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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身无分文,客栈是赵珏给安排的,但他当时身边有人便没多说,急着回去见人报信。一个小会结束后赵珏便匆匆回到了客栈,生怕再有哪个如方才小黎那般误会了沈清身份的再来捣乱惹事。
客栈里是赵珏的人,知道沈清是赵珏带来的,加上沈清那一副柔弱病体和苍白却难掩惊艳的容貌,果然想歪了沈清的身份,还特地请了个妇人意图贴身照顾她。
“茹大姐被赶出来了。”掌柜的说这话时,脸色有些难看:“她倒是没说什么狠话,还笑,只是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赵珏一时无语,都不知该如何提醒掌柜的。
茹大姐是客栈后厨庖屋里干活的一个大婶,平日做事利索,可到了她这把年纪的女人难免啰嗦。赵珏可以说是吃她的饭长大的,她自诩这个身份,对身无分文瞧上去怜弱的沈清总会多几分唠叨,说着说着,话的味道就变了。
掌柜的还说那沈清气性大,因为茹大姐站在她门前嘀咕了两句,小二再去送饭她就不肯吃了。
赵珏心道,果然还是出了事,不过还好,听掌柜的意思她并未真正发火,否则也不会住下了。
赵珏犹豫着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啊?赵爷、这、这样的你都看不上了?”
掌柜的那眼神明晃晃地说着,如若这样的女子他都看不上,那他这辈子合该娶不上媳妇儿了。
赵珏自认年轻,却也不算年轻,像他们这种过了今天或许就没明天的日子,好些人家为了传宗接代,十八岁孩子都会叫爹叫娘了,赵珏而今快二十八,仍旧孤身一人。
掌柜的也学着茹大姐的做派,打算好好教育一番赵珏,结果赵珏用巧劲儿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旋了个身,叮嘱道:“重新做个清淡点的送过来。”
然后便阔步朝沈清住着的小屋过去。
雨停了两日,可因连续一个月的雨,道路上仍有积水,后鞋底踩上去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赵珏的鞋底磨软了,反而降低了雨声,轻巧地走到了客栈后院的住房门前。
因为客栈掌柜的误会了沈清的身份,给她安排的也是后院一进一出的小院,而非成排的房子,故而沈清的屋前很安静,还有一排干枯死成了摆设的竹。
赵珏要两头解释,颇为紧张,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敲门出声。
“沈、姑娘,是我,赵珏。”
屋内沈清正捂着心口位置,蹙眉深吸一口气道:“进。”
天早已黑了下来,屋中只点了两盏灯,一盏在窗前,一盏在桌上。
灯光不算亮,却能清晰地照见此刻倚在窗边太师椅上的女子。
赵珏不知是何原因,每次他见到沈清时,心跳总会特别乱,那种不受控的意图朝沈清腾飞而去的冲动,促使着他总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细细打量。
赵珏也总算知道她为何门窗紧闭了,因为她在屋中点了香,燃了符。
沈清在客栈暂且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身上没那么疼后,便试图去感应毕沧的存在。她没找到毕沧,反而四肢百骸中传来的细密的酸楚叫她头晕目眩了半晌,待到清醒了些,沈清便给丹枫仙人去信了。
是丹枫让她不吝传信符,一定要时时告诉她,她在何处的。
沈清便给丹枫去了一封信,她是暂且找不到毕沧的动向,不过丹枫好歹是个神仙,凡间事难躲开她的眼线。
丹枫不是吹嘘她广交天下良友无数,所以才能轻易躲过了沈清这么多年吗?既然如此,便请她发动一番她的人脉关系,让那些仙山之主感应感应,在自己的山脉或修行的范围内,有无一条龙出现过。
哪怕不去提龙,只管问有没有过异常的雷霆,宛如雷劫至下。
沈清的身体承受着的,便是如被雷击过的疼。
这些信符烧了出去,香也燃至尾声,丹枫并未及时回信,赵珏便来了。
赵珏站在靠门前的位置,并未朝沈清靠近,他似乎有些无措身边人误会了她的身份,对此严肃地解释了一番,并且承诺自己会叮嘱身边的人,平日里没事尽量不要来打扰她。
说完这话,赵珏又将视线落在桌面的符灰上,抿嘴道:“沈姑娘也不要在他们面前拿出这些东西。”
沈清顿了顿,抬起手将最后那一点未灭的香掐灭了。
赵珏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朝前走了两步,打算去看她的指尖有没有被烫伤,可走到一半对上沈清的眼神,他又恍惚惊醒,自己并无立场去管她。
沈清知道时下情况不允许她展露太多实力,赵珏是她所救,看上去也是个正直的人,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各个都待见术士,更别说这术士张口闭口就是仙山。
即便是有大本事的,真是从仙山而来的仙人,恐怕也会被他们打成妖怪。
“你放心,我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沈清说着,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赵珏见她单薄的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清冷的灯光一照,似乎生出了几分孤独无助的意味来。
他心口紊乱的跳动变了意味,酸酸涩涩地揪成了一团。
赵珏眉心轻蹙,不自然地装作揉肩膀上的伤,将手垂下来时,指尖划过胸腔的位置,轻易能感受到那里的声音和不安的躁动。
沈清并未犹豫太久,反倒眼神坚定道:“我想让你替我找一个人。”
赵珏一愣,接着沈清便道:“南楚几日前死的那个皇帝,是你杀的吧?”
