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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你最近是不是病了啊?脸上看起来颇为苍白。”布拉德里克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描摹着口红。
他看着镜中反射出的站在身后少年的半张脸,不由好奇地问道。
男孩控制住快要呕吐的冲动,摇了摇头。
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到头上,轻轻一碰,便掉下许多金色的头发。
啧,实验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折磨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恢复速度是不是也能同样迅速,不然他可不想为了某个禽兽,失去自己这头耀眼的金发。
男人第一不能胖,第二便是不能秃,这可是处世哲言。
等到从布拉德里克处出来,他才终于解脱,连忙找到一个坐便桶肆无忌惮的吐了起来。
这是他提炼出砒霜之后,服毒的第三天。
眼看着羊皮纸里的白色粉末量越来越少,但他现在的身体还是没能完全适应重金属,中毒反应还是比想象中大了许多。
跟常人不同,重金属并不会残留在他的体内,不用一天的时间,就会代谢掉。
这点他十分清楚,这段时间,他对于自己身体的了解有了进一步提升。
先是能感受到创面的恢复,现在已经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身体代谢的过程。
但比起这个,他的五感实在是太过于发达,每次口服砒霜都会让他痛苦不堪,想要在别人面前装作无事,显然十分困难。
他看向海因茨的房间,整张脸不由都皱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承受这种令人恶心的痛楚,否则便不能很好地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了。
布拉德里克靠在窗边,他看到弗雷德正位于自己正下方的马厩,骑上自己的小马,往远方奔去。
“你刚刚说什么?”他向一旁站着汇报的士兵看去。
“回大人,我发现最近阿德有些奇怪,好像一直在研磨些什么似的。然后他待在房间的时间也比之前多了,前段时间他还偶尔去看看赛马,逛逛妓院,这段时间倒是突然不折腾了。也不知道是转性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你觉得呢?”
“属下愚笨,不好定夺,所以才给您汇报的。”
皮球被踢回了布拉德里克处,他不由叹了口气。
这些人,说白了还是不如阿德体贴好用。
如果换成是阿德帮自己监视旁人,一定会替自己先做一通分析,而不是事无巨细鸡毛蒜皮都当做大事前来告密。
不过,正因为他是阿德,不是别人,所以任何反常,都会让布拉德里克提起重视。
“那就去他的房间看一看吧。”
士兵替他推开了弗雷德的房间,一根金色的发丝便悠悠然地从门边滑落,飘落到地上。
布拉德里克俯下身,将它拾起,不由在心底埋怨起对方的粗心。
这下可好,他也难以判断这根头发原本夹在门的何处了。
房间因为有一半都放着杂物,刚好堵住了半面窗户的原因,即使在白天,也颇为阴沉黑暗。
士兵拿起放在地上的蜡烛,用打火石点燃,将他睡的半边照亮。
一床一褥,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你趴在地上看看。”布拉德里克命令道。
士兵便听话地弯下了身子,他看到地面上,有着石头的划痕,似乎刻着一些文字。
但这些文字显然非常奇怪,既不是尤若普语,又不是厄美加语。
一共有9个“正”字,旁边还有连接在一起的一横一竖。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密码吗?”
布拉德里克只轻轻扫了一眼,便已经解密出这些符号的含义。
47天。
距离弗雷德成为自己的侍从,已经有47天了。
“你说,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每天计时,估摸着度过了多少时间?”他开口问道,但显然,对方只能以一脸雾水作为回应。
“大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很简单。”布拉德里克说道,“如果你知道30天后你大限将至,是不是会忍不住开始计时,距离30天还有多久?但如果,你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死,那每天过去与不过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你会把时间记挂在心头吗?”
“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一件事情有尽头,就会让人特别在意时间?”
布拉德里克点了点头,然后悠悠然说道:“所以,他一定是认为这样的日子有尽头吧。”忍不住,便叹了口气,他看向被杂物掩盖只剩下一半的窗户,此时,一只飞鸽路过。
对方一定不知道下一秒它将面对的是死亡吧,所以此刻,才能如此的雀跃。
殊不知,在高塔上等待它的,不是美味可口的食物,而是锋利的夺命刀刃。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五味陈杂。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阿德的心意而感到有些悲伤,还是因为知晓了这个世界上果然并没有知己存在这一事实。
“大人,床铺下面还有一本书。”士兵举了起来。
布拉德里克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是弗雷德的字迹,特意用厄美加语书写着他的名字,“阿德”。
“这不是书,多半是日记吧。”他还给了士兵,“收起来吧,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这一趟,倒是没有太多收获,只是让布拉德里克心里笼上了一层淡淡黑雾,越是想看清对方,越是觉得如坠五里雾中。
走的时候,他将那根金色的发丝重新夹回到了门上。
当弗雷德的目光落到门框上的时候,他不由冷汗连连。头发的位置变动了。
原本,他是把它随意地卡在自己伸手能碰到的地方,然而,此刻它正好处于门一半的位置高度,这么强迫症的对称行为,整个塞茵堡,只有布拉德里克做得出。
对方就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他已经看过了他的房间一般。
这个做法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弗雷德并没法现在想通。他想,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查看的东西,他平时提炼砒霜和做其他的玩意儿,基本都是在厨房进行的。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一向最喜欢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这样反而能显得他问心无愧。
想了想,他没有推开房门,而是走向了反方向,往布拉德里克的房间走去。
“您找我啊?”他开口问道。
布拉德里克此时正在看书,看到他倒也没有惊讶,只是放下手上的书,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少年。“没有啊,你这算是不请自来吧。”
“您到过我的房间,应该是去找我的吧?所以我猜想您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想找我聊聊,所以就赶紧过来了。”
布拉德里克盯住了他的脸,想要在上面读出所有的情绪,然而,弗雷德却只是一副与平常无异的带笑面孔,丝毫不觉心虚。
末了,他开口道:“是有点小事找你。听人说,你最近好像偷偷摸摸在做些什么,我有点好奇。”
弗雷德笑了起来,“也不算是偷偷摸摸吧,不过,确实为大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我现在觉得做得还不是特别精致,不想拿到您面前来出丑呢。”
一番话,说得对方更加迷惑起来。
“是什么?”
