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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无点灯,乌云也遮蔽了月色,沈清的房门从外被推开时,便有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将其带入房中。
下一瞬,房门关上,屋中一片漆黑。
被拉进门里的人未能发出任何声音,便被一双柔软的唇贴上了脸。
屋内紧贴在一起的人谁也没敢发出声音,唇齿相依之后便自发地搂在了一起。约是因此事极为胆大,二人竟无一人敢睁开眼睛,倒是叫缩在一旁角落里的女子看得清楚。
亲人的因心口砰砰乱跳,没敢瞎猜,守门的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进门之人的身高似乎不是她们傍晚时瞧见的那样,身量也差了许多。
可这种关键时刻,她姐姐尚未得逞,她便是有疑惑也不敢乱出声,就怕坏了这事,明日不能离开长青观去外头过好日子。
看那二人纠纠缠缠,沈清着实是愣住了。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覆上,灼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毕沧的下巴磕在沈清的肩头,双手自然地环起她的腰身,与她一并坐在了榻上,挑眉去看不远处低劣的戏码。
“她们想做什么?”毕沧问她。
沈清被他呼出的这一口气惹起了半边鸡皮疙瘩,抬手便按在了毕沧的脸上,将他推开了些。
她问:“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人?”
毕沧撇嘴,颇为不满:“我来找你时才走到院外,便察觉到他鬼鬼祟祟地也往你这方向过来,左右入你这院子不是来找你,便是来找那两人。”
所以他就将计就计,干脆把这人拉入局,且看那两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把戏。
在方才听到这二人对话时,沈清就知道她们有所算计,且算计的就是毕沧。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沧会落入险境,这条龙的嗅觉极度敏锐,任何谎言与阴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走向。
那靠在门另一侧的二人已经迫不及待宽衣解带了,沈清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与毕沧必是要看一场活春宫的,还是要赶紧阻止。
沈清交代毕沧:“你等会儿先别出现。”
毕沧挑眉:“为何?她们明摆着是想算计我们。”
沈清道:“你若出现,很有可能会被倒打一耙,成了我们算计她们。”
说完这话,她拍了拍毕沧箍着自己腰间的手臂,毕沧松开手臂之前先侧过脸在沈清耳垂上亲了一下,这才往后退去,走到屋中角落,又在自己身前画了一道屏障,叫旁人不能见到他。
沈清没敢等那二人意乱情迷便幽幽“转醒”,睁开眼的刹那发出一声惊叫,足以叫别处的道人听见。
这一声惊叫不仅叫醒了隔壁院的道人,还将那沉醉于肌肤相亲与看戏的三人唤回了意志。
阵散去,障眼法也消失,沈清摸出一张黄符幻化成火折子,点亮从“荷包”中取出的蜡烛,再颤抖着手将蜡烛放在窗台与榻案之上,一切做得又快又稳。
院外来者瞧见窗台上的火光,便可立刻入院,而屋内的另外三人被榻案上的烛火一照,一个面露疑惑,两个花容失色。
两名外门女弟子中,年长的那个衣衫半截,露出大片皮肤,脖子与肩上斑斑吻痕,瞧着十分狼狈。
而那男弟子约三十,眼角有些细纹,面白无须,束冠衣衫整洁,瞧着像个平日里爱俏的,可却眼露贪婪之色。他此刻还能镇定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朝沈清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怎、怎么是你?!”
那守门且看呆了二人亲密的女弟子逐渐回神,待认清入门的男子是谁后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推门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这二人口中的林正。
沈清不了解林正,但听毕沧说他竟能摸到这院子里来,要么是与这两名女弟子中的某人有情,要么便是想对她做什么不轨之举。
再看这二人中与林正亲热的那个早已失了神,沈清便知道林正是冲着自己来的。
明眸微眯,沈清的心里立时生出了怒意,怒极反笑,她问:“怎么?你们三人如此情难自禁,为何不去自己的房间,来我屋中是何道理?”
林正没皮没脸,竟还笑道:“自然是想拉小娘子一并欢快欢快。”
沈清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林正这话,也叫走到院内门外的几名道人听了个正着。
道人们推门而入,直接将呆坐在地上的女弟子推倒去一旁,再看另一名女弟子与林正的情况,哪还不知这二人究竟做了什么!
