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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黄沙,小潭印月,天地浑若一方洪炉。
烈日高曛,曹禺孑然一身,闲庭信步走在敦煌古道。
前方的平源无心早已甩开了他数十里,惶惶疲于奔命。
纵然曹禺这一脚下去,背部脊骨尽断,气海碎裂,平源无心依然靠涅槃境近乎逆天的体魄,缓慢恢复着元气,脚力远胜一般高手。
这也难怪,涅槃境既名为涅槃,便有凤凰淬火,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虽不能令人起死回生,但生命之火之旺盛,犹如遇风重燃的散落火星,足可成燎原之势。
十二个时辰,赶到魔陀山,对一个金身境而言,也不算难事,可对一个修为废去大半的人来说,无吝于一场生死考验。
魔陀山深居域外,终年苦寒,此去千里之途,平源无心早已下定决心,爬也要爬回去,此乃活命的唯一指望!
光是关外的大漠就绵延百里,中途还要通过一望无际的沼泽与瘴地,连翻数座大雪山,才能到达雪原中心地带的魔陀山。
蒸腾的大日照耀过沼泽之后,就隐在了厚重云层之中,飘飘扬扬的雪花,大如指盖儿,漫天遍野。
冰原之上,只剩下半条命的平源无心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血,倒地不起。
过了一个多时辰,浑身都被雪花掩埋的平源无心被人一脚踢飞,翻滚了十数下,才艰难地苏醒过来。
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曹禺那张如同催命阎王的脸。
“你若就此认命,我就成全你!”
曹禺淡漠的语气,着实令平源无心亡魂大冒。
当他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起身,才发现浑身上下早已破破烂烂,沾满泥污,连最落魄的乞丐都不如。
而曹禺早已走远。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令平源无心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曹蛮子,我日你全家女人!”
当平源无心使出浑身气力骂出这话,浑身凭空被一故气旋包围,瞬间拉回到千米之外的魁梧男子旁。
曹禺也不跟他客气,一拳击碎他的下颌骨。
“啊!”
平源无心满嘴流血,像一条不停扑腾的大鱼,被人随手扔到了地上。
……
高耸入云的魔陀山,矗立在冰天雪地中,颇有通天彻地之气势。
身为当今魔道巨擘的祖庭,拥有四位涅槃境弟子坐镇,放眼整座天下,谁出其右!
可惜今日,沉寂多年的寂静,终被一位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踏破!
曹禺拖着如死狗一般的平源无心,缓缓来到山脚之下。
身后洁白无暇的雪地上,被生生拖拽出一道猩红刺目的血痕。
片刻之后,形状极为凄惨的平源无心双膝跪地,被拽起头发,仰首面对魔陀山。
“喊。”
曹禺淡淡说道。
平源无心摇摇头。
曹禺五指按住其头骨,逐渐用力,立即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脆响。
平源无心张大嘴巴,浑身颤抖,却也忍着头骨濒临碎裂的痛楚,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面对宗门圣地,平源无心宁死绝不让其受辱!
曹禺眼中没有任何怜悯,杀念一起,四周气流霎时如沸腾开来的水。
一声勾尾之音裂石穿空,磅礴浑厚,如寒光射斗,自山上直冲而下。
曹禺身不动,抬手便将这力破天罡的隔空一击挡下。
随之一位红衣似血的丽人,怀抱瑶琴,衣袂飘飞,如惊鸿仙子一般落在曹禺面前。
“放人!”
宫无月即便面带怒气,嘴角总带着三分雌雄莫辨的魅惑。
曹禺冷冷瞥了一眼这位修为远在平源无心之上的魔陀山三当家,讥笑一声:“你也配?”
宫无月遭此羞辱,双目冷如寒霜。
曹禺眉头一皱,随之暴怒一声:“滚开!”
蓦然气势如虹挥出一拳,拳意之盛如神人擂鼓,宫无月迅速结印,身前不断膨胀扩散出一圈圈涟漪,只听一声天雷炸响,瞬间碎成无数水沫光点。
宫无月身形一晃,双手负后。
片刻之后,袖口淌下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背后竖立的琴弦。
曹禺眼带不屑,再也不多看一眼。
同为涅槃境,差距云泥之别。
在曹禺眼中,宫无月与平源无心,并无二致,俱是无关痛痒的角色。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眉老僧身上。
相是慈悲相,心是魔罗心。
八师陀!
魔陀山明面上的最强者,异族三代王共尊的国师,万千臣民眼中比肩神明的存在!
“曹施主,又见面了,这般兴师问罪,不知我这小师弟何处得罪了尊驾?”
八师陀说话柔缓,让人如沐春风,纵有天大的火气和冤屈也会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再难生起半点嗔怒之心。
如此修为早已达到了佛家无根无相之境。
“是他坏了规矩,杀了我徒儿!”
