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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秋。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掌柜老刘用手揉了揉发红的鼻尖,每年一到这时候,就容易打喷嚏,眼睛还发痒,都是老症状了,从没当回事。
清晨刚开张,门可罗雀。
老刘躺在椅子上,抽了两口旱烟,让这股醇厚的气息先在腹腔内循环一圈,再悠悠吐出,那通体酥麻舒泰的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曾经当着所有酒客的面,老刘就放出过话,这辈子连酒色都可以戒,就唯独戒不了这口烟,这可是他真正的心头好。
身旁的小二约莫是昨夜没睡好,手撑着脑袋打瞌睡。
老刘随手用铁烟锅子杵了杵他。
“咋了掌柜的”?小二哥仰起迷糊的脸,随手抹去嘴角的口水。
老午拿眼瞥了瞥门外,懒得跟他废话。
小二哦了一声,站起来懒洋洋伸个懒腰。
最近每天清晨,掌柜的都会让他到街上看看有没有陌生人进城。
今天门前大道上还是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小二出门瞅了两眼就回来了,
刚等他屁股坐下,大街上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老刘见人还坐着不动弹,慢悠悠吐出口烟气:“你聋啦”
小二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门,此时已有四匹马刚好停在了门口。
“小二,给马备好上等的草料,跑一天了。”
马上最先下来一位身穿黑衫的壮汉,嗓音粗犷的嚷嚷道。
看到小二哥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壮汉随手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头:“嘿,精神点!”
小二吃痛,不由怒视一眼。
壮汉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拍了拍小伙的肩头。
四人鱼贯而入,一人率先开口说道:“掌柜,上酒”
此人头戴斗笠,手握长剑,一袭雪白长衫,身形英挺,说话声音不大,却雌雄莫辨,中气十足,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之感。
看到几人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老刘脸上堆起笑意,小跑而至:“诸位客官,还要点些什么吃食,小店简陋,还望多多担待。”
“我们初来贵地,掌柜看着上。”
斗笠人放下手中之剑,掀起斗笠四周的黑纱,现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那俊朗的叶眉,高挺的鼻梁,一双冷冽又不失温柔的狐狸眼,微笑起来有股动人的神采。
江湖行走,为了方便,总有女儿家身扮男装,老刘倒也见怪不怪,只觉眼前之人一身英武之气远胜男儿。
小二从马厩回来,正好在后厨和掌柜的撞个身。
老刘忙着去切肉,赶紧让他张罗上酒。
按照掌柜的吩咐,小二哥先将所有碗碟用清水冲洗干净后才摆上了桌,再抱来两坛还未开封泥的桂花老酒,打开之后,顿时一股清香扑鼻。
坐在离小二最近位置的黑衫壮汉使劲嗅了嗅,露出些许陶醉。
小二小心翼翼地抱起酒坛,给四位客官挨个倒满。
此时桌上有个头戴毡帽,腰挎双刀的汉子最先端起酒碗,猛地一饮而尽,
随后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三哥?”
黑衫壮汉见状问道。
毡帽大汉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想不到玉京这种地方,酒水却如此寡淡。”
黑衫壮汉随即浅尝一口,叹了口气,点评道:“这种酒香气有余,酒味不足,适合文人墨客,市井小民自酌自饮,哪合咱江湖侠客的口味?”
“小二,给老子换酒去!”
最后一位脸有刀疤,长相凶悍的汉子闻言怒道。
看到小二面露难色,刀疤汉子正欲发作,斗笠人一个目光扫来,后者乖乖默不作声。
“小二哥莫怕,只管忙你的去。”
女扮男装的白衫人摘下斗笠,神色随和。
小二慌忙点点头,学起江湖人的做派,一抱拳,转身离去。
“这小兔崽子!”
黑衫壮汉笑骂一声,又端起了酒碗。
小二回到后厨,眼神左右思量起来。
其实酒馆里有两种酒,一种名唤黯然思君,此酒烈度惊人,口感辛辣无比,喝起来十分豪爽过瘾,但因制作流程繁杂,储量稀少,除非遇到贵客登门,掌柜的一般都不舍得拿出来招待。
另外一种就是本店最常卖的桂花陈酿,采用城郊三十里外的老树桂花,捣碎之后按照一定比例掺入由小麦和豌豆做成的酒曲,窖藏发酵之后,再经过蒸笼过滤等手段,做出的桂花陈酿香气淡雅,口感柔顺,老少皆宜。
老刘从后厨出来,刚给客人端上切好的熟牛肉,就一眼瞥见了走进来的裴凉。
老刘只是看上一眼,也不招呼,裴凉倒也识趣,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也不吱声。
四人也都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刚进门的红衣少年。
回到后厨的老刘随口吩咐道:
“你去拿两坛珍藏十年的黯然酒,给那桌穿红衣服的客人送上去。”
听得小二哥一下就愣在了当场。
“快去呀”
“掌柜的,店里啥时候来的贵客…….”