周竹脸色苍白,指着林正颤抖着手道:“你已经害过一名女子了,怎么如今、如今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指什么?你到时想与我一样,且看你那张脸,可有人瞧得上你?!”林正无所谓道:“当初我回来长青观,实在是不想在福来村吃种田的苦,眼下长青观还不如外头,我为自己谋个出路,我做错什么了?”
周竹转身便对沈清赔礼,再让人提着这三人去院子外头谈话,不要打扰了沈清休息。
沈清却没那么容易便放过他们,只道:“此事也算是我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人还出言不逊,我如何不能瞧得?谁知你们长青观会否包庇他们。”
旁人还想解释,周竹却拦下他们,面露惭愧:“沈道友说得极是,如何处置他们,也得由你应肯才行。”
乌云散,明月出。
周竹将三人提到了长青观中平日里他们打坐或行太极拳修身的石台处,那里空旷,也不怕两根照明的火把会点燃山间枯木。
长青观虽大,可观中人本就不多,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能传至很远,甚至惊动了已经休息的内门老道士们。
不过短短两刻钟,观中道士皆围在台边。
沈清也在人群之外,火光光芒偶尔能照见她的衣袂。
两名女弟子羞愧地抱在一起,林正倒是无所畏惧,站得比谁都直。
他直言:“我来这院子,本就是想要找今日得见的小娘子,她漂亮得跟仙人似的,我心痒难耐,打算一亲芳泽……谁知道却变成了这个故作清高的女人。”
“荒唐!”
“畜生!”
人群外的沈清倒是未置一言。
那两名女弟子哭哭啼啼,却也将她们的来意如实相告。
年长的那个原来之前被林正示好过,她也颇为动心,只是想要林正许她承诺,若林正不愿与她成婚,她也不愿将自己交给林正。
林正一见在她这儿讨不了便宜,便冷了态度,扭头找了别的女弟子,那女弟子倒是被林正占了便宜。只可惜对方身体不好,于去年去世,死了也没得林正一句真情,没名没分地葬在了土里。
女弟子被骗感情,又见观中人死得越来越多,每晚做梦都想着要离开长青观。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体弱,听闻来观中求药问丹的人说外面世道彻底乱了,福来村的百姓早走了,已然成了空村,她便更怕,怕自己轻易离开长青观,不出几日就死在外头,甚至死在灵羽山的丛林里。
后来林正纠缠二十岁的那名女弟子,她便告诉那女弟子林正的真面目,二人如此成了姐妹。
昨日她们见到了沈清和毕沧,立刻便被如仙人般的二人吸引了目光,尤其是对毕沧,她们从未见过这般俊美气度非凡的男子。
姐妹二人回去后便商量对策,想了个办法,便是迷晕沈清,躲在她的房中。等毕沧来找后妹妹守门,姐姐假装是沈清与毕沧欢好,一夜过后木已成舟,她们姐妹二人便可以做妾的名义,跟着毕沧离开长青观。
如若她们等不来毕沧,便想办法引林正来。
姐姐深知林正为人,她们可以在沈清身上偷一块手绢丢入林正的房中,林正瞧见一准会摸门而入,届时她们再来个捉奸,便可离间沈清与毕沧,如此也有机会接近毕沧。
周竹等人听得骇然,谁也没想到大旱害了无数人的命,也毒了许多人的心。
“你们真是……疯了!”
老道士的拂尘都快打在三人身上了:“你们怎么能、怎么敢如此不知羞耻,就在观中做出这等丑事?!长青观可是仙门清修之地!”
林正躲开,哼了声:“什么仙门清修之地?以前还好,有几个会画符会炼丹的老道士在,还能设个迷阵故弄玄虚,如今那些老的死了,你们这些老的又能做什么?仙门?呵呵……叫个神仙出来给我瞧瞧!”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沈清没听见。
留在人群之外的也不过是张黄符幻化的傀儡人影,此刻沈清已然与毕沧一起入了长青观内院,二人前头飞着一张引路符,带他们去如今长青观灵气最盛之地。
灵羽山的山界还在,名松未死,必尚存仙气,衍化灵气。
眼下观中所有人都聚集在那台前看二女一男大骂长青观或哭哭啼啼,整个内院空旷了下来,更方便他们行动。
引路符于一间小殿前便灭了,沈清正欲再取出一张,便被毕沧握住了手。
他朝殿门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清去看。
月色很亮,几乎将整座长青观都照得清晰,反倒显得那间看似废旧的小殿门前几点闪烁的灵光极其微弱暗淡,若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沈清没想过一株松树居然能被种在屋子里。
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沈清看见了一株通体碧玉青葱的古松,枝如钢,叶如针,萦绕在幽幽绿光之中,一层月华如银沙,从上披下,散落地面。
沈清才发现,大殿之上开了一口天井,每日都能叫这株松树吸食日月精华,才得以长得这般茂盛。
她认出了这是名松的真身,竟被保护得这般仔细。
整座灵羽山中的所有灵气,都是从这株松树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密集的松针深处偶尔飞出几点灵气,灵气闪烁着幽绿色的光,便是那些许光芒,才让山上的树木不至于全部枯死。
沈清虽找到了名松的真身,却不知该如何唤醒他,便问毕沧:“你可知如何解除他的执念?”