曹禺缓缓开口。
平源无心浑身一颤,难以置信道:“……徒弟?”
八师陀平静地看了一眼平源无心,一言不发,已洞悉因果。
“即是如此,曹施主杀了他便是,何必远走一趟魔陀山。”
曹禺冷笑一声:“这条命贱如猪狗,可赔不起!”
“阿弥陀佛,众生皆平等,不应有贵贱之分。”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废话少说。”
曹禺直截了当打断对话。
“你想如何?”
宫无月煞气森森地看向曹禺。
后者霸气侧漏地指着宫无月:“我三拳就能锤杀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宫无月脸上浮现出再难忍受的怒意,身为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人匍匐在脚下,犹如蝼蚁仰望日月,何曾像今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有气撒不得!
面对三位涅槃境,曹禺犹能以无敌之姿,碾压同境之敌,天赋之强,可见一斑!
同为涅槃境巅峰修为,八师陀和曹禺的差距本不应如此之大,奈何曹禺最不能以常理推之,尤其擅长以一敌多,敌人越多,此人战力就越强!
八师陀曾坦言,如果他和曹禺一对一,纵使不敌,亦有把握全身而退。可一旦让曹禺陷入以寡敌众的死战,他的实力就会随着处境的恶劣而暴涨,遇强则强,越战越勇,这是曹禺的大道根袛,也是他最为恐怖的修行天赋!
此乃真正身负武道大气运的天才,强如宫无月之辈,亦不得不低头。
八师陀叹了口气:“尊驾若不能善罢甘休,老衲也愿奉陪到底。”
曹禺笑道:“你们一起上吧,我又有何惧。”
八师陀闭上双目,双掌合十,不言不语。
宫无月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只有跪倒在地的平源无心,低下头,形容枯槁。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压抑和沉闷!
山间雪势更大,怪石嶙峋,奇松盘桓,下山道上,一位样貌如孩童,身穿松散黑袍的汉子,赤着一双通红的脚,边走边往手上哈热气。
天地苍茫一片,此人举止跟普通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行走山林,本不应如何起眼,但他每行一步,每个动作,都竟乎与这座魔陀山同呼吸一般,给人一种融为一体,玄之又玄的感觉。
当此人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山脚下,八师陀与宫无月齐齐行礼,平源无心更是跪伏在地。
曹禺面不改色,拳头已紧紧握起,一身战意已然攀至巅峰。
赤脚汉子搓了搓手,淡淡说道:“曹禺,又想打架?”
“我只想讨回公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现在公道讨不了,人也留下吧。”
赤脚汉子语气之轻松,如唠家常。
“加上你,他们无非胜算多一些,孰胜孰败,打过才知道。”
曹禺语气同样轻松。
赤脚汉子仰首观雪,意兴阑珊。
代师镇守魔陀山一甲子,还不曾像今天这般兴奋过!
毕竟到了自身这个境界,想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打上一架,属实太难。
只是不知这曹禺,哪来的底气,要一对四?
如果只是宫无月联手八师陀,对上曹禺,那是必输之局。
可要魔陀山这位大弟子亲自出马,不管配上宫无月,还是八师陀,都是必赢之局,更何况这次师门三兄弟一起出手,即使曹禺再为逆天,也断无赢的希望!
无非是魔陀山损失大小的问题!
下山的时候,赤脚汉子反复推演过,刨除修为尽废的平源无心,无论如何,师门三人至少都有一位能活,最好的结局是曹禺战死,八师陀与宫无月身负重伤,自己全身而退。而最坏的结局,曹禺拉了两人陪葬,还剩一人身负重伤。
纵使最坏的情况,赤脚汉子权衡之后,还是愿意承受!毕竟曹禺的武学天赋太过恐怖,如果任由他成长下去,未来必成魔陀山的生死大敌,甚至会成继骑牛道士与师尊之后,人间又一位绝圣境!
届时,正邪两道持续百年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对于魔陀山这种早已屹立于魔道之巅的庞然大物,无异一场灭顶之灾!
师门四人谁都可以死,唯有魔陀山传承不能灭!
这是身为魔陀山大弟子该有的觉悟!
不同于上次登山问道,曹禺这次是主动送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不将他当场格杀,魔陀山的威名势必受损,更白白浪费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大师兄一甲子来首次下山,这便是原因所在。
当走下山的那一刻,所有人包括曹禺,都知道一场生死之战,已不可避免!
宫无月悄无声息地用指尖扣住琴弦,只待这场大战拉开序幕。
恰在此时,一身白衣脚踩一串莲花佛印,从天而降,立在了曹禺身后。
“贫僧总算赶到了,不知晚不晚?”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手捏念珠,打了声招呼。
“不晚不晚,刚刚好。”
曹禺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洒脱说道。
好嘛。一战集结了天下十人中的过半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