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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布拉德里克喝了一口咖啡,看向面前站着的士兵,不经意地问道。
“您说的是和阿德相关的吗?他最近倒是比之前活跃了许多,能经常在外面看到他,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布拉德里克点了点头,安下心来。
所谓的赏赐,不过是另一种层面的考察罢了。
他想要将阿德留在自己身边,但人心隔肚皮,即使对方永远露出一张单纯无心机的稚嫩面庞,说的都是合乎心意的甜话,也并不能让他放下戒心。
“那就好。最近大家的训练如何?”
“回大人,军营训练一切照常。只不过……”对方顿了顿,面露苦色,似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怎么?”
“最近,兴起了一项娱乐。”男人舔了舔嘴唇,开始解释,“就是训练间隙的时候,有一些骑兵会在城堡外赛马,其他人则会参与打赌谁能跑第一,期间,会涉及一些金钱交易。”
布拉德里克眉头微蹙,不过,眼下既无战事,又是在陌生的土地,与其让他们每天囿于妓馆喝酒狎妓,有点这样的运动似乎也不算坏事。
能让这么多人安定下来,本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他心里想的,会更深入一些。
士兵出生多半都是奴隶,现在身上的钱银,都是来自军队的俸禄以及在侯爵领抢掠到的东西。
他们先天缺少教育,以他们的智商,也很难维持一个赌局的正常进行。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操作的。
他抬了抬眼,问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可能就是最近这一周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参与他们下面人的娱乐的。”
布拉德里克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出生便是军阶,和那些低级士兵天然就有一道鸿沟,自然也会带些傲慢。
不过,军队有一套自己的法则。
即使出身比别人高贵,但在战场上也是一视同仁。
所以,往往占少数的高贵族裔,如果没能爬上高位成为统帅,他们面对的便是别人的冷漠、嘲弄甚至故意的使坏。
“偶尔也可以去参与看看,既然来到这儿,大家都是厄美加人,就不要那么生疏了。”布拉德里克悠悠说道,“帮我把阿德叫来。”
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凑巧了。
算了算,刚好是把马厩交给他之后,就出现了赌马。如果要全推为巧合,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当金发少年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布拉德里克便抬眼直直地盯住了对方,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而肃杀的气氛,让弗雷德心底有些发麻。
“大人,您找我吗?”
“最近白天看到你的时候少了,所以有点好奇你都在做些什么。”布拉德里克露出了笑容,“听说最近外面很热闹,你知道吗?”
“您说的是跑马赛吗?”弗雷德并不打算装傻,他早就读出了对方话里有话,那不如将就这个接下去。“是挺热闹的。不过我没什么闲钱参与,您也知道,我厄美加语说得又不太好,那些士兵们也很凶,我顶多就是帮他们料理下赛马罢了。”
“是吗?”布拉德里克殷红的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可他碧绿色的眼眸里却不带丝毫笑意,眼角纹丝不动。“可我觉得,一匹马跑得快不快,除了看士兵的驾驭技术以外,更多的便是当天它的状态,比如吃的饱不饱,有没有生病,腿脚状况好不好。这些,看管马厩的人不是最了解了吗?即使他们都是一群蠢货,我也不相信,就没有一个稍微聪明点的人发现窍门,找你买点信息。”
他站起身,来到弗雷德身边,附身到他耳侧,朱唇轻启:“说吧,最近赚了多少?”
明明声音轻柔,却让弗雷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以前,他看过不少书,对一段话记忆特别深刻。要想让对方信任你,你就得跟对方掏心窝子,让他与你共情。
但说真话,并不代表就是全部的真相。往往真假参半,最容易让人沉沦。
他开始快速思考,哪些部分应该说,哪些部分不应该。良久,弗雷德面露苦色,开口说道:“大人,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在其中确实有参与一部分,不过就跟您说的一样,卖点信息给别人赚点小钱。不过具体的东西我还真不太清楚,我的信息有时候也只是一个参考。”
布拉德里克看向他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里面似乎都盈满了真诚,所以撒起谎来,都显得那么动人。
他不打算再难为对方,便说道:“什么时候开赛啊?”
