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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德里克·沃尔夫正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士兵打扫着战场。
经过几年的研究与改造,现在投入实战的第一批火绳枪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他如磁玉一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训练成本低,俘虏的这些农民训练了不到一天就可以投入实战,眼下虽然杀伤力和射击范围都还有欠缺,不过代替弓箭和投石器这些笨重又需要一些技术含量的东西应该是绰绰有余。
“真是可惜。”他悠悠然开口道,转向身后站着的士兵说道,“没想到咱们布局了这么久,最后来的却是这么点人。看来这位泰勒侯爵,在尤若普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啊。”
在他原本的设计里,应该是先用火枪发射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再牺牲掉这些点火枪的尤若普人,最后才是和对方的队伍硬拼。
“大人,还有活人,要不要把他杀了?”一个穿戴整齐的士兵急急跑过来,跪在布拉德里克汇报道,“看上去是个未成年的少年。”
嗤笑爬上他的嘴角,“尤若普是真的没人了啊,居然还让小男孩上战场。把他带过来。”
“是。”
一盆冷水从弗雷德头上浇下,顺着盔甲流入他的里衣,让他忍不住一哆嗦,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有着黑胡子与眼角伤痕的加洛德,而是一个长着一张俊美得有些妖艳面孔的男人。
对方看上去20来岁,一头红色的卷发垂直腰间,散发出的光泽犹如星光般璀璨,让人不由怀疑起他的性别。
狭长的深绿色眼眸眼角微微上翘,左边眼睛下方卧着一颗浅浅的泪痣,鼻尖下的嘴唇总是含笑微弯,看上去似乎颇为良善。
这人谁啊?注意到自己正被两个壮汉钳制着,脚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沉重的脚链,弗雷德突然回过了神来,他这是被俘虏了?
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他记得加洛德在自己眼前倒了下来,受惊的马匹顺势将他摔在了地上,背甲与大地接触带来的粉身碎骨的疼痛让他几遇昏厥,接近着,便是密集的炮火在自己周身绽开来。
他记得自己似乎是中了好几枪,即使是这种远古的火药,对人体的冲击也不可谓不大。
现下身体倒是无恙,但意识却倔强地不肯完全醒来,接受这不战而阵亡的惨痛现实。
当他意识到加洛德已经死去的时候,不由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看向眼前的美男子的眼神,也不由充满了愤恨。
“你醒了啊?”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尤若普语,不过口音与高地稍微有些不同,听起来略微有些俏皮。
接着,他听到旁边的士兵发出的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显然这门语言和自己的语言库并不相通,所以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然而对方可没有那么文明,两个男子同时往他的小腿后部踢了一脚,便让他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很快,沁出来的鲜血就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叫什么名字?”男子依然不急不缓,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
弗雷德陷入沉默,这个时候,报出自己的真名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出发的时候一切从简,没有带军旗,也没有穿绣着家徽的衣服,这倒是帮他很好地掩盖了身份。
看他还在沉默,布拉德里克不由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眼神,“难道你是哑了吗?”
他用弗雷德听不懂的语言对着士兵说了些什么,对方便立刻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捏住弗雷德的下巴,强行暴露出了他的舌头。
“我看是完好的嘛?怎么,难道我的尤若普语说得还不够地道吗,小鬼?”
在对方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弗雷德已经大声地叫了出来:“我叫阿德!”
说完,他在心中暗自给凯恩城的阿德道歉,不好意思,这里就要借用一下你的名讳了。
“阿德?”布拉德里克歪了歪脑袋,他将手摆在胸前,“没有姓氏吗?”
“回老爷的话,没有。”弗雷德学着仆人们的口吻说道,“我只是贵族老爷们带着的帮佣,沿行照顾老爷们的饮食,并不是骑士。”
“是吗?”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半分讥笑,半分怀疑,“看来尤若普贵族们还是比我想象中的阔绰,连帮佣都能穿这么好的盔甲?”
