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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张家倒大霉了,养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早知道当初直接在尿桶里溺死你!”
“辛辛苦苦给你吃、给你穿,你倒好,我儿子被你克断手错过考试,要不然他早就考上秀才了,现在你还害弟弟落水!”
“坏心烂肠的东西,你就是巴不得克死全家!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广安县,清水村。
张家当家人蔡婆子,一大早抱着个病恹恹的四岁男娃,站在院子里对着柴房破口大骂。
而被她如此辱骂的人,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大坏蛋,仅仅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妞妞。
此时小姑娘浑身滚烫,满脸通红地躺在柴房的一堆干草上,闭上眼睛早已人事不知。
张家门外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叽叽喳喳地对着老张家指指点点。
“我听妞妞她娘说了,这孩子邪乎着呢,前年妞妞被她爹打了一巴掌,第二天她爹就摔断手,错过秀才考试。她家金宝抓了妞妞一下子,转头金宝就起了满脸疹子,又疼又痒哭得老惨了。”
“她娘说这次金宝落水,也是被妞妞害的,那地方平常安全得很,偏偏金宝一脚踩上去石头就塌了。”
“真的这么邪门?不过仔细想想,金宝落水的地方,我以前天天在那洗衣服,平常稳得很,怎么金宝一脚踩上去就塌了。”
“张家人昨天专程送金宝去镇子医馆看诊,压根不管发高烧的妞妞,这是巴不得妞妞烧死呢,蔡婆子说这样就可以摆脱丧门星。”
一向和蔡婆子不对付的刘婶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听张家人胡说八道,妞妞要真是丧门星,那张家就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早些年张老三一门心思考科举,家里田都卖光了也没考出个名堂来,夫妻俩成亲五年也没个一儿半女。”
“自从将妞妞捡回家,张老三在山上捡了颗人参,才有钱起房子,又考上了童生,他媳妇还开了怀,生了个大胖小子,依我看,是这孩子命里带福,旺了张家才对!”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仔细回忆起来,似乎妞妞刚来张家、金宝还没出生那年,张家才突然好起来的。
他们忍不住想着,照这个说法,张家千盼万盼的宝贝孙子金宝,比妞妞更像丧门星,也是在金宝出生之后,张家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有人当场心动,说道:“妞妞要真是个有福气的,岂不是谁养她就能旺谁,那我……”
但当场就被一旁的顾三婶打断:“得了吧,人都要死了你说这话,带回去你给请大夫?”
那人赶忙摇头,说道:“请大夫?我家没钱,算了算了!”
顾三婶得意地说道:“对呀,要是请大夫的钱花了,人还没活,晦不晦气?真要有福气,现在就不会要死了,依我看,妞妞她娘说得没错,妞妞就是个丧门星!”
恰在此时,张芸娘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她才接到娘家侄女妞妞落水发高烧的消息,揣了两个鸡蛋就赶了过来。
进门后蔡婆子倒是没骂街了,小侄子金宝却在病恹恹地撒泼。
“为什么不让妞妞起床?我要她起来学狗叫!不准她躺着装死!”
蔡婆子赶忙哄道:“金宝乖,妞妞快死了,你现在病着,别碰她,多晦气!奶奶给你学狗叫好不好,汪汪汪?”
金宝却不乐意,说道:“我才不要你这个老太婆,难听死了!我就要妞妞!娘说了,以后妞妞是我的通房丫头,她要跟我睡一个被窝!我这就去找她!”
蔡婆子听到这话,顿时心肝肉地叫着,将宝贝乖孙拦住了,说道:“奶奶的心肝肉,你真的不能找她,你昨天落水的身体都没养好呢,别碰那个晦气鬼!真要通房丫头,以后奶奶攒钱给你再买一个!”
张芸娘听着这话,顿时心火蹭蹭往上涨,一个健步就冲进来,说道:“娘,金宝才四岁,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妞妞就算是收养的孩子,也是他姐姐!咱们乡下人家,怎么动不动就将通房丫头挂在嘴边!”
