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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细雨飘散,春雨贵如油。
叠翠楼西边正对着的是一方居民住所,站在二楼远眺,入目之处皆是连成的一片低矮的青瓦屋顶,此时天还未大亮,在淡蓝色朦胧的雨帘里,屋顶上的青苔都显得翠绿欲滴。
西窗开,细雨飘进,丝丝冷冷让人清醒。
李香香醒得早,连茵儿都还不曾过来侍候,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纱裙,光着脚,莹白的纤足踏在还甚是冰冷的地砖上,与朱色的地砖形成鲜明的对比,白得近乎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脸上还有刚睡醒的迷蒙感,散着墨黑的长发,未施薄妆,脸上是最原来的本色,没了平日里的俏丽,只有略显苍白素淡的脸,眼珠被衬得异常乌黑。
雨被风夹带着打在脸上,李香香闭了闭眼,入鼻的除了清新的空气还有不知哪家升起的炊烟,谁家堂下的燕儿衔着新泥归来筑新巢,谁家的孩子正在哇哇哭泣,在这样的清晨里,一切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又是一年春,这样的日子,可惜你到死也没能过上。
李香香心里黯然,今天是她的亲娘的忌日。
那么美丽的女人,死在这样美好的季节,临终前她那灵动的眼睛已然失了往日的光彩,嘱托了几句后便再也没力气说话,只静静地躺在那,握着她的手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她还尚留恋着这个人间。她眼睛盯着窗外,里面是空荡荡的黑,年幼的含着泪眼香香凑近,分明看见还有一丝不甘和期待,她在等一个人。
她在等一个人,凤姨知道,李香香也知道。
只是那个人似乎并不会来,不,是一定不会来。
如果没有誓言,她或许会过得好一点,不会在这里,一等就是八年,任时光蹉跎,韶华不再。不会傻傻一个人在这洛阳城生下负心人的孩子,还在无尽地等。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这辈子,我绝不会步上你的后尘。
李香香拭去不知何时沁出眼角的一抹泪。
她恨那个负心人,因为恨他,她恨尽天下有权势之人。即使娘亲生前一直说的都是他的好,从来不舍得让她说他的一句不是,但是负心便是负心,时光不会倒流,他至始至终都不曾出现,他配不上娘亲的深情。
不知站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李香香收了收自己脸上的残泪。转身看去,茵儿手端着脸盆就进来了。
“小姐,你怎么不穿鞋子就光着脚踩在地上?”茵儿进来就注意到了她赤着的脚,眼下还是冷丝丝的,这么光着脚会染上寒气,严重点老了还得受罪。
李香香顺着她看过来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悄悄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掩盖了腔调,“对哦,难怪冷死我了。”说着又迅速踮着脚蹦到床上。
茵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脸盆放在架子上,拧了一把毛巾走过来递给已经又裹得严严实实的李香香,“小姐,等会凤姨让我们带着她已经备好食盒去祭拜夫人,她方才说临时有事绊住了,改日再去看望夫人。”
李香香接过毛巾,在自己脸上擦拭一番,“那我们就自己去吧。”
反正若是平日,凤姨与她也是常去看望娘亲,凤姨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己这个妹妹,她说,平日多来看看娘亲一个人在下面也不会寂寞,少了钱也不用等着清明忌日才能领到,相信娘亲也不会怪她的。
茵儿要帮着打伞,李香香拒绝了,伞就那么大,又不是没伞,何必两个人凑在一起挤得慌。于是就一人打着把油纸伞,分别拿了祭拜用的东西。
因为一大早就飘了雨,山路上的土被浸湿有点滑,好几次两个人都一脚打滑险些摔了,所幸都互相搀扶着。
茵儿是自小就跟着李香香的,也是母亲从人市上买来的,看着她那么年幼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也就买下了跟自己作伴。虽然两人主仆相称,但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学琴棋书画,相处的更像是姐妹,母亲在世的时候对茵儿的疼爱从来不输自己,茵儿感激母亲,也就自愿留在自己身边服侍报恩。
说起来,茵儿对母亲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每次来上香,她都还没哭,茵儿已经凄凄哀哀地向母亲表述自己有多想念她,顺便将李香香近来的生活近况都告诉母亲,包括她顽皮不懂事所惹下的祸,这算是变相地陈述对自己的不满?
