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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捡到了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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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有些意外,竟有人能闯入丹枫所设之界。

    如今世道艰难,盗匪横行,此处临山,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坚持,敢走入镇子人烟里的,必然不是平日里剥削百姓打家劫舍之辈。

    沈清拖着尚且虚弱的身体走出木屋,站在了那名男子面前。

    昏厥前身上的剧痛带来的余威犹在,沈清现在只要略深呼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骨髓里传来的细密疼痛,眼下要让她将这么大个人抬进屋里,怕是不能。

    可要他就这样面朝地趴着等待丹枫归来……沈清遥遥看去一眼着火的山脊方向,火势很大,便是有丹枫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灭不下去。

    何况雷霆未止,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个意外。

    沈清抬不动那陌生将死的男人,却也不能就这样让他把脸埋在地里,否则他不因身上这些伤流血过多而死,也得被和了水的泥土憋闷而死。

    沈清叹了口气,便干脆原地将人翻了个身。

    从这人一头乌黑的头发来看,他年纪应当不大,只是那张脸被厚厚的泥糊住,看不出究竟长什么模样,好在泥巴没有糊他的口鼻,还能出气。

    沈清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有些意外。

    这人流了许多血,即便不脱开衣裳去看也知道他必然浑身是伤,这种情况下他的脉搏却跳动得颇为有力,一时半会儿绝对死不了。

    既然人无大碍,沈清也就着界外雨水洗洗手,转身回了木屋。

    耗去心力后,沈清短时间内也不能再去寻毕沧的下落,只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是上古之龙,凡尘应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他才是。

    即便如此,心中那隐隐不安,与身体传来的残余微痛,依旧让她恍惚半日。

    直到丹枫归来。

    暴雨与雷霆齐下,前头拦路的那座山若非丹枫在此,恐怕真的会被这一场火烧个精光。

    回来木屋,丹枫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木屋前的男人、她咦了一声,奇怪这人是如此闯入她所设界内的,再看一眼坐在窗前面容呆滞的沈清,心想此人莫非是沈清所救?

    丹枫朝那人走去,才一靠近便察觉到一丝较为熟悉的气息,她微怔,脚下停顿,只能远远看向那名男子的面庞。

    泥土干涸,贴在他的脸上,丹枫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可她背在身后藏于袖中的手指却没停止掐算。

    待到算出了个结果后,丹枫忍不住又后退半步。

    “师父回来了。”

    沈清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丹枫,询问:“山那处如何?”

    “已无大碍。”丹枫回话后,又疑惑问出:“此人是谁?为何会在此?”

    沈清摇头:“我也不知,师父去救火时,他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伤得颇重。”

    顿了顿后又道:“恐怕是从后山上跑下来的。”

    小镇依山而居,这人身上都是武器留下的痕迹,不像是被什么野猪之类的攻击才受此重伤,唯有可能是在后山另一头遇上了伏击,再躲进山里,一路奔走至此。

    丹枫一时无言,只是心中惊骇。

    世事不由我,皆在料定中。

    她有些担忧,又生了几丝惧怕。

    丹枫迟迟未言语,神色复杂,沈清都看在眼里,她直觉恐怕有什么不好之事即将发生,便问:“师父算到了什么?”

    丹枫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可如若将话点明,又如何不算泄露天机,掺和了进去。

    多年前沈清和毕沧杀了夙遥,夺回第二道仙魂时,彼时已然更改了南楚的命运。即便南楚的最终结局依旧是走向灭亡,但二人到底干涉其中,自沈清下山后几次三番为还债而生凡心,她早已身入凡尘,与这尘世万千于一体。

    那时沈清才与毕沧生情,却已然给丹枫去了几回信,丹枫为她掐算了一次,算出沈清改一国运,将成一国运,这是她在人世间必须得走过的道。

    ——星轮已转,南楚将去,观见尔运,遇之有逾,万望珍重。

    这是丹枫曾写给沈清的话,因那灵羽山一界,过去二十多年后丹枫一时竟未能想起,人间时长亦时短,星轮转动数圈,一切都在按照她曾推算的方向进行。

    遇之有逾。

    遇之……有逾。

    沈清见丹枫动了动嘴,又问:“不便与我说吗?”

