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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趟北城兵马司领人回来,用不了半个时辰,但到承天门外的锦衣卫镇抚司集结缇骑,就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因为刘之纶在城东的铁路还没修完,恐怕高文彩得绕远路,还要再耽搁。
这段时间当然要利用起来,我安抚了我心爱的巴塞丽莎,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就赌这一回”,然后让王承恩从钱袋里掏出两条金条。
王承恩虽然老实,看到我给的眼色,却也猜到了我的意图,这样眼色意味着马上就有人要脑袋搬家去地府,或是有人要全家搬家去台湾:“少爷,这可是您存了三个月的月钱啊。”
我装作懊恼和不甘的样子,咕哝道:“方才是手气不好,这回定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说着,拎着蛐蛐笼凑到另一桌前,监板的中年看到我走近,殷勤的招呼道:“万少爷,可是还想再杀上一盘?”
“哪有只输一阵就收兵的道理,本少爷手上还有个龟甲紫,在座可有哪位朋友也想玩的?”
另一个顽主坏笑着拱拱手:“鄙人手上有个麻黄玉鼎,与龟甲紫斗性相当,彩头黄金十六两,万少爷下场么?”
要不是最近心性打磨得古井无波,我险些翻了个白眼,龟甲紫怎么可能打得过麻黄玉鼎?
不过我现在的人设是二愣子,一拳擂在桌上,满桌瓶瓶罐罐齐齐一跳:“怕你不成,来呀,与我的龟甲大将军大战三百回合!”
三回合后,龟甲大将军死了。
“不可能!我的龟甲大将军!这可是二十两买的上好促织……”
其实是东华门地摊上买的,拢共花了半吊钱,不过身为一个演员,为了展示真正的演技,我努力回想着内帑上不明不白消失的百万两巨款,脸上果然露出痛苦的神色,绝对情真意切。
又是一拳锤在桌上,这张破八仙桌很不牢靠,几乎要散架:“老子不信,再来!老子还有个翘翅红,来来来,再与你万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这纨绔拿了作为赌注的金条,想要咬一口验验成色,又似乎觉得有些掉份,便踹进怀里:“在下手上还有个血红玉鼎。”
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手都是鼎,血玉红鼎怕是要出大价钱才买得到吧?
血玉红鼎到底是上品的促织,这回翘翅红刚上场就被咬住,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撵得在笼栅里到处乱窜。
转瞬间,我的两根金条还没捂热,就已经输的一干二净。
咚,桌子被我一拳锤烂,笼栅滚落在地,两只蛐蛐唧唧叫着冲向门外,这个纨绔子弟怪叫一声,扑向自己的血红玉鼎,两手为笼,想要扑上去,又投鼠忌器,怕伤到自己的宝贝蛐蛐。好在一边的杂役对蛐蛐出逃有所防备,甩出一张网眼细密的纱网,把价值连城的血玉红鼎罩住。
这纨绔骂道:“你这蛮子,输不起还想伤我的促织!懂不懂规矩!”
我捋起袖子:“规矩!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眼看场上要打起来了,家丁们立马去后头通报,一个管事的老头从后院匆忙赶来:“两位,这里可不是贩夫走卒消磨闲工夫的草台场子,看在小老面子上,冤家宜解不宜结,张生今天的茶水钱就算在小老身上……”
听到逐客令,那个纨绔在自己家仆的拉扯下骂骂咧咧的走了。
而我则被单独请到后院,后院关上门后,老头见四下无人,收起脸上的营业笑容,向我一揖到底:“大掌柜,您来难得来一趟,就不要让小老难堪了,这个场子好容易有些勋贵、大员的家仆和子侄来光顾,好容易扭亏为盈,要是砸了,再想建就难了。”
“我来得又不勤快,再说这场子又没指望赚钱,说正经的,你听说过黑毛虎黑老三么?”
“小老听过这人,不过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后台是北城兵马司,号称北城一霸。”
北城一霸?
我摸了摸下巴,果不其然,摸到了软绵绵的新生胡子:“这个情报站边上出现这种人物,怎么不上报到宫里?”