张芸娘从十二岁起就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也许是因为物伤其类,她才总是会对被娘家弟弟收养的女儿妞妞格外心疼。
蔡婆子听到这话,立马横眉冷对,说道:“你怎么说话的,你弟弟以后是要科举当大官的,你侄子就算养一屋子通房丫头都行,你……”
蔡婆子本来还有更脏的话要骂,但见到不讨喜的继女手里抓着的那几个鸡蛋,到底将脏话咽了下去,当面表演一个变脸,缓和了语气说道:“芸娘,你是回来看望金宝的,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鸡蛋。”
嘴上说着拒绝,但蔡婆子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准备接鸡蛋了。
张芸娘冷下脸来,拿着鸡蛋的手往回一缩,说道:“我要先看看妞妞。”
蔡婆子撇了撇嘴,说道:“人都要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没得晦气,来,鸡蛋给我,正好,我要给金宝冲鸡蛋花吃。”
张芸娘却对这事格外坚持,将手里的鸡蛋攥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交给继母蔡婆子。
蔡婆子见久久都得不到这两个鸡蛋,也装不下去了,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黑心烂肠的东西,捡来的侄女都比亲生的侄子重要,我怎么养大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
这些骂声都是张芸娘从小听到大的,她早就习惯了,此时就跟没听到一样。
可才四岁大的金宝压根就不懂大人之间的拉扯,一双贪婪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张芸娘手里的鸡蛋,抓着蔡婆子的衣角闹腾:“我要吃鸡蛋花!鸡蛋花!”
蔡婆子面对孙子的闹腾,不仅没有阻拦,反而阴阳怪气地说道:“金宝乖,奶奶也没办法,你大姑不疼你,不舍得给你吃鸡蛋,一心想着那个短命鬼!”
张芸娘没再搭理蔡婆子,将鸡蛋往怀里一揣,直接冲到妞妞住的柴房。
蔡婆子想拦,偏偏宝贝孙子金宝抓着她不放,满地打滚喊着要吃鸡蛋。
蔡婆子心里大骂晦气,责怪张芸娘小气,带鸡蛋回来又不舍得送出去,反倒勾起金宝的馋。
金宝大喊大叫更是闹得人耳朵疼,蔡婆子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乖孙疼到骨子里,无奈只能说道:“好好好,奶奶这就给你冲鸡蛋花,就吃一个解解馋,家里的鸡蛋还要卖钱。”
蔡婆子抱着孙子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个鸡蛋出来,磕在碗里,满眼不舍地撒了点盐,紧接着拿起一旁刚刚烧开的水浇了上去,金宝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了眼柜子,又看了眼炉子上架着的水壶。
等蔡婆子将一碗简易版的鸡蛋花刚做好,金宝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上去。
而此时的柴房,昏暗的角落里一堆破烂组成的床上,五岁大的妞妞躺在上面,烧得双颊通红,听见有人进来,用尽力气撑开眼皮,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小姑娘含糊着喊道:“大……大……姑姑……”
张芸娘见到这情形,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往外流。
“妞妞,难不难受?大姑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张芸娘说着就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蔡婆子做完鸡蛋花就急匆匆往柴房赶,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吃着鸡蛋花的金宝,趁着奶奶不注意,在柜子里又拿了个鸡蛋出来,目光落在一旁滚烫的水壶上,等着一会自己再泡一碗。
“你要将人带哪里去?”蔡婆子尖声质问。
张芸娘头也不回说道:“你们不舍得给孩子请大夫,我给她请!”
蔡婆子急得跳脚,说道:“一个晦气的赔钱货,死了也是活该,凭什么看大夫,我不许!”
张芸娘却不理会,抱着人就往外走。
身后的蔡婆子因为追得急,跨门槛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被绊了一跤,一头往地上栽去,脑袋磕在地上,她疼得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她脸上的血痕还没擦干净呢,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道小孩尖锐的啼哭声。
偷吃的金宝,不小心将炉子上烧着的滚烫水壶打翻,热水撒了自己满身,他疼得满地打滚:“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