    丹枫一顿,她算的是沈清于凡间的命运,自然是不便告诉沈清的。可眼下她也在担忧,担忧而今命运再起,她若再以仙人身份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牵扯进去。

    一个仙,明知世事仍身涉之,便是有违天道。

    一道雷鸣声远远传来,直叫丹枫想起了自己曾经渡劫时的雷霆,惊得她恍然回神,心有不忍,所以还在犹豫。

    丹枫问道:“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她口中的他,也只能是毕沧了。

    沈清摇了摇头:“即便他的身上有我一根发,我也算不出来他如今究竟去了哪里……”想到这里,沈清难免担忧:“师父,近来我的心总乱跳个不停,似有祸事发生的前兆般,噩梦连连……我怀疑毕沧出事了,也许不是在人间出事,而是、而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丹枫捂住了嘴。

    沈清不会再说下去,她见丹枫眼中的焦急不定,也知道恐怕丹枫也遇见了什么麻烦。

    果然,丹枫喃喃道:“若无他在,谁能保护得了你?”

    沈清一怔:“师父,你要走?”

    丹枫跺脚,已在心里骂了好些难听的话,怪就怪这事偏偏让她遇见了。

    “不是我想走,是我必须得走。”丹枫的眼神朝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瞥了一眼,急道:“清清,不是为师不愿陪你,我自是想伴在你身边护着你,直到、直到那位回来,可眼下我也留不得了。”

    沈清终有几分聪慧,便问:“与我有关?”

    “是。”

    沈清又道:“师父算出,如若你不离开,或许我会出事?”

    丹枫缄默,沈清出不出事她不知晓,这世上愿沈清好好活着的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可她要是不走,她必然活不成!

    如若不是沈清昏厥,如若不是她将沈清带到这个小镇,如若不是山脊生火耽误了她们离去的步伐,或许她们也不会遇见这个男人。

    可没有那么多如若不曾发生,事实就在眼前。

    沈清不想为难丹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走吧。”

    “清清……”丹枫犹豫:“你可怪我?”

    沈清抿嘴,说不出不怪。但她早已不是过去的自己,下了桂蔚山后遇见这么多事,沈清也知道有许多事,是即便身为仙人的丹枫也无法阻止和干涉的。

    她的由来,她与毕沧的关系,她散落的魂魄,还有她今后的命运……

    “要走就快走。”沈清瞥过眼:“废话太多,显得啰嗦。”

    丹枫:“……”

    她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若她真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便会如那灵羽山的仙人一样,将自己化成一场雨,泽润大地了。

    当初见到毕沧时,丹枫便为保全自己,隐瞒了毕沧的意识侵入她神识之海之事。

    眼下明明危机就在跟前,不容她再说稍作迟疑。

    可沈清毕竟是丹枫看着长大的,她对沈清总有几分真情,明知沈清孤身一人在这乱世中并不安全,还要将她丢下,便不能什么也不留给她。

    沈清以为丹枫会转身就走,谁料到她竟从袖子里开始搜罗各种法宝武器叮铃桄榔地倒了一桌台。

    “我记得你那里有个小荷包,可以装下许多物什,这些都是为师这些年炼出的法器,比那些符纸好用得多,若遇十分危险之时,可以用来保命。”丹枫一一介绍,着实如沈清说的那般啰嗦。

    可这也是她难得对沈清的啰嗦,沈清听了进去,直到丹枫又摸出一样东西道:“这是云梭引,为桂蔚山灵木的枝所铸,要是你真的连这些法器都用了也难以保命,便弃了你的身躯,用这云梭引承你魂魄带你回到桂蔚山。”

    丹枫道:“你的身体本就是功德养出来的,云梭引认得归山之路,它会飞得很快,只要你回到桂蔚山,为师知晓了,立刻就会来看你。”