“大人,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取一下。”
弗雷德说着,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等到终于离开三楼,他不由在黑暗里按住了自己噗噗直跳的心脏。
城里的眼线果真不少,还好他之前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否则这个时候真是有点为难。
等他从厨房回来,已经搬来了一个大物件。
布拉德里克好奇地触摸起眼前这个圆木做成的木箱,确实非常粗糙,旁边都还有些木屑,如果不小心,便会被割破手指。
“这就是你说的东西?不就是个木箱子吗,这儿的木匠谁都会做,还比你做的精美许多。”
“大人您说的是,如果只是比箱子,那简直是不成样子。但我要献给您的,是里面的东西。”说着,弗雷德便抽开了面上的那一层薄薄的模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黄色的羊皮纸。
揭开这层纸,下面便是一些方形的小木块。
布拉德里克注意到,上面都刻着字,中间用鹅毛笔蘸着墨水上过色。
有些上面的字是黑色的,有一些却是橙红色。
“这是什么?”
“回大人,这是一种棋类游戏。”弗雷德解释道,“我把它取名为厄尤棋。原本是想把棋子边缘都磨成圆形的,不过是在太费时间了,所以现在就变成这样方方的。这就得小心,不要被四个尖磨破了手。”
他展开了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些田字格,有一些交叉处画着小叉,南北正中的四格则用一把大叉分成了8份。
除了两边的田字格,中间横着一格的距离则命名为阿特兰海,这刚好是厄美加和尤若普国土之间隔着的那条海的名字。
一瞬间,布拉德里克便明白了这张图所代表的含义。一边属于尤若普,一边属于厄美加,以海为分界,以棋为攻,在纸上攻城略地。
有着橙红色字符的棋子上面写着厄美加语,布拉德里克将它们取出,发现写着“皇帝”的有一枚,“将军”、“火枪”、“马”、“学士”、“士兵”各2枚,奴隶5枚。
与之对应的,则是黑色尤若普语写着的“国王”、“公爵”、“剑”、“马”、“主教”、“骑士”以及“人民”。
一目了然,是两边不同的阶级构成及武器在战争中的地位。
弗雷德的厄尤棋,原版来自于中国象棋,规则也一模一样。他耐心地介绍着“皇帝”和“国王”只能在己方的大田字格的九个位置移动,而“人民”与“奴隶”在己方地盘只能向前绝不能退后,但一旦到达对方的战场,便不用顾虑任何的规则,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都没有关系。
“阿德。”布拉德里克听他介绍完,缓缓开口说道,“如果这个东西,放到皇帝陛下跟前,你觉得会怎样?”
弗雷德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看向对方。
“你的头,立马就掉了。”他继续说道,“这个棋,未免也太过于写实了吧。就好像是利用下棋,在做战场模拟一般。我们的皇帝和你们的国王,主教和学士,公爵和将军都不会离开己方。而真正全局跑的,不过就是骑士和士兵、马、剑与火枪,还有人民与奴隶,他们往往也是消耗最快的。”
“也不是,到了残局,过了海的人民和奴隶,他们就会变成最强的战力了。”
“这不就更讽刺现实了吗?”布拉德里克似笑非笑的说道,这让弗雷德骤然有些紧张。
原本是为了贴切象棋里的棋子,自己还把它们和现在的尤若普与厄美加的情况联系了一番,但在恶人眼中,不就是嘲讽吗?
但很快,布拉德里克便已经将橙红色的棋子摆在了弗雷德刚刚说明的位置上,“不过,我不介意把这个作为我们俩的私人玩具。下一把吧,让我熟悉下这个规则。”
“大人,我能赢您吗?”弗雷德开口问道。
“你说呢?”布拉德里克笑了出声,“放心吧,一开始,一定会是你赢我输。但到了后面,可就不一样了。我学东西很快的,绝对不会被人带着走的。”
那可不一定。弗雷德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有些不服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