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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些天没有大雨,草河不曾涨水。
划着树皮船到了河心,陈健脱了兽皮,拽着绳子游到了原木附近,将绳子绑上,船上的族人们拉过去。
河里泡着的七个人已经死了四个,剧烈奔跑后体能消耗巨大,再加上泡在河里失温严重,已经救不回来了。水的导热性比空气强,所以不算冷的水也能快速带走人的体温。
抬着死人和半死的人回到了村子,这七个人中有一个陈健不曾见过,并不是上次和桦一起来的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有些惶恐,野兽袭击基本不太可能,人类学会协作后就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偶尔有猛兽袭击也不可能全灭。染病?也不太像,哪怕是埃博拉也不过七成的死亡率,不可能就剩一个。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升起,迫切地盼着桦和族人早点醒过来,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个族群的发展模式不同,他重生后的这个族群是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族而非部落聚集,所以更平和一些,但未必是部落的常态。
百里的讯息范围也让他丧失了紧迫感也警惕,陈健不安的原因是想到了会不会是别的部族?
出现部族战争的原因是有利可图,而这个有利可图的基础就是有剩余的产品,否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态,打仗是赔本的,因为武器没代差两边都要死人的。
剩余产品这个概念,必然是发动战争的部族拥有的。他们有了剩余产品,所以才会想到去打别的部族,人都是以自己的生活状态来猜测别人的。
剩余产品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陈健很清楚,自己的附近有可以真正称之为敌人的部族存在了。
两族的人全都聚在火堆边,纷纷看着陈健,到了这种慌乱的时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健,包括老祖母和石头。
陈健也在等待,过了很久,桦才苏醒过来,眼睛无力地看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河里的族人我们救上来了。”陈健急忙告诉了他一生,但没有说死了四个人的事。
他这才不再费力地转头,休息了一会,伸出了手臂。
族人们以为他想要河水,几个女人赶紧捧来了陶罐,但桦却没有接,而是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意识到发髻还在,只是有些散乱。
用颤抖的手微微整理了一下,他摸着自己的头发问道:“咱们是同一个祖先是吗?”
陈健点点头,桦这才放下手说道:“我的族人亲人没啦!被人杀了,被抢走了。帮帮我们找回来。”
嗡……
两族的人立刻爆出了混乱的生意,纷纷询问着是怎么回事,老祖母和石头呵斥着族人道:“都别乱说话,让健问。”
安静下来后,陈健皱着眉头道:“是哪个部族的?”
桦摇摇头,指着一个还在昏迷的族人说道:“我弟弟知道,他当时在外面上厕,逃到了山林里,就剩他一个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满脑子都是洞穴里的尸体,既然被他一把火烧了,可还是忘不了自己妹妹临死前向前爬着的惨状。想到了陈健当初的许诺,想到了同一个祖先,这才跑到这里。
可越想说越说不出,体力实在支撑不住,说一句话要想太久的时间。
陈健示意他先别说了,让族人们腾出一间屋子,将活着的人送进去,死的人暂时停放在外面。
族人们围过来,想要询问什么,都有些不安。
陈健挥挥手道:“去睡吧,多留几个人守夜,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一整夜,族人们睡的并不好,躺在那里还是在讨论这件事,尤其是松更是想到了以前的族人。
很显然,有别的部落袭击了桦的族人。
是谁?是这二百里范围之内的部族?还是别的地方迁来的部族?
陈健第一次遇到松的时候,是在草河的下游,而且松是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迁来的,那个陨星部落是在东北方。
可桦的族人是在草河上游,在西边,当初陈健问孔雀石的时候就知道了。
按照老祖母所言,这附近的十几个部落应该都是几十年前从东南方迁徙来的,之后也就没遇到了从东南迁徙的部落。
这里应该是东南方那支部族迁徙的最西端,他本以为西边暂时是空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陈健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天还没亮,就有人跑过来告诉他,桦的弟弟醒了。
急忙跑过去,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桦的弟弟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健等人,直到看清楚熟悉的发髻,这才不那么慌乱。
镇静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那天桦等人前往这里来交换东西,族里的人捕猎回来后一切如常,他肚子疼就去外面。结果看到了一群人披散着头发,拿着石斧,叫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冲进了洞穴。他吓得躲在草里,一直没敢出声,直到那些人抓了好多的族人离开。
讲诉完这一切,桦也醒过来,想要说点什么,陈健摆摆手道:“我问,你说。”
这种夹杂不清和过度惊慌后的问话,一定不能让他们主动开口。
“他们披着头发?”