    这云梭引本是她自己的逃命之物,丹枫惜命,随身携带着这些,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而今她可算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一并交给沈清了。

    沈清倒是意外了,她摸着质地温润纯金色上雕云纹的木头,木头呈小舟形状,只有掌心大,放在哪里都方便。

    丹枫见她要将这东西与其他法器一并收入小荷包,便叮嘱了一句:“还是放在袖子里吧,随拿随用。那我……我走了啊。”

    沈清头也不抬,像是在仔细看那些法器,挥了挥手就让丹枫快走。

    丹枫抿嘴,已经走出了木门外,走到界墙边,还是忍不住对沈清说了句:“清清,你、你随时与师父写信符啊,这回我不躲着你。”

    沈清哦了声,心道你若不躲着我,也就不必此刻离去了。

    可沈清也知道,丹枫已经能将她拿得出来的东西,悉数送给自己了,沈清没有那么不知足。

    眼看着丹枫就要离去,沈清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等等!你把那个人也带走吧。”

    就当丹枫日行一善,带走送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再贴张治伤的黄符即可。

    谁知道丹枫听见这话跑得更快,刹那便没了影子,叫沈清瞪大了双眼莫名地朝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看去一眼。

    这人莫非是什么洪水猛兽?

    事实证明,躺在地上的男人并非什么洪水猛兽,因为没有任何洪水猛兽能因伤睡一整日,直至深夜也没有醒过来行凶作恶的趋势。

    因这连续的大雨,直接跨过了盛暑天,一旦入秋夜就开始凉了,那人还有半边身子躺在风雨里,沈清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她见自己力气渐好,干脆起身把人拖进了木屋,念了一句清净诀,暂且洗去他身上的污渍,再为他把脉,看看他的身体是好些了还是更坏了。

    男子的确很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端正硬朗,灵台清明,灵魂不算特别纯粹,因为他杀过人。

    但生逢乱世,杀过人的也不在少数,只要不是坏人就行。

    沈清把完脉,确定他看上去的确身子骨不错,便把人平放在地上,取出两张符,写写画画,再一巴掌贴上了那人的脑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下沈清没特地收住力气,声音响亮,也叫那双紧闭一整日的眼突然睁开。

    突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吓了沈清一跳,她愣愣地与那男子对视片刻,才出声道:“你醒啦?”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未动。他眼睛虽睁开了,可神魂似乎还未归位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起来。

    沈清见他喘得厉害,连忙起身又退了两步。

    那男子瞪大了眼睛,并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他似乎有过很多次这种险些死过去的经历,所以知道何时该呼吸,何时该动。

    待到那人感觉好多了,这才将目光从沈清的身上挪开,而后聚焦于额头上搭下来的一张黄符上。

    见到黄符他愣了愣,再艰难地抬手要揭开黄符。

    沈清出言阻拦道:“别动,这符是修复你身上伤痕的。”

    早些时候她精力弱,绘不出这符,眼下身体好转了才给他画了两张,也是见他伤得实在太重。

    两张符一张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一张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男子闻言,眨了眨眼,哑着声音问了句:“你是谁?”

    沈清抿嘴:“不是谁。”

    她转身道:“既然你已经能开口说话,便说明你清醒了,眼下便老老实实躺着,等到身体上的伤口愈合了,就走吧。”

    男子没说话,他看向沈清的背影,忽而产生了一种异样感受。

    这不是他第一次濒临死亡,以前每一次晕倒后,醒来见到的都是天空,或是白天,或是黑夜。

    唯有这一次不同。

    他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她长着一张超尘脱俗的脸,身上还有淡淡的好闻的香气,她似乎不是普通人,因为她会用符。

    咚咚、咚咚——

    急促的心跳声于安静的木屋内显得格外清晰,沈清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她还以为自己这身体又要出什么问题了,结果不是她。

    回眸看去,躺在地上的男子也双手按着心口的位置,满眼的不解与慌乱。

    在沈清疑惑地看向他时,他那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难得透出几分气血上涌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