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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说沈清最拿手的还是发财符,对钱敏锐,故而在欠债后翻阅那些数不清的债条,第一时间记得清晰的,除了身份高如李添那种,便是欠钱数多如朱晓那种。
刘云之,沈清记得是最清楚的了。
不过她记得她债条中的刘云之是关州曼城人,这里是阳州坞城,距离曼城也有几乎上千里路,所以沈清才没想过坞城竟也有她的债主。在听到刘云之的名字时沈清一时以为是同名同姓,但后来细细打量她才确定,自己应当没认错人。
一来关州正在与鹿国交战,已经失了十几座城池,曼城为关州边界,那里一贯贫瘠,若是打仗第一个波及的便是曼城的百姓,刘云之带着一家老小逃到坞城来也合情合理。
二来沈清看得出刘云之的气质与这满院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一个人一生做过什么事,从对方的眼神与谈吐中多半是能看出来的。
好比那些打过仗的兵,因经过训练,时刻警惕,便是吃饭也挺直了腰板,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身侧。再好比坞城的寻常百姓,拖家带口,怀中抱着小孩儿的,吃饭间甚少聊闲话,就怕筷头慢了夹不上好菜。
刘云之却是沈清和毕沧出现在院子外时,第一时间放下筷子没急着再拿起来去吃的。更后来沈清才一落座他便凑过来搭话,开口便问他们二人可是从京城而来,应当是认出了毕沧身上的衣服暗绣的纹样,那衣裳是沈清后来入繁州境内买的,出了繁州的确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细的外裳。
后来与刘云之几番交谈,这人虽说话颇有些口无遮拦,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之辈,至少那一千两百六十二年有零有整,就不像是编瞎话骗人的。
这一千两百年,与夙遥离开绮昀山的时间也能对上。
那边人都在笑话刘云之,连带着对沈清和毕沧也没几分好脸色,都觉得他们是人傻钱多,看着精明实则蠢笨,竟然相信刘云之的大话。
刘云之原先还有些窘迫,便是脸皮厚也架不住被人当众揭老底,可沈清还在问,他便自觉稍微找回了点儿面子,捏着胡子道:“我想想啊。”
“慢慢想,不急。”沈清说完,拿起一块烙饼咬了一小口尝尝。
那烙饼是刚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儿,吃进嘴里黏糊糊的也没什么味道,沈清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小地方的喜宴自然与繁州内的无法相比,桌上六个碗碟,一大半是菜叶和菜帮分开煮,勉强凑数而来的。这烙饼是主食,也是最后一样,便是这些东西也叫围在墙外的小孩儿口水直流。
沈清见引她来的小男孩对着那碗热腾腾的烙饼直咽口水,一时觉得自己当着他们的面浪费粮食有些不该,便勉强将方才咬过的烙饼吃完,再将剩下的端在手上。
她长臂一伸,碗递到了泥巴墙边,小男孩一脸欣喜的望着她,待沈清一笑他便连忙高兴地抓起一个烙饼吃起来。
这举动被刘云之看在眼里,其实早就绘在脑海中的山名这时脱口而出:“叫绮昀山。”
沈清放下碗与毕沧对视一眼,她没想到还真有人能隔着一千多年,将绮昀山的名字记了下来。
“《容史记》是什么书?”沈清问。
刘云之道:“前前前朝的书,是个姓容的大官一路被贬,一路记录当地风情地貌的杂记。偶尔夹了几篇他在当地听过的民俗闲话,恐怕也是来了关州亲身经历过那场雷雨夜,这才将山名也给记录下来了。”
沈清问:“刘先生可以让我看看那本书吗?”
刘云之有些犹豫:“那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不过他也没非常坚持,尤其是他觉得沈清为人不错,先是没有嫌弃张家的宴席,二是没有人云亦云也觉得他吹牛皮,三是没浪费粮食,四还有爱心知道给那引路的小孩儿一个烙饼,总的来说是个好丫头。
刘云之便道:“你可以去我家看,当着我的面翻,翻完了再还我。”
沈清连连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她不光要看那本《容史记》,还要好好与刘云之打交道,待十分确定眼前的刘云之就一定是沈清的债主之后,她必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对方的心愿。
喜宴结束后,刘云之便领着沈清和毕沧走了。
小二还得回客栈忙活,神色古怪地望着他爹,心想他爹怎就轻易把外人往家带了?回头娘又该说他了。
刘云之没什么太大架子还很健谈。
沈清这几百年来看的书也多,她以前从未离开过桂蔚山,古今杂谈或正史哪怕是诗词都略通些。刘云之与她说话她能接得上,不过短短两条街道的路,刘云之越走越慢,都不记得看路了。
他眼底盈盈生辉,看着沈清的眼神都变了,后来说起前朝的一本偏本,偏本共四册,他有其中两册,还有两册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无踪,提起还有些伤感可惜,却没想到沈清也看过那偏本。
刘云之一时相逢恨晚,就差抓着沈清的手与他结拜成个异姓兄妹什么的,自然他这般混不吝,也不在乎自己从外表上看过去大了沈清至少两轮。
刘云之道:“《四方游道》的后两本,你真看过?”