“今日的话,大概下午还有一场。您也想参与吗?”
“偶尔也想知道最近的流行嘛。”
跑马场就在塞茵堡的城墙下面,和布拉德里克想的不同,参与赌马的人都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围观着下面的赛马跑过。
全程并不长,刚好绕着城墙外围,所以大家都能很好地全程围观。
入场需要一定的费用,最便宜的起点处,因为需要跟着赛马的进行挪动位置,所以价格只需要尤若普币的1铜比特。买这些座位的,多半只是一些看客,想要感受一下赌马的刺激的。
中间位置则是5个铜比特,这类人一般是买的比较少,赌得比较小,用来怡情的。他们对于最后的结果关注没有特别大,但特别看重在中途落后的马绝地反超的过程。大概是,从马身上能看到自己,也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够翻转吧。
在最前面,则是需要50个铜比特。布拉德里克一开始很吃惊,为什么这个位置会拥有这么大的差价,但很快便又明白。这里,能够最直接的面对胜负。而早就选好位置,也不用之后跟着人群挤挤攘攘,十分适合那些一掷千金的豪赌人士。
除了入场券需要花钱以外,真正的重头则落在赌马券上。参与跑马赛的一共有6匹马,中间还设置了一段障碍,用木头夹起的横杆,这里是最容易超车的地方。
券票上面写着1-6,5铜比特可以购买一张,一个人的购买张数没有上限。
不过由于纸张有限,所以拿到券票购买100张的人,手上便会被写上一个100,同理购买1000张,则写1000,用作兑换凭证。
每匹马的赔率并不相同。大热的马匹夺冠的赔率只有1.1-2不等,但冷门的马匹赔率则能高达80。
每天的赔率因为卖出的票券数目不同会实时变化,而一旦拿到票券之后,便已经不能再进行更改。
布拉德里克觉得这个设计的人相当的机智,票券小小一张,数目有限,还需要回收,因此花费的羊皮纸成本并不高。
但每天光是赚的入场费,就已经不容小觑。
加上这个赌马赛要求的是尤若普货币,士兵们花起来压根不觉得心疼,反正都是夺来之物,因此才能变得这么热门吧。
他瞥了身后的弗雷德一眼,不由露出了笑容。
布拉德里克的来临,让整个跑马赛的观众区不由都沸腾了起来。
守门的士兵并没有向他收取入场费用,便直接帮他安排了终点区的站位。
在整个侯爵领最高的地方,一眼看过去,便是连绵的平原。
弗雷德站在他身边,边境森林径直映入眼帘。
如果,他真的是雏鹰的后代该有多好,此刻便能不管不顾地飞过去,森林的出口便是自由。
手不自觉地弯成鹰爪的形状,最后落到了布拉德里克的肩头,替对方按摩着僵硬的肩颈。
“你看好哪一匹?”布拉德里克俯身往下斜斜地看去,马儿们和骑手一起,还停留在起点,远远看去,只有一团小小的阴影。
“大人,您要买吗?”
红发男子摇了摇头,“不了。我对输赢没有兴趣,不过倒是很相信运气。”他往后瞥了一眼弗雷德,“我看今天你气色不错,想必运气也会挺好的吧,你来选。”
弗雷德的手并没有停止按摩,他想,只要自己一推,说不定对方就会因为重心不稳摔下去。
这么高的城墙,落下去,一定会万劫不复。
不过他显然没有那么傻,在一群厄美加军人的包围下推下去他们的统领,想必自己也会跟着陪葬。
这场跑马赛的结果他早就知道。
所有的赌博,背后都是庄家的游戏,连这么原始的跑马赛也不例外。
他早就利用布拉德里克的大名收买了好些士兵,从创立这个赌马赛开始,就一直在暗中操作。
每匹马的情况他一清二楚,当然,骑手当天的状况他也早就知晓。
一开始,让大热马匹赢,每个人都赚一些小钱。时不时,爆一爆冷,让部分人赚大钱,引起其他人的眼红。
赌博,玩的不过也是人心。
此刻,他也不过是在赌博。如果说了假的,布拉德里克认为自己和跑马赛并无关系,但身后站着的这些老大哥们可不会放过自己。
粗略一瞟,就能发现好几个都是跟自己买过今天马匹情报的家伙,几乎是压上了全部身家的,现在裤子口袋里摸不出一个铜板。
要是被他们误认为自己在骗他们,估计下一秒,自己人头就已经滚到城墙下去了。
如果说了真的,以布拉德里克这样的心性,是决计不会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运气的。
两相权衡取其轻,他想,有些时候,让对方怀疑怀疑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和敌人互相信任,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不会全然放心。
于是,他说道:“今天2号,应该可以突出重围。”
布拉德里克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子偏移了更多,想看到2号长什么样。
很快,比赛便开始了。前方传来了许多叹息声,“2号也太不行了吧”“这么个小个子,能跑到这儿都不错了”。
“看来你的2号,似乎出师不利啊。”布拉德里克幽幽说道,“要是我买了,是不是就得赔钱了?”
