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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赠与过你妻子半块有着夜光、半金鱼形状的玉佩?”柳初颜拨开众人,凑上前急迫的问道。
詹泽天闻言先是一愣,四肢慢慢停止挣扎。此话又是何意?
"你可有什么定情信物赠与过你的妻子?”未等他回答,柳初颜见他情绪波动开始平静,示意两位官差松开他,继续追问。
詹泽天得了自由,有气无力般的站起身,虽身体还在颤抖,但倒也不再抓狂。他从贴身的怀里摸出一块青绿色的手镯,“并无你说的什么鱼形状的玉佩。这是我祖上家传的玉镯,我娘当年亲手给我,我曾在大婚当夜赠与我妻。”
柳初颜的脑中思绪更是剪不断理还乱,这“女鬼”和双儿接触过的细节还未理清,就又出来一位送双儿玉佩的“故人”。
就在此时,门外拥挤的人群突然自动分成两边,中间让出了一条道,大堂里瞬间也安静下来。柳初颜和花无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带着半面具,一身浅粉色长裙的女子,双眼无神的望着这一切。突然,她开始动了,往人群前面直走,尽管让出的路足够两人并排行走,她却毫无知觉。不知道是看着詹泽天还是堂上的官老爷,如若无物的撞到了不少的人,被撞到的人骂骂咧咧,她却毫无反应,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而麻木一般。
“臭丫头,是那个女人!”花无见到来人,气得不打一处来。而詹泽天血红的瞳仁里都是愤怒:“允诺!”
“我来自首。”允诺根本没有理他,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毫无相关,只是来机械的承担后果。
“放她进来!”官老爷威严道。
那名叫允诺的姑娘被两个官兵架到了最前面,“咚”的一声跪下:“我来自首。”
短短的四个字,却衬托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府的幽灵。
官老爷仿佛不太适应她的节奏,在这大堂之上,他才是地位最高的那人,怎会随意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轻咳一声,还是按着案件审问顺序,问道:“你可是詹泽天的表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的身上,想从她那神秘的半边面具下看出其他的表情,可是允诺依然木然的做着自己的动作。
允诺身材极其干瘪瘦小,浅粉红色的衣裙仿佛是挂在身上一般,空空荡荡,她的脸也只有巴掌大小,面具下的下巴白皙瘦尖,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珠就像是凝固的墨块,毫无生气。
她缓缓地举起手,随着她的动作,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面具被她拿下,白皙的鼻梁周围全是疙瘩不平的青紫肉瘤,仿佛是被野兽胡乱啃食过一般,有些地方的伤疤还被面具磨出了新鲜的血肉。
柳初颜当初给木挽香做假脸的时候,疮疤加上药汁就够恐怖的了,可是见到眼前的允诺,她的背皮上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
花无条件反射般把她拦在身后,戒备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眼神中倒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大惊小怪。他没有忘记昨晚差点这女人的阴险毒辣。
官老爷高高的坐在上位,见到如此惨状也忍不住往后挪动,生怕这是瘟疫般会传染上人。
允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站起,把目光机械的转向泽天。
官老爷心中自然是不舒服,身为嫌疑犯居然对他这样无礼,刚要指挥衙役让她跪下,就听允诺一言一句道:“软身散是我给你的,人也是我指使你杀的,凭什么只治你的罪?”
啊?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官老爷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从他断案以来,没有哪个杀人犯是这样痛快承认的,而且是在有替死鬼的情况下。这个可是以命抵命的大罪,什么时候死也是要赶趟子才能去的?
詹泽天闻言更是双目血红,“她人在哪?”
允诺无神的丢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后,也不和任何人搭腔,只是冷冷的望着泽天,可是又像是通过泽天望向更远的地方。
詹泽天拿出玉镯,手指泛白的握在手中,就像托举的千斤巨石,颤抖着问道:“我问你她人在哪!双双并没有死,你为什么要骗我?”