沈清点了点头:“看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看过的了,我记性不错,你若喜欢,我可以默给你,虽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大差不离。”
刘云之捂着怦怦乱跳的心,眼眶都含着泪:“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看过那么多书哦。”
沈清闻言一笑,与刘云之相比,她的年龄并不算小,倒是她也很惊奇,刘云之看上去至多半百的年岁,竟也读遍了各类书籍。
《四方游道》非市面上的正经读物,说它是话本杂谈,那里头却记了许多实在东西,可做考究,但若说他是实录,却暗含了许多神话故事。
四册为老道一生的记录,是个修行人写的,沈清不敢说那人一定入了仙道之门,但必然活得比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通透。那人也会些法术,还将一些基本的符咒绘在了书本里,不过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书,彼时仙道没落,佛教盛起,这种书籍不被流传也很正常。
沈清看过,因为桂蔚山的书舍里有,刘云之看过,真叫她惊异。
闲谈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刘云之家前。
刘家在坞城的外围边缘,也是泥土盖的房子,竹竿箍了个篱笆小院。院子里面四个屋子,主屋在正中间,左边是庖房,右边还有两个屋子,一个屋子小,看上去是住人的,还有个屋子很大很宽敞,竟有三面窗,因门窗关着,不知是用来做什么。
此时院子里有个小丫头正抱着窝头在啃,看见刘云之时大喊一声:“爹爹!”
在见到沈清和毕沧后,小丫头又一愣,眼睛亮闪闪地朝二人投来,虽未说话,沈清也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万分。
一见到小丫头,沈清也笑了,甚至手肘戳了一下毕沧的腹部,调侃他道:“是她。”
是早些时候给毕沧送冰凌吃的小丫头。
毕沧闻言,对上了小丫头欢喜的眼神,他不动声色移开,不想看小丫头鼻子下头挂着的两条鼻涕。
刘云之进门便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对沈清介绍道:“这是我小女儿,春宁。”
沈清与小春宁笑了笑,小春宁便含羞带怯地躲刘云之怀里,撅着个屁股和后脑勺对着她。可她还忍不住不看漂亮的人,偶尔也会将脸探出来往沈清和毕沧脸上看。
刘云之抱着春宁朝屋里喊:“思思,家里来客了!”
邱思思是从那间小屋子出来的,她手上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听见刘云之说来客人脸上还有些不高兴,勉强挂着笑朝沈清和毕沧看了一眼,见到二人后又一愣,笑也忘了,颇为紧张地朝刘云之看去。
邱思思瞧着比刘云之年轻许多,约四十左右,刘云之的山羊胡上还有白须,像五十的人。
沈清告知来意,邱思思尴尬地点了点头,便将春宁接过来,由刘云之领沈清和毕沧进书房,自己去泡两杯茶来。
沈清意外这泥土院子里还有书房,而后刘云之便打开了那间最大的屋子。
叫人震惊,屋子里铺了木地板,四面围墙上也都糊了厚厚一层木屑,几十个木架子摆放有序,上面挤满了书籍。
刘云之没有多好的书桌,就两个板凳支着一块较为平整的木板便叫他的书桌了。除此之外,他更多的精力显然是放在这些书本上的,那些书下架子上还贴着纸条,给这些书籍分门别类。
沈清想,便是荣城里一个教书先生家里的书,也未必有刘云之的多。
何况除了这些书架,还有一面墙堆满了木箱,想必那箱子里也是书本。
刘云之很快就找到了《容史记》,他将书递给沈清,自己没翻都知道记录绮昀山的内容在哪一页。刘云之直接告诉沈清后,便又去找《四方游道》的前两册,希望沈清真的没骗他,能给他默出后两册来。
沈清也不与刘云之客气,拿起书便走到门前迎着光去瞧。
眼下天色不算太早,因一直下雪也没出太阳,光不是很足,加上这本书的确是很多年前的,里面的字迹略有些模糊,但沈清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书中的确记录绮昀山为阳州中颇为有名的一座山,众人只见山形,从未能找到过山门。绮昀山更像是常年立于云层中的海市蜃楼,有人骑马而去,到了关州却见山在身后。