“少废话,放下酒扭头就走,不要收钱”
“哦”
———
当小二哥毕恭毕敬地把两个瓷红色的酒瓶放到裴凉的桌上时,少年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元宝。
没等裴凉开口,小二谨遵掌柜的吩咐,转身就走。
裴凉也不吃惊,只是把元宝放在了桌上。
撕开红色的封纸,取出紧实的木塞,一股浓烈又霸道的酒香立即弥漫开来。
裴凉也不仔细闻上一番,对着瓶口就咕咚喝了一大口。
烈酒下肚,裴凉浑身如文火炙烤,强大的后劲直接冲上脑门,让少年人瞬间脸色通红。
旁边桌上,除了白衫人神色还算淡定,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眼神炙热。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们什么酒没喝过,但从未闻过如此浓烈醇厚的酒香,肚中的酒虫早被勾引了出来,愈发饥渴难耐。
头戴毡帽的汉子又看了一眼自家桌上的酒坛,忍了几忍,终于率先发作起来。
“啪”
一坛桂花酒被他狠狠砸碎在地。
“掌柜,掌柜,你给老子滚出来!”
听到厅堂中的怒吼声,老刘连忙跑了出来。
“好好说”
白衫人显然是四人中的老大,对着站身的汉子皱了皱眉。
那头戴毡帽的汉子微微点头,怒气已然散去大半,看到掌柜的出来,不禁冷笑一声:“掌柜的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天山派门人。”
老刘大吃一惊,连忙抱拳:“原来是天山派的英雄好汉,久仰久仰!”
脸有刀疤的汉子却当老刘此言暗含讥讽,不禁拍桌怒喝:“久仰个屁,当老子傻吗?”
老刘神色更显慌乱,手足无措。
这时,裴凉笑了一声,随手将另一瓶未拆封的酒抛了出去,那黑衫壮汉眼疾手快,稳稳当当伸手接住。
“多谢少侠”
黑衫壮汉嘿嘿一笑,顺手将酒瓶打开,冲自己鼻尖扇了扇,顿时一脸贪恋。
老刘这才恍然大悟过来,连忙苦笑说道:“老朽明白了,原来诸位英雄是嫌弃上的酒水寡淡,不及招待这位客官的酒好是吗”
“都是喝酒付钱,掌柜的何故厚此薄彼呢!”
这时一直沉默中的白衫人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并无多少怪罪。
老刘顿时一脸歉意,依次对着四人抱拳说道:“诸位误会了,此酒是这位客官寄存在我店里的,非是我刘某之物,何敢厚此薄彼!”
“哦,二位早就相识?”
白衫人眼神似笑非笑。
老刘立即苦笑着点点头。
这时黑衫壮汉突然眼珠一转,对裴凉抱拳说道:“敢问少侠,这酒为何名,怎会如此醇香?”
裴凉看了一眼老刘,起身说道:“这样吧,为了消除误解,我与这店掌柜同时写出这酒的名字,可否?”
“如此甚好!”
头戴毡帽的汉子连忙拍手说道。
“我去拿纸笔”老刘就要转身,裴凉摆手说道:“何须麻烦”
他走到四人桌前,用手指蘸了蘸碗中的酒水,开始在桌面上书写起来。
黑衫壮汉也端起一碗酒,让老刘转身到别的桌上,有样学样。
裴凉一口气将“思君黯然”四字写出,字迹清楚飘逸,力劲十足。
“好名字”
白衫人看着这四个字,眼中光彩流动,赞叹不止。
黑衫壮汉待老刘写完,众人两相比对后,发现果然一模一样。
这时最先发作的那位头戴毡帽的汉子为人倒也磊落,当场对着老刘单膝跪地,沉声说道:“是在下鲁莽了,给掌柜的赔罪!”
老刘慌忙把人扶起,连声说着英雄言重了。
“掌柜的,是我天山派有失礼数,贵店一切损失,我双倍赔偿。”
白衫人英气勃发的说道。
“岂敢岂敢,都是误会,这顿酒老朽请了,只当给诸位英雄赔罪!”
老刘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裴凉瞧着无趣,正欲回到座位上,白衫人突然起身说道:“阁下胸襟不凡,令人佩服,可愿赏脸坐下喝上一杯!”
裴凉盯着白衫人看了一眼,笑了笑:“姑娘如何称呼?”
那白衫人倒也洒脱,一口应道:“天山派丁柏青”
这时头戴毡帽的汉子也起身抱拳道:“天山派秦英”
“天山派徐元”
“天山派马关”
黑衫壮汉和刀疤脸汉子纷纷抱拳。
裴凉点点头,最后抱拳道:“在下裴凉,无门无派,是个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