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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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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下有人壮起胆子喊道:“开门放我们进去,我们要饿死了!”很快激起一片响应,“开门”之声此起彼伏。

    张国柱抖掉剑上黄绫,铿的一声抽出宝剑,大喊道:“我手上拿的是尚方宝剑,君无戏言,大家不相信我也要相信皇上。”

    城下百姓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张国柱又喊道:“大家若是听我号令,我老张便用人头担保,一个时辰后大家便可吃上热饭。”

    见百姓们不再聒噪,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次喊道:“城下可有官吏?”

    一连喊了三声,人群拥了一白须老者来到前面,老者昂头喊道:“下官通州县令,陈修纪,拜见张将军。后面还有各地的县丞杂佐等人,推了我出来恭请圣安。”

    张国柱点头道:“圣躬安!陈修纪,你等官吏速组织百姓退至百步之外,城内立时派人出来施饭。”

    在城外官吏的指组织下,百姓慢慢往后退去,人群与城墙间现出了一块空地。张国柱一声令下:“开城门!龙四,点二百兵卒随本将军出城!”

    霎时,永定门大开,张国柱身骑赤龙驹,带了五十名手持长矛的骑兵率先出了城,随后是一百名持了军刀藤盾的步兵,接着是五十名弓手。

    出城兵卒个个明盔亮甲,军容整肃,瞬时已按三段阵列队完毕。城外百姓们立时被这般王师威严镇住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张国柱目视前方,各道:“传我号令,伙夫营运粮出城,准备埋锅造饭!”

    盏茶时分,城外空地上已挖出一排土灶,又引燃了柴草,架上了军锅。不多时,水已煮沸,一袋袋粮食倒入锅中,米粒撞击着铁锅,当当做响。

    少时,城外粥香四溢。难民们闻到这股香味,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有些人已壮起胆子往城下走来。警戒士兵们立时握紧了武器,神色紧张,高度戒备起来。张国柱镇定地喝道:“诸将莫慌!听我号令,护住粮食,勿伤百姓一人!传令兵,叫城内关门!”

    身后城门吱吱呀呀的合上,张国柱带了四名亲兵,骑了马往前疾奔五十步,勒住缰绳,高声喊道:“百姓们听好,粮食多的是,正源源不断往城外运来。周大人此刻正在城内为大家筹措御寒衣物,大家吃饱穿暖了再说将后的事,皇上断然不会坐视大家挨饿受冻。”

    他又将手上尚方宝剑举起:“我手上所持乃是尚方宝剑,方才大家没看清楚,现在再叫大家看看。”

    他又至怀中掏出一支令箭高高举起,众人看那令箭,长约九寸五,明晃晃,金灿灿的,似由黄金锻造。【ㄨ】张国柱又喊道:“这也是皇上御物,上面的字大伙儿可能看不清楚,俺老张给你们念一念——如朕亲临!我现在是代皇上说话。”他又将尚方宝剑往地上一插,继续说道:“从此刻起,谁人胆敢越过此剑一步,便是造反谋逆,俺老张第一个砍了他!”

    蠢蠢欲动之人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张国柱又朗声道:“陈修纪等官吏上前来说话。”

    白须老者带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抖抖索索来到张国柱面前,倒头便跪。这些杂官小吏,估计一辈子也见不到甚么尚方宝剑,更别说皇帝令箭了,一时也不敢说话。

    张国柱看着他们,厉声说道:“你们也是朝廷派下去的官,朝廷信得过你们,叫你们分管一方,吃的是皇粮,办的是皇差。如今地方遭了疫,不去救治疫民,维护治安,反倒随无知百姓一道流窜围城,该当何罪?”

    众人一听,更是大骇,不住磕头道:“张将军恕罪!张将军饶命!”

    张国柱待他们吓够了,这才说道:“本将军有好生之德,念你们还有几分用处,分派你们一桩差使,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办得好了,以前功罪,既往不咎,另有重用;若是办砸了,新罪旧错,一并清算!”

    众人哪敢多说,磕着头道:“愿听张将军差遣。”

    张国柱道:“听好了,你们下去后,约束维持城外百姓,协助顺天府施饭,不得哄抢粥饭粮食,确保所有百姓都吃上热饭。施饭完了立时清点城外百姓,将所有人等姓名籍贯,登记造册,不得遗漏。”

    众人又是唯唯称是,磕了头下去办差。不多时,每口灶前都排成了一条条长龙,百姓们拿着碗等候施饭。张国柱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余下的几座城门很快也依此法开始施饭。

    灾民们吃饱了饭,人心也就稳定下来。周至诚征集的御寒衣物也已运达,又差了陈修纪等城外官吏分派下去。天也已经黑了,张国柱又命五军营和御林军各部于城外扎营,以做警戒,自己也将将军营账搭在了城外。

    周府台与张国柱与账中碰头,共同起草了一份奏折,将此次赈粮事宜一一奏报皇上。周至诚久经宦海之人,免不了将此次平乱赈粮的困苦与凶险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又将自己与张国柱的勇猛与胆识狠狠夸赞了一通,皆是不在话下。

    次日,陈修纪的登记造册表也送了上来,详情叫人惨不忍看。城外难民分别来自五州七县,共有四万八千人。第一日便有一百零五人因发疫死去,自第二日起,每日都有近二百人死去,亡者多为妇孺体弱者。二人便将此详情写了节略,附在昨夜写好的奏折上差人送进了宫中。

    张国柱骑了马,由亲兵拥着,下到百姓中查看灾民情况。不少百姓仍在发疫,开始只是无端发热,头颈部、腋下或两股之间突然生出一肿块,坚硬如核。一日后肿块便越长越大,有大如人拳者,有小如梅李者。再过一日,十有六七便开始口吐淡血,色若西瓜水,见血则无命可救,一个时辰后即便断气,饵药无用。少有有身强体壮者能挺过,若不吐血,四五天后肿块渐消,寒热渐退,侥幸活命,仍有月余体乏无力。论地叫法各异,因染疫者皆有肿块立显,有称“疙瘩疫”者,或称“大头瘟”者,皆是此病。

    诸位看官需知,若是放在现代,稍具医学常识者便能看出,肿块即是淋巴结肿大,加之有明显的肺炎、败血症症状,这“疙瘩瘟”便是典型的鼠疫了。但明朝时现代医学还未萌芽,更别说抗生素治疗了,染上此疫,十有七八只有等死。此乃笔者注释,无需多言。

    张国柱等人看着一具具尸体来不及掩埋,只得投向尸山,都是沉默无言,心头一阵惨然。良久,张国柱传来兵卒,将这“尸山”泼上清油,一场大火熊熊腾起。数万人看着这遮天蔽日的大火,默默无语,只听见霍霍燃烧的火焰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