人也就差不多了,大头兵结党怕个屁啊。
“那以爱卿看,何处募兵合适呢?朕记得卢爱卿是南直隶出身?”
卢象升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自己出身,再拜道:“臣南直隶常州人士。”
“那你定是想在丹阳募兵了,丹阳自古盛产强军,又临近你故乡,想来能寻上不少豪强望族来当兵。”
“丹阳临近臣家乡,臣有不少亲友都居于丹阳,当地乡绅世受国恩,定愿参军助饷报国。臣返乡后,便邀请亲友前来相谈募兵事宜,若是有劣绅不肯……”
朕笑道:“不肯参军也不肯助饷的,定是歹人,立时捉拿勿论。”
卢象升对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臣往丹阳募兵,有司定会推诿刁难,臣请陛下下旨,昭告有司,以便臣便宜行事。”
朕挥了挥手:“剑来。”
一名太监端着一个楠木匣,走到近前,呈与卢象升。
“朕近来得了一名倭人铸剑师,命兵仗局与之习铸剑术,此剑便是前些日子所铸,爱卿执此剑南下,五品、副将以下可先斩后奏。”
卢象升一听,噗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的接过剑匣,太监打开盖,清亮的剑光照亮了卢象升清瘦的脸。
“此剑以诸铁合和,千锤百炼而成,又以东瀛秘法覆土烧刃,削铁如泥,执此剑如朕亲临。朕本应以代行授钺礼赐爱卿剑、敕、令,然则南方五省尚有总督朱燮元主持大局,卢爱卿在大局上还是应听从总督安排,故而朕不能授尚方剑,此剑乃信物,止可用于丹阳募兵,不可用于西南战事。”
卢象升倒也没什么不满神色,要是一个户部主事一天之内升官升到五省总督,那才真是见了鬼了,右佥都御史已经是连升四级,再加上这把打折扣的尚方剑,已经是大大的升了官。
朕在西域浴血厮杀时,剑吃不住力,时常崩断,回了大明也总觉得手里空空落落,心里不踏实,即便先前打了把慈航剑,也总觉得会被朕用坏,故而朕命兵仗局一口气打了一百多把剑,自用兼做送礼。
给卢象升的便是那一批剑,用上倭人铸剑法后,这些剑其实比不上嵌钢的剑,但工价要便宜得多,二者相差也不大。
这些剑用的都是佛山运来的铁料,较之北方的铁要贵一些,但性质要好得多,卖铁的二道贩子告诉朕,量大从优,于是朕带着一百两银子亲自微服出宫采购,结果买了一车回来,整整两千斤。
没想到铁这么便宜啊……
卢象升抱着剑起身,朕又挥了挥手:“来人,赐甲胄!”
两名太监举着一副用木架支撑的铁甲,与本国寻常札甲不同的是,这铁甲胸前有一块巨大的护心镜,正是拂菻的样式。
因为买的铁多得用不完,朕索性就照着记忆中拂菻人的札甲样式,改良了大明的明光铠。番婆子丰腴,这护心镜穿着很是难受,但不知多少次在血战中救了朕的性命。
而头盔形制亦改良过,朕在兜鍪上加了一副带护颈的铁面,以铰链与头盔相连,唯露出两目,此外还在口鼻处开着用于通风换气的小孔。
“兵贵神速,朕就不留你吃饭了,正好过两天有一艘沈家的海船要运粮进京,你在户部应该经手过海运事宜,就先带着幕僚、行礼坐船去江南吧,比陆路快些。车营还有筹备辎重粮草,过些时日自会前去丹阳与你汇合。”
朕又想了想之前的实战经验,加了一句:“等会儿曹大伴去御马监挑选五十匹挽马,赠与卢象升。战马朕就不送了,战马太娇贵坐船会掉膘,也容易生病,海运时要沿岸航行,每夜都要靠岸休息修整,注意风向,要坐大船不要嫌麻烦坐小船。船上多备耐储甜食,风浪大时会吃不下饭,不要随便上甲板,出发前记得去龙王庙上香。”
曹化淳和卢象升愣愣的看着朕,朕说错什么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