毕沧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清一愣,明白过来。
她没有轻易靠近名松的真身,毕竟那株松树看上去很健康,实则树干里都是缝隙,犹如摔出了裂缝的玉石完好地躺在那里,可能只要人轻轻拿起便会分崩离析。
沈清在名松身边的一处蹲下,再取出一支香,才点燃便看见了一张张信符于香前燃烧,皆是丹枫仙人的传来的消息。
沈清被那厚厚一沓燃烧出火光几乎要燎着松树枝丫的架势吓了一跳,恍然间明白过来她与毕沧误入灵羽山山界,于外界而言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往日沈清至多过二十多日便要给丹枫仙人取信,这回一下二十多年没有任何音讯,她传来的信符也都没了回音,可不得吓得到处找人了。
信符燃烧的浓烟几乎呛人,沈清往后退了一步,那浓浓的烟化成了交叠在一起的字迹,沈清甚至都未来得及读清楚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紧接着有一张传音符通过这支箱传来。
丹枫仙人的声音从传音符中几乎咆哮出声,震耳欲聋。
“吾徒!清清!莫动!等我!”
就这八个字,一声更比一声高。
这传音符本是只有打开传音符之人才能听见,可由于丹枫仙人的声音太过洪亮,以至于震得这旧殿顶上落了几丝灰尘下来,松树的松针也掉了些许。
一旁的毕沧惊大了双眼,对着沈清眨巴眨巴。
沈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她、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呵呵。”
大约是唯一的弟子莫名失踪了二十六年,也吓得丹枫仙人魂不守舍,眼下立刻得了沈清的消息,便恨不得腾云驾雾前来相见。
沈清没打算回丹枫仙人,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安好,说不定丹枫仙人衡量之下便又没了声音。
毕竟丹枫曾经总是躲着她,只有她找对方的份儿,眼下也得让对方急上一急,才好立马相见。
这香为桂蔚山所出,沈清估摸着丹枫仙人应当能算到她点燃的这根香所在何处,便立刻掐灭了燃香,盘腿席地而坐,伸了个懒腰对毕沧道:“等吧,等她来,我也有好多话要问她。”
毕沧见她这般随遇而安,一时哭笑不得,高大的身影也蹲了下来,比沈清高出一小截。
他递出自己的肩膀问道:“可要靠靠?”
毕竟眼下还在深夜,沈清这几夜在山界中都守着神庙,未能多休息,今夜又闹了这么一出,想来她也很是疲惫。
沈清也不与毕沧客气,拉过他的胳膊便靠了过去,二人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符灰与半只灭了的香,松树偶尔随风飘出几阵清灵的味道。
外院的纷扰与他们暂时无关,沈清打了个哈欠,的确有些困了。
闭上眼后没多久,沈清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从她离开桂蔚山后,便开始多梦,只要一个念头,沈清便知道自己身处梦中。
睁眼时,周围一片空白,脚下似踏着水面,有些许凉意传来。
前方雾蒙蒙的,一点翠绿破开朦胧,隐隐成了松树的轮廓。
沈清有些意外,她竟入了名松的神识之海。
“拜见上神。”
名松的声音与灵羽山山界神庙中的一样,带着些许苍老的沙哑,却十分恭敬。
沈清回头看了一眼,毕沧并未跟来。
她问:“上神……是在唤我?”
名松沉默,倒也算默认。
沈清心下漏了一拍。
鸿蒙之际,清气化神,浊气落地,便有上界与下界之分。
经过数不尽的年月,也有灵物成仙,再成神,飞升上界,但不是每一个位于上界的神仙,都能被称为上神。
上神与鸿蒙同生,职守天地,坠名神君。
沈清原以为自己是仙,后来知道自己大约是上界的某位神仙,却从未想过自己竟能被称一句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