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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思桐伸出手去握他放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的手,很冷,像冰块一样,但她没有松手,用自己也不够暖的手去温暖他的手。
“苏遇,你不要自责了,生死有命,错不在你。”
苏遇摇摇头,“如果我今天晚点回去,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有如果,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伤心事、后悔事、遗憾事,但没有这些事,我们的人生也不会完整。”
人总要伤心了才会开心,总要后悔了才懂得尽力,总要遗憾了才懂得珍惜,没有这些的人生,只会像一滩死水,波澜不起,平淡无味。
如果是这样,那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想有如果。
苏遇反手握住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紧紧收住,突然转身单手将季思桐搂紧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他重重叹了口气,片刻,季思桐听到他充满无限悲伤的话。
他趴在她肩头,像受了伤寻求庇护的小鹿,对她说:“思桐,我很难过。”
我很难过,留不住她。
季思桐抬起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在他背上。
乡长把苗苗奶奶安葬在一处树木林立,群山环绕的地方。
梅乡大多数老人去世后都会安葬在这里,山清水灵的,适合长眠。
打过电话给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却始终打不通,所以此刻站在他们为老太太立的简易墓碑前,只有乡长、苗苗,老太太生平来往比较好的几个人,剩下的就是这躺来支教和义诊的老师医生。
一行人在墓前沉默地站着,苏遇站在最边上,腰板挺得直直的,这两天他没像刚开始那样自责,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时最爱展现在人前的笑容也带了几分勉强和苦涩。
何皓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人都准备下山了他才姗姗来迟,手里捧着一束花,大口大口地呼气。
“我没来迟吧?”
季思桐摇头,问:“你去哪了?”
何皓把手里的花往前递了递,“拿东西。”
包裹在塑料膜内的花,绿色的枝头绽放着一朵看上去花瓣有些硬的花,花上有三种颜色,最外面是浅浅的黄,往内黄色渐加深,变成明黄,最内一瓣却是由黄变红,由外到内层层叠加,有点像,像黄昏时刻,天边的晚霞,橘黄与橙红层层交相叠映,亮了半边天。
何皓把花放在墓前,鞠了三个90°的躬,“苗奶奶,您一路走好,能飞向天堂的鸟会替想守护你的人守护你的。”
飞向天堂的鸟?
季思桐侧眸看向苏遇,感受到突然而至的目光,苏遇也回过头,对上季思桐,他淡淡一笑。
下山的路上,季思桐才有机会问苏遇:“那束花是你让何皓买的吧?”
苏遇笑,为她的了解,“这边没什么花店,有的一两家也没有这种花,手机有信号的时候我就在网上订了一束,刚刚让何皓帮我取一下。”
季思桐就知道是他的意思,这么多人中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细心的人了。
“天堂花,也叫天堂鸟花,传说能连接天堂的花卉,将思念和爱意带给在天堂的人。希望在远方那片净土,天堂花能好好守护她。”
“会的,都会的。”
苏遇突然停下,睁着一双充满诚挚的眼睛看她,“思桐,谢谢你。”
谢谢你那天停留在我手上的温度,谢谢你那天对我无言的安慰。
说谢太严重,也见外,季思桐笑了笑,“朋友之间,不说谢。”
朋友?
只是朋友吗?
可他想的,好像不止是朋友了?
他还在原地兀自站着,季思桐却小步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身边没人,她回头,对还在发愣的苏遇喊:“苏医生,走了,再不走赶不上大婶的午饭了。”
“好。”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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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父母还没联系上,所以苗苗只能暂住在大婶家,大婶平日里一个人住冷清惯了,一下子来了季思桐和元芷,现在又来了个苗苗,整个院子一天都充满着停不下的说话声,热闹极了,大婶也开心。
从山上下来,众人回到大婶家准备吃午饭,在院子里却看到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将目光锁在季思桐身上,眉眼弯弯地喊她:“季老师,我来看你了。”
“慧芳?”在这里看见她,季思桐很意外。
松开苗苗的手,她连忙上前去扶住她,孕期已经四个多月了,她的肚子像小球似的鼓得圆圆的。
慧芳看见跟在后面的苏遇,也和他打了个招呼:“苏医生,好久不见。”
苏遇也惊讶,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大雪过后,她很在意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山来找他们?
该不会是...?苏遇在心里猜着,人太多他不好问,只能过后让季思桐旁敲侧击问一下。
“好久不见,怎么样,最近还好吧,宝宝有没有闹?”
