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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子咬了一口金锭,看着上面留下的浅浅牙印,哈出一口热气,用袖子擦了擦之后,收进了袖子里。姝宁眼见着他将价值连城的鲛珠玉石,一串一串的拿走,说不心痛,是假的。只是他和金珠子早有协定,金珠子帮他招徕恩客,恩客所赠予的银两珠宝,九成都归于金珠子。他心痛也无可奈何,只好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金珠子将好卖的东西都拿走了,那些看起来珍贵,却不好转手的珊瑚瓷器,都被他留在了百宝匣里。等他一通洗劫,本来满满当当的百宝匣中,就只剩下了几个零落的小玩意儿。他兜了兜袖子里沉甸甸的口袋,将百宝匣合上,放回去之后,才发现坐在一旁姝宁脸色不佳,“公子,怎么了?”
姝宁语带怨念,“怎么了?我虽说是花魁,花销却还比不上楼下的那些女人。我连买件衣服,打根钗子,都还要算上半天的账。”
金珠子知道姝宁是计较这些,他笑嘻嘻的哄他,“嗨——姝宁公子,您在意这些东西做什么?您说现在,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您的芳名,谁不知道,堂堂尚书公子,被你迷的三魂丢了五魄?”看到姝宁脸色缓和一些,金珠子又凑上去,给他捏肩,“你想呀,以后,这京城公子王孙,都成了您的裙下之臣——这些东西,您还看得上眼吗?”
“……”姝宁虽然没说话,但脸色已经缓和了。
金珠子站在他身后,乖巧的替他揉捏肩膀。
半晌,姝宁终于开口了,“李公子今夜来的有个朋友,生的倒是有几分英俊。”
金珠子探头过去,小声道,“怎么,公子看上他了?”
姝宁没有否认。
“那人今夜穿的什么衣裳,公子还记得吗?”金珠子看男人,从不看英俊与否,他都瞧着别人的穿着,来推测他有钱与否。
姝宁说,“穿件青色衣裳,手上拿着把玉骨扇。”
今夜来的人,金珠子只匆匆扫了一眼,他是个人精,在这京城里摸爬滚打,但凡在街上走动过,有些阵仗的王孙公子,他都认识。但那人,他却没见过,“那人,应当是宫里来的。”
“宫里?”
金珠子道,“不是个皇子,怕也是个王爷。”
姝宁心里一悸。
“公子放心,明日我就出去打听。”金珠子也有了主意,李公子虽然有个当尚书的爹,但往这花楼里丢的银子,却有限的很。人又霸道,弄得一些看上姝宁的富商,迫于他的压力,不敢前来,倘若那人真的身份不凡,这尚书公子,就可以搁到一旁去了。
姝宁知道金珠子的本事,听他都这么说了,便放心了。
正好此时楼下,传来花娘四处叫唤金珠子的声音,金珠子顺势对姝宁道,“公子,您先歇息吧,奴才要下去干活了。”
姝宁当初也问过金珠子,为什么有这样的本事,还要在个花楼里,做任人差遣的下等奴仆,金珠子笑眯眯的说了声‘喜欢’,姝宁弄不懂他,就只当他是喜欢伺候人,“去吧。”
金珠子答应一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只是因为他袖子里装了许多东西,关门时,撞到了门栏,发出了一声脆响。金珠子按着袖子,低头弓背的走了,留下姝宁,想到自己空空的百宝匣,心里又不舒服了起来。
……
“金珠子——金珠子——去哪去了,这小兔崽子,真是——”端着一壶酒水,忙的团团转的花娘,一扭头,被站在身后的小童吓了一跳,“哎呀,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金珠子怯生生的望着她。
“楼里忙的团团转,你跑去哪儿了?”花娘竖着眉头逼问。
“回妈妈,晚上我出去吃了烤番薯,回来肚子不舒服,就跑茅房里去了。”金珠子捧着肚子,模样可怜极了。
“茅房?一晚上都没见你人影。”花娘平日里斥责楼里姑娘,什么样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对待金珠子,却只有这么一句,“算了算了,没空和你计较——喏。把这壶酒,给春水居里的客人送去。”
“是。”金珠子端着托盘,就要往楼上走。
“慢着。”
“妈妈,还有什么事吗?”