“大掌柜,夷事局成立时,就说主外不主内,这个站是为培训探子细作所设,探知流言只是设立后的无心插柳,那黑毛虎平日与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每月送上二十两银两和各色水礼孝敬,就各自相安无事……”
凭什么是我给他送水礼,不该是他孝敬我吗!岂有此理!
我转过身,看着墙上松动的青砖:“北城兵马司与黑毛虎相互勾结?”
“据说黑毛虎每月都给兵马司的指挥使送上孝敬,如果大掌柜去调北城兵马司的兵,这会儿该有人给黑毛虎通风报信了。等大掌柜带着北城兵马司和缇骑前往,估计早已人去楼空。”
孝敬?你命没了。
我在墙上摸了摸,扣了扣,拽住一块青砖,往外用力一扣,露出里面的暗格,后院中采光一般,但就着光亮仍能看到,里头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兵刃。
“早怎么不说!这附近,咱们夷事局有多少人?”
老头把下巴上的山羊胡揪下来,苍老沙哑的声音也开始变得中气十足,他往手上唾了口唾沫,抹去脸上的皱纹,佝偻的腰也直了起来,呼吸间已经变成了个精瘦的汉子
他轻咳一声,恢复本音:“北城驻扎着两个机动特遣队,算上打杂和未训完的,大概有三十人。”
我从暗格里抽出一杆方天画戟,倒吸一口凉气,情报机构弄点匕首、手弩、肋差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又从暗格里取出一杆大关刀,被我随手丢在地上:“黑三爷若是得了信,会跑到哪里去避风头?”
“黑毛虎虽占了北城几件荒废房屋,但从来不在城里过夜,平时住在安定门外一所马铺。”汉子答道,他看我对这些兵刃颇有兴致,又补充道:“大掌柜,先前刘先生送来了些新玩意,有新做的撬棍和破片手雷。”
啥?
这名站点管理人从暗格底部抽出一个铁皮箱子,打开上头的锁头,显露出里头五花八门的兵刃和器械。
我看到了一样好东西:“嗯?这是……刘之纶把这玩意做出来了?”
汉子回道:“刘先生真是鲁班再世,只是此物靡费颇多,算下来要五六十两……”
我把东西拾掇一番,贴身收好,权作防身:“此乃神器,贵点应该的,你这就去喊人,我们立马出城,别让黑毛虎跑了。”
“是。”他应了一声,鼓了鼓掌,两个黑衣人从院墙上翻身跳下来,单膝跪在我面前,“命令机动特遣队β-3,β-5,以及site2所有外勤人员,迅速集合。”
黑衣人用倭语答应道:“嗨依——”
随后,这两个特遣队员放着门不走,一人钻进墙角的狗洞,另一人则跳进后院的枯井。
在大老板面前,年轻想要表现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又从暗格里找出一件贴身锁子甲,套在身上,外头再披了件麻布衣遮着。
甚好,今天便能报冤仇,血染通惠河口!
通往前院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后牵着袁贵妃走了进来:“夫君,出门在外要小心才是,可千万别与人吵架呀……”
我接过汉子递来的猎弓,试着拉了拉,弓有些软,不过用来防身应该够了,转身对周后朗声:“娘子,你来得正好,我接下来要去围猎,可有兴致陪我一起去?”
愤怒,忧愁,担心等多种表情在周后脸上闪过,她开口道:“陛下,臣妾恳请陛下回宫,宫外终究不安全……”
居然敢忤逆朕的意思,信不信朕捉你去喂老虎!
我把弓背在身上,遥望着天边的宫阙,柔声说:“梓潼,宫中,就真的安全吗?”
周后不解地问:“嗯?”
趁着周后一愣神,我箭步冲上前去,把周后一把横抱起来:“当了十七年乖孩子了,今天随我学一回坏吧?”
