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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这是第二天的夜晚。城外议和的唇枪舌剑已经进行了半日之久,场面几度失控。
仇鸾至少跳起来五次以上。
“走,不谈了!”
俺答汗和胡宗宪一直努力地达成共识,但最后的条件,总是卡在萧芹这里。
到最后俺答汗都亲自向萧芹求情了,他曾经是最希望萧风死的,但此时形势已经逆转。
一个萧风,能换来互市,能换来自己统治地位的稳固,这几乎是不用算的账。
可惜萧芹一直微笑着摇头,他压根就不希望议和成功。就算他原来不想杀死萧风,但为了让鞑靼人和大明一直打下去,他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就像他原来说过的,他不想沾萧家人的血,除非萧风阻碍了他的大事!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了!
所以现在情况就变得极其诡异:原本想杀了萧风的俺答汗希望萧芹能救活萧风;而原本不想杀萧风的萧芹,已经下了杀死萧风,破坏议和的决心。
天色已晚,萧风面临一个选择,他有两件必须要做的事,要排出个先后来,最后他决定先去刘彤家。
安青月不在,展宇也被萧风打发回裕王府了。
家里剩下的人,都为萧风平安回家,开心不已,张罗着做好吃的。
萧风写了一张纸,折起来放进怀里,然后找到巧娘。
“给我准备点礼物,我要去刘府看望一下。”
巧娘很高兴,觉得老爷从军一趟,回来变得更成熟稳重了,这种事都不用自己提醒了。
于是连忙张罗礼物,最后还不忘提醒萧风:“老爷,你也要给雪儿姑娘单独准备些礼物的,可有吗?”
萧风淡淡一笑:“放心吧,有的。”
这次萧风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自己提着礼盒,穿过夜晚的主街,走向斜对面的刘府。
自从萧风回家后,刘府就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管家亲自坐镇门房,以方便时刻窥视萧府的动静。
此时管家已经盯了一整天,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了,还是旁边没几颗牙的老门房把他晃醒了。
“管家,管家,萧风出来了!”
管家一激灵,跳起来就往门房外跑,结果和站在大门口往外窥视的刘彤撞了个满怀。
“老爷你也……”
“住口,扶我起来,我先回中堂等着,你随意一点,淡定一点,别丢人!”
萧风敲了敲小门,门开,站着淡定随意的管家,捂着撞出了血的鼻子。
“哎呀萧公子,没想到是你呀,快请进快请进,我家老爷没等你,没准已经睡了呢。我先去禀报一下。”
管家跑到堂屋门口,感觉萧风看不见自己了,连屋都没进,又跑回来迎接萧风。
“老爷没睡,萧公子请进吧。”
等萧风到了堂屋,才发现刘彤不仅仅是没睡。他端坐在大堂中间,身边的珠帘早已经挂好了,能看见珠帘后面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影。
萧风行礼后,刘彤淡定的说:“你从军归来,应该很累,应该在家多休息休息,不必这么着急过来的。”
萧风还未答话,珠帘后面的刘夫人已经喊了起来。
“萧风快过来,让我看看!他们都说你中毒了才刚刚治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萧风走到珠帘前,隔着珠帘,能看见刘夫人和刘雪儿忽隐忽现的脸,脸上都满是关切,都快贴在珠帘上了,生怕看不清楚。
“感谢伯母关心,解了,没事了。”
刘彤也歪着头,借着灯光偷偷的观察萧风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刘夫人又问了几句话,萧风一一对答,却始终不提刘雪儿。刘雪儿在珠帘后面等得心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萧风哥哥,这一路肯定很凶险吧,我在家里很担心的……”
萧风默然片刻,微笑抬头:“是啊,兵凶战危,自古如此。朝堂亦风云变幻,凶险更不下于战场。
其实还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最幸福。只是若无盛世,只怕男耕女织的生活也是梦想啊。”
刘雪儿一愣,萧风哥哥虽然跟她说话的机会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是安慰她,让她开心的,怎么这次说话感觉怪怪的呢。
“萧风哥哥,听爹说,这次打仗死了好多人呢,好可怕……”
“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就是平时,也没人能保证不出意外的。
人死了就死了,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得学会适应没有了他们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啊。”
刘雪儿越发有些迷惑了:“萧风哥哥,我这段时间给你绣了个扇子套,我看你总拿着扇子,没有套会弄脏的。”
小梅从珠帘后面跑出来,把扇子套交给萧风,萧风手里攥着扇子套,感受着那种丝滑和柔软,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发硬。
“谢谢,我这次回来的匆忙,却是什么都没给你带。”
又说了会儿话,萧风就告辞了,留下闷闷不乐的刘雪儿,感觉这次萧风哥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刘彤作为主人,自然是要送萧风的。管家在前引路,萧风和刘彤并肩而行,错后半个身位,以示辈分之差。
走到大门口时,刘彤第三次欲言又止,见萧风看他,赶紧假装打了个哈欠。
“世伯身在朝廷,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是难免。世伯一直韬晦自保,这是不错的策略,可以继续坚持。
只是小侄有一句话,还是要规劝世伯。即使有一天,奸党一时势大,伯父也万不可助纣为虐,大不了辞官就是。
等奸党倒台,伯父自然会再被重用的。君子守时待命,不要枉做恶人。”
萧风的口气很随意,说的话却很重,以他的身份对刘彤说这些,属实有点失礼。
但刘彤这次却没有暴跳如雷,反而还点了点头,似乎今天,他和萧风都有些不对劲。
萧风掏出怀里的信笺,微笑着递给刘彤:“世伯,收好了,这个值十两银子呢。”
刘彤尴尬的咧咧嘴,竟然犹豫着没有伸手!萧风不禁诧异,你之前想要这东西都想疯了啊,现在矜持个什么劲啊?