花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香香的帕子,揭开帕子,从里面拿出一锭碎银子来,“拿着。”看金珠子端着托盘,双手不便,花娘直接将银子,塞进了他胸口,“姝宁那小贱人,心气傲,脾气也大,你也算是个机灵识趣的,他还处处苛责你。钱你收着,买些糕点蜜饯,别成日里吃那些乞丐才吃的玩意儿。”
“谢谢妈妈。”
“行了,上去送酒吧。”花娘交代完,看又有客人进门,便笑脸迎上去了。
金珠子上了楼,敲了敲门口挂着‘春水居’牌子的门,等到里面的人说了句‘进来’,他才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里头正是这花楼里的常客,赵大爷。他本有个发妻,但却因为他太过好色,流连花街柳巷,在家中抑郁而死。他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楼里的姑娘,都不愿意接他的生意。但这花街柳巷,哪有能挑客人的妓呢。昨夜相思无奈接了他,今日连床都要下不了了。无法,今日换了秋玉,现在正被他搂抱在怀里,强喂着酒水。
因为金珠子进来,秋玉才好装作娇羞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金珠子连头也不抬,将酒壶放在桌子上,赵大爷本拧着眉头,要看是谁坏他好事,不想一看金珠子,眼睛都定住了。
金珠子年纪小,五官还没长开,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加上他柳眉杏眼,看着又娇又怯。赵大爷伸手过去,牵住金珠子细细的手腕,“你叫什么名字?”
金珠子一副吓到的模样,“奴才……奴才……”
秋玉知道那老色鬼动了什么心思,上前娇滴滴说了句,“赵大爷,你问他做什么,是秋玉比不上他么?”
美人在怀,很快就将赵大爷目光吸引了过去,他松开金珠子的手腕,揽住了秋玉。秋玉向金珠子使眼色,让他快些走。金珠子点了点头,缩着肩膀从房间里出去了。只是,他出来之后,没有直接走,而是站在门口,听里头的动静。
他早就想废了那个老色鬼了,但是迟迟没有找到机会。若是能借刀杀人——
“金珠子——”花娘又在楼下叫了。
金珠子大声答应一声,“来了。”就扶着栏杆,赶下楼去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灯火通明的花楼,一家一家,摘下挂在门口的灯笼,歇下休息了。
后院里的金珠子,正坐在井边儿,洗着盘碟。来着花街里的客人,自然不是为了吃食而来,盘碟里,多是些糕点花生,这样的东西,不易沾盘。金珠子用水冲一冲,便能洗干净。但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样,慢腾腾的洗,还不时走神望一望天空。
今日没有接客的胭脂,过来看到金珠子,走了过来,“金珠子。”
“胭脂姐姐。”金珠子笑起来,一侧脸颊上,还有个梨涡。
“你怎么还在这洗呢?”胭脂还以为,他忙了一夜了。
“洗干净明天好用。”
胭脂伸手摸一摸金珠子的头,“我帮你洗吧。”
金珠子哪儿能依,他一晚上,好不容易找个盘子洗洗,“胭脂姐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洗就好了。”
胭脂见他执拗,就只能叹口气,“那你洗完了,早些睡,别太辛苦。”
“嗯。”
胭脂走了。金珠子又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望天。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直射下来,藏在暗处的一双靴子,也被这光线,照出了几分黑金的纹路。
一双黑色的眼睛,望着井边洗着盘碟的金珠子。
像。
他与明月惜,乍一看都有四分的相似。侧颜细看更是相像。
明月惜十六岁因美貌名动天下,而眼前这少年,看起来更为年幼。
洗好的盘碟,放在竹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站在黑暗中的男子,就这样一直望着他。
看起来,这与明月惜相似的少年,只是这花楼里最低贱的杂役。现在就掳走他吗?
罹决忽然想到自己与明月惜的初见,在灭门惨案中,奔逃在林间的明月惜,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畏惧。而这两种感情,在很久之后,都一直存在于明月惜的眼中。
他也会怕我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本来已经走出半步的罹决,忽然就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