赛里斯有一样陋习,那就是缠足,周后在我要求下,已经放了脚,袁贵妃事事都听周后的,也不再缠足。大猪蹄子虽然反对,被我在草纸上撒了两把辣椒面之后,也就不再多说,这种病态的审美,我一定要扭转回来。
但自幼裹脚,周后的脚难以胜任长途跋涉,尽管周后不说,不过她每走一步就眉头紧皱,应该是脚疼的,所以我让出了队中唯一的马,让周后和袁贵妃骑在马上。
夷事局的人员虽说都不逊于边镇精兵,不过刺探终究是要行事低调,故而站点中马匹不多,反而是骡子和驴有不少,用于运输物资,所以三十号人都骑着骡,而那几匹驴负责背负辎重。
让站点留守的杂役给高文彩、高甲留了口信,让他们自行去清查崇教坊之后,三十多号打扮成跑马卖解的江湖儿女从安定门出了城,城门外比起城里反而要热闹不少,兴许是没有恶吏吃拿卡要,生意更好做吧。
但今天不是来考察北京城经济的,我们一行人穿行在人流间,为了不引人注目,夷事局的人还用天南地北的外乡口音谈着天。
队伍在绕过几个街口,周围路人少下来,一行人停在一座宅院前,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马市,只是大门紧锁,隔着木头栏杆能看到里头有不少马在跑动。
夷事局的人自觉地停下了谈天,全都从骡子上跳下来,把驮在驴背上的家伙取出来,都是短矛和倭刀,还有两杆火绳枪,接着又相互帮忙,披上一层贴身短甲。
领头的汉子走到我的骡子前,抬头望着我:“大掌柜,咱们这就冲进去吗?您说留几个?”
我摸了摸鞍边的皮袋,掏出一根胡萝卜,喂给骡子:“除了黑毛虎,都做了,手脚麻利点。”
骡子轻轻舔着我的手掌,让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短毛畜生,不就是根胡萝卜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声惊动了里头的人,我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不好!有人寻仇!去喊当家的!”
“弟兄们抄家伙!有人寻仇!”
机动特遣队中的忍者和夜不收叹了口气,伏地身子,迎着一百多号地痞流氓冲了上去。
不愧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这些机动特遣队的月钱虽然比知县还贵,但此刻体现出了肯花钱的好处,这些拿着棍棒的青皮被短矛和倭刀压着打,顷刻间就有好几人被开膛破肚,躺倒在地上。
周后吓得惊叫一声,捂住脸不敢看,还分出一只手捂住袁贵妃的眼睛,这倒是给地痞们指明了方向。
“那个骑骡子的定是领头!把他先拽下来!跟我冲!”
什么?我?
好吧,虽然我确实是领头的没错。
我心中毫无波澜,虽说我不懂剑术,大猪蹄子的身体也只是力气大了些,按说这些人冲上来,我肯定被乱刀砍死,可是看到几乎冲到我面前的地痞们,我只想笑。
“砰——”
随着一声炒豆子般的爆响,铅弹已经穿入当首一人的脑门,又从后脑勺穿出,登时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轻轻吹气,把铳口的青烟吹走,我放下手中的燧发手铳。
“时代变了。”
这杆手铳虽说造价要六十两一把,但不需要准备火绳,可以插在腰上,随用随射,极为便利,很适合夷事局的机动特遣队潜伏使用。
原本刘之纶和我吹嘘过簧轮枪和燧发枪,这两种东西是赛里斯帝国最新型的武器,有着诸多好处,而缺点却只有一样,那就是贵,目前列装军队几无可能,所以只打算小批量造了几把,发给夷事局用。
所以刚刚在箱子里看到这把手铳之后,我就毫不犹豫的装填好火药铅子,随身带好,不然哪有底气亲身赴险?
“不要怕!火铳一时半会儿无法装填!跟我上去砍死那小子!”
“砰——”
铅弹擦着那个头目的脸皮飞过,擦出一道血痕。
周后放下第二杆燧发枪,吐了吐舌头:“陛下,臣妾打空了。”
唉,所以说你们就不想想,为什么我骑在骡子上不下来吗?
我把第三杆手铳交到她手上:“无妨,火铳有得是,朕这次出来带了二十杆,梓潼慢慢打就是。”
凡事预则立,对付这种地头蛇,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二十杆火铳就是我的准备。可惜夷事局底下的人还没训练燧发枪的用法,不然哪需要我和皇后御驾亲征?
如果有二十杆手铳都解决不掉的敌人……那当然是骑马跑啊。
不过看样子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在夷事局的绞杀和周后的铅弹轰击下,很快这些地痞就被杀得四散而逃。
我冲着那些机动特遣队大喊:“那个黑毛虎的命留着!我还要拷问他的靠山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