长期的思念,压抑的愤怒就像是无数条弯曲扭动的毒蛇,每时每秒在撕啃着他的心,而如今罪魁祸首在面前,她也承认是她害了他,可是泽天只想知道妻子的下落。
允诺一点都没有害死人的恐惧或者快感,她只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仿佛已经陷入疯癫:“你说想要为她报仇,我应允你,我处心积虑寻了两个替死鬼为你开脱,为何……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
柳初颜本来怜悯的心闪过一丝厌恶,还以为泽天多么深情呢?原来是有了新衣扔旧袄!花无却嘴角邪恶的一勾,不服气的瞪她一眼,早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就会博取女人的同情。
詹泽天身子向后一软,错愕的双眼中都是惊惧,什么意思?什么不愿意在一起?她喜欢的不是那吴三吗?
允诺忽地把目光定位在玉镯上,手上的面具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在鸦雀无声的大堂上显得格外诡异。
“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就因为我长得丑吗?”
柳初颜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单恋。这个女孩人不大,不仅面貌丑陋,心也是歹毒至极,如果她是一个男子,没有特殊癖好也不会爱上她吧。
允诺无神而阴冷的目光朝众人一扫,所有人都畏惧的倒退几步,还有胆小的孩子都哇哇大哭起来。忽然,她伸出手一扫,只听又是啪的一声,詹泽天手中的玉镯已经不见,而地上多了许多深绿色的玉碎块。
詹泽天目不转睛的盯着支离破碎的玉碎渣,那是他给双儿的定情信物,如今摔掉的简直就是他的心。
他的双眼变得血红,满脸都是扭曲的愤怒。“你!你这个毒妇!”
允诺缓缓的贴近他,似乎是故意在把最丑陋的肉瘤放大给他看,“就算我在骗你又如何,她已经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了。”
泽天眉头紧皱,通红的双脸瞬间凝固,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洒在那堆散碎的玉镯上。
允诺也跪下,紧贴着他的身躯,凑近在他耳旁,依然说着最幽怨的话,可是用平平无调的声音说出来,干瘪又诡异:“可你为什么还是不爱我呢——”
就在这时,只见两人之间亮光一闪,詹泽天定在那里完全纹饰不动了,只是在他的左心口的位置,黑色的刀柄隐隐可见,胸前一般鲜红的濡湿。
“啊!”
“杀人啦!”
“快让我出去!”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那里……”
“……”
人群里面像是被炸沸的高压锅,轰隆隆慌乱成一团,本来由于好奇拼命挤进来的人,这是肠子都悔青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又死命的往外拥挤。
“来人,把这个疯女人拿下!”官老爷大急之下大力拍了拍桌案,跺着脚高喊。
所有的衙役都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团团的小心的围了上去,左右观望着其他同僚的神色,眼中全是惊慌。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刺过来,柳初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血腥味还带着热乎乎的潮湿。她捂着嘴缓缓退后,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别人杀人,感觉那刀比捅进自己胸中还疼痛。
花无盯着柳初颜,一边护着她退后,一边心中也开始舒坦,这戏剧终于要落幕了。
詹泽天睁大左右的眼白,表情错愕的看着插入自己胸膛的匕首,然后眼前全是迷蒙的白雾,雾气散尽中他只看到红火的新娘缓缓朝他走来,映照着雪白手腕上的碧玉手镯翠绿油亮。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或许这就是他和双双的宿命,不能同生也不能同死,可这都是谁的错?
柳初颜的眼中溢出了些温热,这个男子还是爱着他的妻子的,那原本儒雅清俊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大概是见到了心目中的妻子吧。
允诺直接握上那漆黑的刀柄,猛力抽出,喷涌的鲜血飞溅在那些丑陋的肉瘤上,可是她脸上毫不变色,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她利落地举起刀,割向了自己的喉咙。
“啊啊……”更多的叫喊声,哭嚷声响起,人群像是受惊的羊群,疯狂地朝外面拥挤。
官老爷激动得脸色已经铁青,这疯女人刀刀刺中要害,如此一来,这两人定是没有可救的余地。
“做鬼,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允诺的嘴唇翕合了几下,然后就倒在了詹泽天的尸身上。她漆黑的瞳仁动了动,然后迷糊地扫视一下四周,眼中仿佛有不解和疑惑,可是她已经来不及说任何话,只是固执的伸着手,苍白的嘴唇像是河滩上即将咽气的鱼,刚刚垂力动了下,双眼就已经紧紧的闭上……
柳初颜的脚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花无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