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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傍晚,沈侃与孩子们告别,返回沈宅门前。腊月二十四日除了烧纸马送灶王上天外,也是“交年”,即小年。
大门前的桃符和门神都换成了新的,里面春贴、钟馗、剪纸、福禄、虎头等大概也都贴上了,加上房檐下一串串的大红灯笼,人们的笑声,食物的香气,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刚要抬脚进门,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沈侃急忙收脚看了过去,就见一个乞丐脸上涂抹了些红红的染料,装扮成了鬼判官,正对着几个孩子乱跳。
大人走出来,没有呵斥,而是给了乞丐些食物,乞丐满意了,又连蹦带跳的去了下一家。
北方一般讲究过小年夜,除夕夜,而苏州是过节和过年,因春节过年讲究走亲访友,接待来客,连着几天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所以小年夜过节就显得很有必要性,属于整个家庭的私事,关起门来阖家团圆。
因老爷子急切,四叔已经动身去了德州,沈侃先去了厨房,代替他查看今夜的家宴。
一进门,就听沈安的媳妇对沈安说道:“小畜生呢?他虽然不争气,到底是你的儿子,今日不让他回来,在外叫花子一样像个什么?”
沈安说道:“我一见他就生气,回来也是给我添堵。”
沈安媳妇冲着一边的女人努努嘴,说道:“即如此,你干脆连儿媳妇也撵出去,叫他夫妇独自过活得了。【ㄨ】”
“你当我没想过?”沈安轻叹,“分出去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难道叫她跟着小畜生露天过日子?怎么也得买几间屋,分几亩地才好。可是现在手头紧,过些日子再说吧,也叫小畜生多吃些苦才好。”
沈侃听金大娘说过沈安的大儿子沈大柱打小好逸恶劳,近几年又迷上了赌博,没少偷拿爹妈的积蓄和沈家的东西换钱,所以被沈安赶了出去,不让他回来。
刚要咳嗽一声进去,沈安的儿媳妇端着盆水走了过来,一股子的花粉香味先扑鼻而来,冲着沈侃露齿一笑,睃了一眼,挺起胸脯,摇摇摆摆的走了过去。
这女人不像正经人,沈侃心说。
就听沈安家的说道:“儿媳妇又泼辣又轻狂,我日日夜夜担着心,时刻盯着她,但这几日家里实在太忙,没空防她,到底不放心,千万别弄出什么丑事出来,丢人现眼。”
沈安沉吟道:“不如送她回娘家去吧。”
“千万使不得。”沈安家的赶紧摇头,“咱这边人人还算规矩,而她爹妈糊涂得很呢,哪里会看着她?”
人家的私事不好参与,沈侃见状退了出来,他还真没注意沈大柱的媳妇是怎样人,看样子是个不安于室的,话说精明的沈安夫妻俩怎么摊上这么一对儿子儿媳。
一进内宅,就见二伯沈嘉谟问娇娘,“这天什么时候了?”
“才黑呀。”娇娘不明所以,“快进去吧。”
“黄昏如此,白日可知,今晚如此,前宵可知。”沈嘉谟黑了脸,“一整天不见沈値的人,到底去哪鬼混了?”
“他不在书房吗?”娇娘不安了,弄不清楚老爷这是怎么了。
谁也不知道沈嘉谟怎么回事,原来午后他去了镇上,拜访县学的几位先生,结果先生告状说沈値最近时常旷课,有学生说他最近迷上了一位妓-女。
沈侃心说得,连续碰上这档子事,一转身往回走去,他可不想这时候撞枪口上,让二伯拿他发火,被无故训斥一顿。
没走几步,只见沈値飞一般的跑了进来,一直冲进内宅,猛然瞧见父亲黑着脸站在那里,赶忙停下脚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沈嘉谟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也是恼娇娘约束儿子不严,竟照着沈値就是一脚,并喝道:“跪下!”