“这么说,井御医说的是真的?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说的,我本来还不太信的……”
萧风笑了笑:“世伯,你少跟井御医一起喝酒,被伯母知道了你就惨了。”
他把信笺硬塞在刘彤手里,后退半步,对刘彤深施一礼,转身飘飘然然的离开了。
刘彤手里攥着那封信笺,看看旁边一脸懵逼的管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抽出信来,借着大门上灯笼的光,眯起眼睛。
“萧风以萧家家主身份,自愿解除与刘府小姐刘雪儿之婚约,双方约定即成之日起,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下面是一个鲜红的手指印,按在萧风的签名上,后面应该写着刘彤名字的位置,是空白的。
只要刘彤写上名字,按上手印,这份退婚书就即时生效了。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管家惊讶的发现刘彤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样子,他把信揣进怀里,想了想又掏出来塞进袖子里。
走了两步又掏出来,塞进怀里,然后走两步又逃掏了出来。就好像那不是一份退婚书,而是一颗火红的碳团一般。
此时,谈判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任凭胡宗宪和俺答汗如何施加压力,萧芹都不肯答应,眼见双方已成僵持之势,而俺答汗明显已经倾向于和谈,萧芹面带笑容的走向仇鸾。
“听闻仇将军一向贪生怕死,想不到这次竟然亲率大军与鞑靼人血战,还敢来当正使,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仇鸾再没有火气,被指着鼻子骂也是不肯的,何况嘉靖告诉过他,四字真言不能忘。当下跳了起来。
“走,不谈了!”
萧芹等得就是他站起来这一下,两手悄无声息的伸出来,看似是按向仇鸾的双肩,以表挽留之意,众人也都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一直垂头侍立在侧的随从忽然侧身挡在了仇鸾的面前,双手上翻,正迎上萧芹按下来的双掌。
两人四掌相交,那个随从双腿一软,险些跪倒,但随即腰间一挺,又站稳了,两手向上奋力一托,将萧芹的双掌托开了。
萧芹一愣,万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随从居然身手如此了得!
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双手一缩一吐,直奔那随从的胸前。
随从上翻的双掌也随即收回,两腿微微弯曲,沉腰垂肘,运起全身之力,奋力推出。
从刚才第一下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因此这一下,拼尽全力!
双方四掌再次碰在一起,这次却不像上次那样悄无声息,而是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响声,就像打破了一面皮鼓一般。
萧芹退后一步,随从整个人双脚离地,向后飞退,以求卸力,直接把身后的仇鸾撞的坐回椅子里。
随从也一屁股坐在了仇鸾的怀里,狼狈不堪,他腰间一挺,再次站起来,嘴角已经渗出鲜血来。
俺答汗大惊:“萧芹,你要干什么?来人啊!”
俺答汗已经看出了萧芹的目的,只要萧芹击毙了正使,这次和谈就绝对不可能成功了。若不是那个随从的功夫出人意料,只怕此时萧芹已经得手了。
萧芹一击不中,知道机会已经没了。此时俺答汗的亲兵已经冲进了营帐,将俺答汗和大明使团围了起来。
萧芹看着那随从捂在胸口的手上金光闪烁,忍不住摇头叹息。
“我道是谁有这样的功夫呢,原来是刑部战捕头,难怪,难怪。只可惜未曾谋面,若是早认出你,我也不会失手了。”
战飞云忍着胸中翻腾的血气,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