看来这人的智商并没有那么低下。
“好了,把这人带回去,关到地牢里去。”布拉德里克挥了挥手,一副失去兴趣毫无兴致的模样,“我最讨厌说谎的人了,真是一点也不美。”
于是,架着弗雷德的两个军人,便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绳索,将他栓到了一匹马身上,做好了带他返回塞茵堡的准备。
这群厄美加人,真是非常变态啊。
弗雷德想,如果是普通人,被马拖着回城堡去,估计在路上已经被折磨死了吧。
或许,这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事情。
他不由暗自庆幸,虽然自己不是圣骑士,能拥有和马匹相当的速度,但至少自己没那么容易死去。
这也算是这种最糟糕的情境里面的最大buff了吧。
从边境森林返回塞茵堡的路程,比他想象中的稍微要短一些。
大概因为侯爵领都是平原的缘故,所以物产比高地要丰富许多,空气中也确实如同伊莉莎形容的那样,充满了花朵的芬芳。
可是这一切,与他这个俘虏都没有缘分。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加洛德与自己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挂在他的发上、脸上以及盔甲上,即使已经干涸了,也能闻到淡淡的腥臭味。
一路上,他大多时候都是任由着马拉着他前进的,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绕在他脖颈上的绳子随着马蹄的前进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甚至,他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然而却总是在一阵阵晕厥之后,又让他恢复意识,继续面对这绝望的风景。
他的脚烂了无数次,肌肉不断在撕裂和愈合中来回。
一开始,他还会因为内急而满脸羞红,但后来发现那群野蛮人压根不在意自己这个俘虏,于是便就在休息的时候动手解开下半身的盔甲,直接当众小便。
哪怕有个囚车也是好的啊。
他忍不住抱怨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这个不断愈合又不断产生的痕迹,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他。
“那个俘虏怎么样了?”坐在马车里往嘴上涂着胭脂虫血液的布拉德里克向窗外的士兵问道,“这么几天了,不会死了吧?”
“回大人,还活得好好的。”
“啧。”他咂了咂嘴,对这个结果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关心。
当他们路过一大片麦田的时候,丰收的气息已经飘来,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脸,“总算是等到成熟了,不然这个鬼地方我可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快让那些尤若普人加倍干活,把这块麦田给我收割了。”
“是,大人。”士兵回复道,很快,对方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大人,冬天马上就要到了,要给他们留一点自备粮吗?”
“对奴隶不需要仁慈,怎么,来了尤若普就把我们厄美加的传统忘了吗?”他抿了抿下唇,整个嘴唇被鲜红的血液染得饱满而又明艳,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的白皙。
通过手里的铜镜确认了自己的美貌,他不由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
当队伍回到塞茵堡城门口的时候,弗雷德刚从晕厥中醒来。
意识到马已经停了下来,他不由开始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避免自己的器官因为缺氧而坏死。
距离上一次意识清醒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最后这一程比之前倒是轻松了不少,他想吐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在中途,他把自己的盔甲送给了,不,应该说是交换给了一个厄美加士兵,从他那儿换来了一口葡萄酒和1/4个黑面包。
换到平时,那味道已经足够他吐上好一阵子了,但在现在,确实拯救他濒临脱水和饿死的良器。
当然,他也在想,是否脱水和饥饿会真的带走他的生命。
如果说自己的能力是无限复原的话,那是不是饿到极致,反而就不饿了呢?
他将身体转向城堡,看到了眼前乌青色的建筑。
与其说是建筑的颜色,不如说是上面爬满的藤蔓已经遮蔽了原本的色彩,让整个城墙看起来有些苍凉。
在城墙的最高处,悬挂着一个裸着身子的红棕发的老人,他的尸体已经干枯,上面的肌肉也出现了脱落,不知道是自然风干掉落,还是被路过的乌鸦取食,此刻在风中显得愈发的可怜起来。
老人应该已经死去很久,就连那头耀眼的红发,都已经光泽不复。
如果视力够好,能看到发丝在风中起舞、飘落,然后归于尘土。
显然,这是伊莉莎的父亲,泰勒侯爵的尸体。
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那封可疑的信件,不过是召唤更多人前来成为陪伴他的亡灵。
弗雷德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他有些愤恨地盯着眼前那些厄美加人。
他们和尤若普人在长相上有着共通,区别大概是作为士兵,皮肤颜色稍深,皱纹也更加明显。
然而,长着相似面孔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心。
从根本上便无法互相理解。
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滚出,滚烫的液体唤醒了原本已经风干的血痕,一起落入他的嘴角,让他品到一股深沉的苦涩。
如果没有来就好了。他想。
不光是自己,更希望加洛德也不要来。
直到他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弗雷德才发现,原来对方对自己来说是那么重要。
可惜,加洛德没有死在骑士光荣的对弈里,却阵亡于对方狡黠的伏击中。
想来也是非常可笑,如果大地之神真的存在,为什么要在他守护的这片土地,给异族人以胜利?
不多时,队伍便又蠕动起来,这一次,他们要进入塞茵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