“爹,你为何踢我?”沈値懵了。
娇娘忙说道:“你怎么了这是?过年他不过出去玩耍一会儿,你就发这么大脾气。”
“是啊,我出去走走,干嘛打我?”沈値见母亲护着,一脸委屈。
沈嘉谟越想越气,伸手又想打人,沈値飞快的躲在母亲身后,忽然有个小厮跑来说道:“前院有客,顾家老爷来了。”
不提沈嘉谟出去见客,沈侃在外宅兜了个圈子。
进了正落大厅,沈侃先找了下沈値,见他神色略显慌张的坐在角落里。
“五弟你过来。”沈沛薇在对面的侧厅朝他招手,看都不看沈値一眼。
等人到了,她欣然说道:“我要给住处拟个名字,一般人家惯用‘轩’‘斋’‘阁’等字样,未免太俗,想用听涛二字,你看如何?”
沈沛文坐在一侧,沈雨琴却伏在桌子上,拄着腮抬头看着他。
沈侃说道:“我记得你房前的亭子上有副对子,四时潇洒惟阅读,千古经论在史书,与听涛二字正应景,不错不错。”
沈沛文说道:“四时,千古也俗套,一并删了吧。”
“这一删有意思。”沈侃笑道。
“为何有意思呢?”沈雨琴问道。
沈沛文说道:“题咏第一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因物制宜,四时千古皆是常用的,所以删去反而空灵了。”
“哦。”沈雨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而对沈侃说道:“二姐换了新居,我打算画几幅工笔花卉送她,五哥你说画什么好?”
沈侃顺口说道:“十姐妹怎么样?就是姐妹花生长的太厉害,每天都得进行修剪。”
“庭前有花圃,又何必画呢?”沈沛文说道,“雨琴的字极好,莫不如找个大家的字帖,摩他的字样,写了楷书刻出来,字上填墨,制成一张黑漆磨光的匾额,再嵌一首应景的词。我呢送沛薇一副行书刻出来的对联,填云母粉,如此一抹素雅,好不好?”
“好。”沈雨琴兴奋点头。
“有趣,可是我又送什么?大姐你帮我拿个主意。”沈侃说道。
沈沛文说道:“那你帮我拟个对子吧。”
“巧了,这个我有。”沈侃眼睛一亮,当即念道:“绛田红宅三楚胜,蕙兰姐妹四时春。”
“好。”沈沛文赞道,“这四时二字用得恰当,正是因人制宜,因时制宜。”
“多谢了。”沈沛薇很是满意。
“你们继续聊,我先过去了。”沈侃见差不多该开饭了,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来,倒霉催的就与沈嘉谟碰个正着,沈侃顿时心里暗暗叫苦,刚才混在脂粉堆里,而这位正在气头上。
不想这人在气头上的时候,不管撞见什么自然都看不顺眼,但过了一会儿,气就能很快消了一半,加上今晚又是小年夜。
沈嘉谟只是瞅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径自往前走去,沈侃急忙闪到一边。
等二伯过去,他快步走到对面,兄弟们围坐在一起,沈仕坐着吃茶,二哥沈化低头看书,刚回来不久的三哥沈位在和同父异母的四哥沈倬小声交谈。
“五弟,又长高了。”
气质绝佳的沈位见到沈侃,露出笑容,“明日我与友人有约,你何不随我同去?一来结识几位俊彦,二来你俗事缠身,借机出去散散心。”
“五弟辛苦,我们好吃懒做,百无一用是书生,惭愧惭愧。”沈倬也笑道。
所有的兄弟中,沈侃最喜欢相处的,就是性情温和的沈位,而沈倬也是不错的人,但是因近两年他在县学里连试第一,每次作诗写文章无不操笔立就,随着声名鹊起,渐渐给人一种极为自负目无余尘的感觉。
当然人家确实有自负的本钱,对他也和善,沈侃欣然点头道:“兄长之邀,自是从命。”
“来,坐在我身边。”沈位等兄弟坐下,说道:“二姐的事劳你操心,为兄也不言谢,感激于心。”
“应该的。”沈侃放低声音。
这一幕都被远处的沈値看在眼里,心里升起浓浓的妒忌,同为一父所生,沈位沈倬却连句问候都没有。
他倒是善忘,即使人家兄弟再君子,当得知母亲和姐姐频频受他母子的气后,焉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