“这倒不是。有时候比赛,是从半程才开始的。”弗雷德此刻好不容易才收起自己的笑容,抿紧了嘴唇。
很快,便到了中间的障碍区。
只听人群中发出惊呼声,跑在最前的一匹骏马马蹄勾到前面的木栏,直接倒了下去。这显然影响到了后面的马匹的前进,只有落在最后的2号,有时间调整方向绕过了前方的混乱,轻松地跳过了所有的障碍,一路向终点狂奔。
等其他骑手重新调整好马匹时,2号已经到达了终点。
半晌,布拉德里克才开口道:“你今天运气很好。”心里想的却是,连这种突发事故都能计算到内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谦卑。
身后,是几个士兵的欢呼,他们花了大价钱压了一匹冷马,直到中途都还一直紧张的捏着拳头,此刻终于放声大喊起来。旁边输了钱的士兵们则没精打采的四散离去,互相嘀咕着什么,不时朝弗雷德看过来。
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是意外,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是安排。
中午的时候,除了2号,其他所有的马都只吃了1/4分量的食物。
在平路上,还可以发挥自己的外在优势,但一旦需要跨障碍,没有体力支撑,自然是不行的。
当然,马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保险则是上给了骑手。所以,在一匹马摔倒之后,其他骑手才会突然慌作一团,不过是给2号逆流而上的机会罢了。
送布拉德里克回到房间之后,弗雷德便赶紧离开主堡,去到马厩。
此时,已经有一个士兵等在那儿了。
“这一份是你的。”对方将一个羊皮做成的钱袋交给了弗雷德,他掂了掂重量,收获颇丰。
“现在是买单马,不过很快大家就会觉得没意思,赌注还是不够大。所以,咱们得推出组合竞买了,所以票券你们还得多做一点。”弗雷德提醒道。
“放心。”对方点了点头,末了,又小声地说道,“看来你没撒谎,布拉德里克大人确实就是幕后的支持者,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弗雷德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他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要是被那只老狐狸知道自己利用他的名号巧令名目,从中牟利,真不知道对方会有何感想。
此时,躲在一旁偷偷观察的男人站直了身,转身离开。
“大人,跟您推测的一样,阿德就是背后的组织者之一。”男人向布拉德里克汇报道,“您准备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男人显然有些吃惊,看向布拉德里克的表情有些讶异,“可是,他一个尤若普人,在军队里敛财,这样也行吗?”
“倒不如说,他敛了财,士兵有了消遣,对我们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害。让他再做一阵子,最后我们把这个盘接过来,不就好了吗?”布拉德里克露出笑容,“这个以后可以推广出去,不一定要用赛马,可以用其他的东西代替。现在是在军营,以后可以推广到民间,还可以推回到国内去。反正下层的奴隶们也很需要这些娱乐来打发时间,我们在幕后赚钱,稳赚不亏,不过是看看笑话罢了。”
凡是能用来控制人心的产物,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都算不上坏东西。
不知为何,布拉德里克竟然觉得有些安心。
他想,阿德这样的男人,本来就不会甘于普通与平凡。
他现在做出了第一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认同厄美加,未来也愿意留在这儿呢?
不知不觉间,他也开始赌,筹码是人心,代价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