赵珏垂在身侧的手本能地解开了小臂上的扣子,那里藏着一根匕首,他不确定匕首能不能对沈清一招毙命,他确定自己并不想去伤害她,可她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
沈清自然也看懂了毕沧眼底的杀意,解释道:“我不是南楚那边的人,如若可以,我希望那个南楚赶紧消失,满朝贪官污吏死个干干净净才好。”
赵珏松了口气,再度觉得胸腔热了起来。
他想他今夜恐怕有的和沈清谈,便干脆不再继续站着,而是端了个板凳坐在了沈清的对面,二人之间隔了些距离,门开了半扇,偶尔能听见小院外忙活的声音。
赵珏率先问:“你……如何知道的?”
沈清道:“不难猜,这小镇闭塞,你领我来时过了好几个山丘,藏得深,对外界的消息便应当不那么灵通,可镇子里的人几乎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都知道了南楚皇帝死了。”
这边说明镇子里的家家户户其实是互通消息的,能做到这一点不可能因为家长里短女人碎嘴,而是因为他们本就因一个目标聚在一起,只是各展所长经营生活。
沈清又道:“你先前身上受了很重的伤,看上去是利器导致,而今乱世,能拥有利器者非匪徒便是官兵,或者说,如今的官兵就是匪徒。”
“加上你能说出那皇帝的确切死时,从皇宫到我先前休息的小村子,按步行与藏匿来算,差不多就是你说得那个时间,往前推一推,即便皇帝不是你杀的,你也一定参与其中了。”
赵珏的脸色越来越沉,沈清却越说越清醒。
“你告诉我而今世道若将西面的鹿国排除在外,分三股力,一是靠东的前边关军之后,一个是东边老臣簇拥的旧王朝,还有一个便是南面民起扎堆的势力。”
沈清垂眸,细细回想:“我记得当时边关守将,能让人记得住名号的有三位,分别姓李、王与程,没有姓赵的。这小镇隐蔽,是南方才有的深山野林,我也才从南方连州出来,与你步行一日,骑行一日,去不了那三位将军后人所属的领地,那你就是位于南边的第三股势。”
沈清认真看向赵珏,问道:“是不是?”
赵珏很吃惊,他以为沈清懵懂,竟还将她当成天真之人,有意无意地提点,甚至自己说多了也不知道,反倒让对方推算出了身份。
“大旱休战,雨后不宁,你是想在这场雨结束之前将南楚内部打乱,这样你们就有可乘之机。”沈清抿嘴,摇了摇头:“不,你是想让东边那群人以为他们有可乘之机,你好坐享渔翁之利。”
赵珏倒吸一口凉气:“你真聪明。”
“一般般。”沈清心道,如若她真的聪明,就能猜到毕沧究竟去了何处,眼下也不用病急乱投医,让丹枫帮她找人了。
“你竟能说出边关将之后的姓氏,可你却不知道那三姓早已自相残杀,而今留下来的只有王氏一族。”赵珏蹙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我是谁,你就信吗?”
赵珏一顿,他不敢信。
聪明的女人说的话,总会说半分,留半分,他被沈清柔弱可欺的外表糊弄过一次了。
沈清却没打算骗他:“我是桂蔚山丹枫仙人的弟子,我之所以知道边关将的姓氏,是因为我见过那场战争,我与曾经的詹家军也有几分交情,更甚至……南楚之前那个大名鼎鼎的妖道明光国师,也是我杀的。”
赵珏呼吸一窒,瞪大了双眼看向眼前堪称孱弱的女子。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惊人,若是换成旁人,赵珏一定会以为那人疯了,可他心口砰砰乱跳,总是提醒他,沈清说的不会是假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无需沈清再多介绍自己,她道:“你帮我一个忙,我还你一个愿望,如何?”