往往这时候,李香香只能支着手在一旁用一直自己身边藏了个间谍的眼光看着茵儿,而茵儿早已投入在悲伤里,根本不搭理李香香的眼光。
就譬如此时的茵儿正在同母亲讲着自己去蹲守陆知县的事。
“小姐每日都让我做好糖水去衙门外守着人家,你说一个姑娘家哪有这样去守着一个男子的?”
“茵儿没用,唠叨了几句,小姐后来都不带我出去了。”
“夫人,如果你还在世,小姐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呜呜呜……”茵儿抹了把眼泪。
李香香由开始的瞠目结舌到已经翻着白眼看青天。
小丫头片子,管得还真多。
“哎哎哎,说够了没有,这是我亲娘啊。”李香香见她还要开口,赶忙拦着。
“夫人待我如己出,茵儿也早就把夫人当亲生娘亲了。”茵儿不甘地回道。
李香香气结,一时没话反驳,干脆甩手走了,留着茵儿在那继续絮叨。
茵儿知道李香香不会走远,多年的默契两个人都不会抛下对方,让对方一个人。李香香心里不住地数落着茵儿的不是,随手揪了跟野草随意地挥舞着,东看看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了一段距离。
这时候多是春耕的农民在乡野,山上倒显得冷清,远处山下飘来烧冬草的烟雾,整座山都被笼罩上淡淡的灰色。正是感觉无趣得时候,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抹人影,隔着灰蒙蒙的细雨,李香香眯眼定睛细看,还真是陆井之。
只见他一人独立在半山腰上,一身粗布麻衣,一会眺望山下,一会抬眼看山林里,原本面对着自己,等李香香看清,他目光掠过又转身背对着自己,显然是没看到自己的存在。
李香香眼珠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便猫着腰踮着脚试图悄悄靠近他。
她小心翼翼,越是靠近就越是紧张,深怕他一个转身她就前功尽弃了,终于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陆井之的背影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转身的迹象,李香香顾不得其他,赶紧扑了上去,用故意吓他的语气,“陆知县!”
陆井之不防,就这么被李香香从身后扑住吓了一跳。他正思考入神,回头看捉弄自己的李香香,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李香香才不怕他,反正他一天到晚就没别的表情,已经习惯无所谓了。
她朝他咧开嘴,脸上尽是得逞的笑。
陆井之看她还攀着自己的手和碍眼的笑容,凑得这么近,松散的发髻上是细雨凝结成的雨珠,虽然打着伞,但遮不住横飘而来的雨丝。脸上没带一丝妆容,唇上是自然的粉,肤色也是细腻的象牙白,眼睛黑溜溜的透着古灵精怪,让陆井之一时忘了甩开她。
但也只一瞬,很快陆井之就向前迈出一步,让原本攀住他的李香香攀了空差点没往前扑摔去。
李香香稳了稳,不介意道,“大人这时不该在衙门办公吗?这是在干嘛?”
陆井之不再看她,只又眺着远方,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神里满是淡漠,“村民在此丢了头牛,我来看看。”
李香香咋舌,什么时候这丢头牛都得烦请县太爷亲自来找?
嘴上也不掖着,呵呵笑道,“大人还很是无私为民啊,这丢牛都得您亲自找。”
陆井之低头看了下泥腻的地,像是发现什么,将衣袍撩过一边蹲下,手指在地上的捏起一撮土来回碾了碾,头也不抬地说道,“眼下春耕,一头牛对于一个普通百姓不亚于大半个身家的财产。”
李香香接不下话,又东张西望看看,一边是山下都是耕地,一览无余,一边是抬头的山上,一片茂密的树林,据说林子里面没有路,树木又长得快,每每有人进去稍有不慎就是迷路,不走运的遇上林子里的野怪就只剩残肢剩骸,说来也是挺惊险的地方,所以一般不会有人轻易踏足。
“这牛该不会自己跑进林子里喂野怪吧?”李香香随意地说着。
“按目前来看应是了。”陆井之难得肯定了她的话,李香香来不及开心,陆井之就站了起来,看着地上,就往林子的方向走去。
天哪,这知县大人该不会要以身涉险就为了找头牛吧。
李香香见他已经走出去,赶忙大声喊住他,“陆大人!”
陆井之回头,李香香继而又说,“那林子里没有路,很容易会迷路的,而且也有野怪,您可别犯傻。”
陆井之看她眉眼急切,应是真的关心自己,说了句,“我知道。”
但又转身向着林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