“对。”
“他们用石斧?是打孔的还是绑着的?”
“绑着的。”
“有弓箭吗?”
“有,但是没有羽毛。”
“穿着兽皮?这也有兽皮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桦的弟弟摇摇头。
桦回忆起那支羽箭,陈健拿过一支族人的箭,指着箭尾刻出的弦槽问道:“有这个吗?”
桦摇着头道:“我不记得,就记得没有羽毛。”
没有羽毛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在近距离使用的时候,箭没有羽毛也可以,而且速度更快,再远一些才会因为没有羽毛翻滚。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这个部族到底是哪来的。是附近的受自己部族影响的?还是外面迁来的?
想到这,他取来一柄弓,来到桦的弟弟身边问道:“你当时离得近吗?”
“近,我就躲在草里,看着他们把妈妈姐姐抢走了。”
陈健用食指无名指和中指拉开弓,问道:“是这么拉的吗?”
“不是。”
他有用拇指勾弦问道:“这样?”
“也不是。”
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箭尾,桦的弟弟立刻点头道:“是这么拉的!我们拉弓像哥哥走那天的月亮,他们拉弓像这几天的月亮。”
陈健放下弓,确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族群影响范围内的新部族就在西边。
自己再教别的部族拉弓的时候,都是教他们刻弦槽的。不论是食指无名指,还是拇指勾弦,附近的部族都用,但唯独他没教过拇指食指捏箭法。
这种捏法拉弓的距离很近,所以才像是弯弯的月亮,而不是圆月亮。
弓箭任何原始人都可能用,走的是原始撒放的路子,如果受到了自己影响,不可能放着成熟的办法不用而用这些原始办法。
所以,这个部族是独立发展出的弓箭。
关键的一点是抓人而不是把所有人都杀了,这也是个问题。
用奴隶未必是奴隶制,只要能保证干一天活能创造出够两天的生活,哪怕够一天半的,理论上剥削奴隶就有利可图。
原始的战俘既可能作为人殉杀掉,也可能被强迫做一些本族人不愿意干的事,不需要考虑他们的寿命,食物丰富的时候就用,没有的时候就杀,很残酷,但也很正常。
文明是多样的,非线性的。谁都不是昊天上帝,自然看不到其余文明发展的视角。
而在族人眼里,这草河岸边,就是整个世界。以己度人,以为一切都是和睦融融,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那些被抓走的人,是去做暂时性的奴隶,利用夏秋食物丰盛的时候干什么活?还是仅仅是为了祭祀或者某种原始崇拜的人殉?
原始信仰的力量对一些部族的影响是巨大的,比如某个崇拜女神的族群,定居后风调雨顺。然而连续几年的持续干旱,让部族砸碎了女神像,而在砸碎前或许尝试过人殉,或许尝试过所有祭司想出的办法,最终于事无补,信仰彻底崩溃。而那些做人殉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被杀。
这些都是陈健的猜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根本不可能有答案。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太多的未知和偶然。
如果真的是抓去当奴隶,哪怕是暂时性用完就杀的,那么这个部族也是个巨大的威胁。松部族的遭遇也很悲惨,可陈健根本就没把那个陨星部落当回事。
陨星部落只是靠武力压迫周围部族提供贡品,他们不抓奴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善良不忍用奴隶,而是他们的生产力不够用不起奴隶。这样的部族那怕是捡到了从天而降的飞碟也没用,只要一仗就能给他们打回原形。
能抓奴隶,就证明他们到了干一天活够吃两天饭的地步,这样奴隶干一天才有剩余的价值。否则干一吃一等于零,还得付出管理镇压成本,是赔的。
从捆扎石器和箭支来看,要么是原始游牧,要么是刀耕火种加渔猎,肯定是是从远方迁来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种,那也得自己看了才知道。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的变更让他的一切历史经验毫无用处,因为已经没有了狭义概念的那个历史。
这个世界还没有历史。
自己,族人,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最终用手和脑捏出一段故事。一段与天抗争、与地奋斗、最终与人相爱或者相杀、为利益你死我活的故事。这段故事,便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唯一敌人只有蛮荒天地的日子,终要成为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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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走出蛮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