愿望。
多遥远又陌生的词。
赵珏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咀嚼许久,朝沈清露出一记嘲讽的笑:“我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国富民强,你可能做到?”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沈清怔怔地望向赵珏的灵台处,他的言辞铿锵有力,丝毫不作假,哪怕他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却一身正气凛然,更隐隐有光华从天灵迸发,在沈清一眨眼的瞬间便消失了。
沈清呼吸放缓,心跳加快。
她知道自己没看错。
手指碰上桌面未扫去的浮灰,那一瞬沈清想明白丹枫为何要跑,她想起了很久之前丹枫对她的叮嘱。
丹枫说她身涉其中,难以自拔,说她成了茫茫苍生中的一员,被时代的洪流推背前行,见一国灭,助一国生。
沈清从未算过命,她不会算,她掐指并不准,可数日暴雨过后,今夜难得万里无云,星光繁茂,月华灼灼。
沈清当着赵珏的面,掐指算起了命。
赵珏见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掐着指节点点,只觉得荒唐,又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里陪着她荒唐。
这世上真有仙?
真有神?
若真有,早该出现来救救世人了。
赵珏心乱如麻,想走,可身子却定在原处,心中默数,沈清若再这么神神叨叨的,他一定会走。
就在下一瞬,沈清突然松手拍桌,再看向赵珏的眼神便变了。
她的目光难得生出几分光华。
赵珏的呼吸停顿,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紊乱地撞击着胸腔,撞得他面红耳赤。
自他遇见沈清起,她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样子,对任何人都爱搭不理的,即便与赵珏说话,眼珠子也没认真从他身上扫过。赵珏甚至怀疑,她其实从未看清他的相貌。
眼下她那双明亮的眼中借着月光烛火,倒映着他的身影。赵珏于心中感叹,沈清长得真的很漂亮,那双眼若明亮地盯着一个人瞧,几乎能摄魂夺魄。
客栈内,两道心跳皆紊乱。
赵珏羞于被盯,沈清却震惊她算到的命数,突然懂了丹枫话中的深意。
天空那繁星之间,东方的一点闪闪烁烁,虽暗淡,却已显形,那是紫微星。
赵珏终于受不了,忍不住开口:“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怕自己的话如天方夜谭,叫沈清觉得他异想天开。
却没想到沈清愣怔地说了句:“好,很好。”
“什么好?”
“你的愿望很好。”沈清点头:“这才是一个大丈夫该有的憧憬。”
赵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凌乱的心脏终于燎起了一把火,烧得他手脚发麻,可他讷讷道:“你都说了,那是憧憬。”
“可憧憬,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沈清不能再说多,只点头得道:“我想你会看到那一天的……赵公子,你南方势力大,手下耳目众多,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如你这般高,但或许比你要消瘦一些的银发、不!黑发……”
沈清竟不知如今毕沧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改了口,又道:“一个年轻男子。”
“特征呢?”赵珏问:“与我一样身形的人有很多。”
沈清想了想,只能道:“若非说特征,那就是他长得很好看,若有能叫人惊艳的面容,便告诉我,我自己去认人。”
赵珏听她这么说,沸腾的心火熄灭了一半,尤其是在看见沈清提起这人时的眉眼,星光点点入她眉目中,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春水来。
又或者那在烛火下闪闪烁烁的,其实是沈清含在眼眶里未落的泪。
赵珏毕竟与她有些距离,并未真的看清。
院外有人端着清汤面进来,正是茹大姐。
茹大姐被掌柜的说了两句,眼下站在门前瞧那二人面对面坐着,沈清扫去符灰,而赵珏则盯着人看了许久。
茹大姐心道,就赵爷这眼神,怎可能是她误会了。
“面来了。”茹大姐笑呵呵地端着面进去。
赵珏见有人来,连忙起身,低声道:“沈姑娘先用饭。”
“不必了。”沈清正要说什么,看见门外尚未离去还打算听一耳朵的茹大姐,止了话。
赵珏回头瞥一眼,茹大姐转身就走。
沈清才道:“我业已辟谷,无需进食。”
赵珏恍然,所以掌柜的说她气得不肯吃饭,其实也是她根本不用吃饭,甚至可能关门不见人,也是因为她在房中捣鼓这些符咒燃香。
那碗面被赵珏端出去了,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干脆就在客栈大堂将这碗面吃完。
离开客栈回去的路上,赵珏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水迹,恍惚想起了沈清在听到他说他想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时的眼神。
她说他很好。
赵珏抿嘴一笑,笑容很淡,随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