后来一日雷电交加,姓容的夜里被雷声惊醒,便瞧见数万道雷霆落在山巅,似有一声老者长叹,从那之后绮昀山便在云层中消失了。
沈清不知仙人渡劫失败后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一山为仙修之根本,如若绮昀山都没有了,那广玉仙人多半也不在了。
她想找的线索就此断了。
很可惜,不过好在沈清还意外找到了刘云之。
本来她知道自己来阳州这边,便想过待理清自己身世由来后便去一趟关州的。
眼下沈清心思不在绮昀山,便想打听清楚跟前的刘云之,是否就是关州曼城的刘云之。她心中大致确定,但还是稳妥些更好。
沈清放下书,见到刘云之笑嘻嘻地捧着《四方游道》在一旁等着,便与他话起了家常,打听起他的身份来。
刘云之给她铺纸还给她磨墨,沈清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好像这个人的身世、秘密,都没两本书的内容重要。
一问刘云之果然曾是关州曼城人,沈清的心也定了下来,后面他们为何会到坞城来也就不必多问了,刘云之自己咕噜噜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坞城原也不是城,就是个镇,所以城外无城墙,你也瞧见了。”刘云之道:“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从关州逃来的,自己盖了泥房子自己住,如今战事紧,也不知下一次逃要到什么时候。”
沈清问他:“您何时来的坞城?”
刘云之回:“二十年前吧。”
闲话间邱思思端着两碗茶和一小碟子四块垒在一起的花生糕进了书房,就将茶和糕放在简易的书桌上,忍不住又朝沈清和毕沧看了过来。
毕沧没看邱思思,他看的是邱思思身后躲在门边上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吃完窝头就在啃手,一手的口水,见到毕沧也看她,顿时害羞地扭着屁股跑走了。
沈清想笑,但她忍住了。
沈清对邱思思道谢后,邱思思脸色才略有些好转,尴尬地笑着问他们二人晚上可要在家里用饭。
沈清不想打扰人,便直言不讳:“不必麻烦了,我与我相公是修行中人,业已辟谷。”
此话一出,邱思思愣了,刘云之也猛然抬头朝沈清看过来。
沈清本就没想瞒着刘云之,既然她确定眼前的刘云之就是她的债主,那么她要还欠下百万两黄金,自然不能瞒住自己的身份,早说晚说都得说。
沈清原先担心刘云之不信,但她看刘云之如此宝贝《四方游道》,便觉得他会信。
果然,刘云之神情变了变,这才细细地打量起沈清来。
沈清直言不讳:“我是从东方桂蔚山而来的,来此也是为了找绮昀山,不过眼下绮昀山已经没了,不日我与我相公就要离开。”
她话又一转:“但刘先生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若你有何诉求可与我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刘云之张了张嘴,又朝邱思思看去。
邱思思也不知信了没信,最后还是刘云之说了句:“那你先变个馒头出来证明你没有骗人。”
沈清:“……”
沈清摆起了架子,对毕沧清了清嗓子一挑眉,示意他变个馒头给二位瞧瞧。
毕沧头一歪,眼睛微眯,似乎在问他眼下给两人变戏法,能得什么好处?
沈清竟也看懂了他的眼神,眨了眨眼:你想要什么好处?
毕沧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沈清的唇上,沈清不安地抿了抿。
再是落在沈清的手上……沈清顿时耳尖红了起来,手指蜷着。
眼看刘云之与邱思思越来越怀疑的眼神,沈清都想给毕沧的脑袋来一巴掌。
便是这时,院子里的春宁大喊一声:“馒头!爹爹,阿娘,好多馒头!”
夫妻二人一回头,春宁坐小板凳上,怀里抱着十多个软乎乎白胖胖的馒头,兴奋地一口咬了上去。
刘云之大喊了一声:“我的娘喂!”
邱思思也怕馒头从春宁怀中掉下来糟蹋了,赶忙跟过去抱住孩子。
沈清瞥了毕沧一眼,几分揶揄:“你也觉得那小丫头可爱吧?”
毕沧道:“我只是不想被人当猴看。”
沈清哼了哼,还想说什么,便察觉自己通红的耳朵被毕沧的手指捏了一下,身边的男子眸色微沉,声音低哑:“答应了的,不许耍赖。”
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