提起孩子,慧芳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没有,他很乖。”
“那就好,一起在大婶这吃饭吧,饭后我再给你瞧瞧。”
“好,谢谢苏医生。”
大婶最喜欢的时候,莫过于他们一大群人都围坐在自家小小的屋子里,吃着她做的饭菜,时不时和她说起今天看诊或者上课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前两天因为苗奶奶去世,气氛低迷了一阵,好在都渐渐恢复过来了。
生死之事,本不能由人定,伤心过后要面对的是新生活,而不是永久的悲伤。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吃完午饭后,趁着休息的空档,苏遇给她号了号脉,“脉象倒还平稳,不过还是有些气虚,接下来几个月还是要好好养着。”
慧芳收回手,放下袖口,“我知道了,谢谢苏医生。”
“不客气。”苏遇收拾好东西,起身出去,“你们好好聊吧。”
季思桐扶着她卧床躺着,这会得空,才来得及问她:“怎么一个人下山了呢?多不安全啊,还有着宝宝呢。”
季思桐微微嗔怪的语气惹笑了慧芳,她假意瞪她,“还笑?”
慧芳配合的收起笑容,一手拉着季思桐,一手轻抚着肚子,“我是前两天听我婆婆说起苗奶奶过世了,想下来看看的,可她死活不让,说沾晦气,我拗了好久,今天也是趁她不注意偷跑出来的,我估计一会她就要来找了。”
偷跑?季思桐听得一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孕妇啊,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前几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雪,万一出了个...”话没说全,她立马收住。
“没事,我走的很小心,还带了根棍子呢,看到雪厚的地方我就拿棍子敲散,一路走的,小心着呢。”
她说得轻松,季思桐听得还是有些担心,“下次不要这样了,别吓着孩子。”
“思桐,我下来就没想过再回去。”在季思桐严令下,她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季老师变成思桐。
“不回去?”
慧芳点头,想起这些天在家里受的气,神色就是一黯,“我怀孕到现在四个多月,我婆婆在我面前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每天都是孙子长孙子短的,偶尔我回句万一是女孩呢,她就开始在我耳边念,还说什么要是女孩别指望她会认。要再呆下去,我怕我呆不到孩子出生那天,就先和她打起来。”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季思桐听完既觉好笑,又觉悲哀,为什么同样身处山区,同样为人祖母,她和苗苗奶奶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想起那一沓被妥帖包在红布里的钱,季思桐越发感觉心酸。
“我想和乡长商量一下,让我在山下住一段时间,等我联系上我男人,我再离开。”
“你要离开?”
慧芳坚定地点头,“去找他总比在这里听她念强,我是真怕再住下去,我的孩子都不能平安出生。”
季思桐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说什么呢?你要把自己照顾好,孩子才能健康长大。离开也好,孩子也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是啊,离开梅乡,进城找他爸爸,然后再苦再累我都会扛着,等到孩子出世,我要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好,等到时候落脚好了,我去看你们。”
“好,我要让季老师教我们念书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教什么呢?”
“我教英语,法语有时候也会带一带。”
“真好,以后我也让我的孩子学这个,我念的书不多,但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念好多好多书,让他和你一样优秀。”
季思桐笑了笑,没再说话。
很多时候,旁人眼中的优秀,不过是拿别人的拥有的和自己没有的去对比,再加上一层滤镜,殊不知他们的优秀,在人群中只能算是普通甚至平庸。
小小午睡了一会,起床后慧芳就跟着季思桐去上课,说要让孩子提前感受一下念书的氛围。
季思桐哭笑不得,也没拒绝,在教室后面放了张凳子,还专程带了个枕头过去让她靠着,于是她在讲台上讲课,她便在后面舒舒服服地看她上课,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下午三节课上下来,慧芳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也能读出一两个单词,等孩子们散完她便扶着腰上讲台去,把几个自认为还学的不错的单词磕磕绊绊地念给季思桐听。
季思桐耐心给她矫正发音,又教了几个其他的,慧芳这才心满意足地跟她回大婶家去。
正说说笑笑走到门口,大婶家院子里就传出一阵嗓门极大的叫吼声,那个声音季思桐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她也还清楚记得。
和慧芳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皆是一脸头疼地进去,院里大婶对着王婶苦口婆心劝着。
王婶一看见慧芳立刻破口大骂:“好啊你,敢瞒着我偷偷跑下山,我告诉你,万一我大孙子有个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
她说着还要来拉慧芳的手,被元芷一挡给错开了。
她立马将炮火转移到元芷身上,“你干嘛,我教训我媳妇,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瞎操心吗?”
论吵架,元芷还没怕过谁,她双手一插,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婶,“哟婆婆,撒野撒到别人家来了?”
王婶双目一斜,看在元芷眼里就是一副刻薄相,她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模样,“你干嘛,我来找儿我媳妇,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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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花的花语:能飞向天堂的鸟,带去我们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