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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觉得有点儿冷,她环住身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手交叉握着,怔怔的看着白烟。
府里没有人帮助她,那么府外呢。
袅袅雾汽中,映出了一张枯萎的橘子皮的脸,他念念有词,“一段时间没看,女娃娃怎么过得这么倒霉,痨病没让你死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先能要了你的命啊。”
“唉,你知道我这个老神医最好心了,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我勉为其难帮一下你吧,不要太感谢我。”
他说的话,分明是帮助人的,却做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她有些怔然,因为对已然绝望的现实,有了一丝热切。陈神医就像是她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个头。
“我身陷囹圄,我深知性子里的怯懦,所有事情都可以任意放下,但唯独毁苏合名声之事,我绝对不会放下。”
她说过了要作为女孩子活下去,她不要当局外人了。
她抿紧了双唇,“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归根结底,只与两个人有关。”
“一个人造了声势,推波助澜。一个人直截了当,将我推往深渊。”
“虽然他们未必针对我,但我的困境却是因为他们而起。”
苏合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她在给陈神医说完后,陈神医便沉默了,接着便让她等消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就是她等到的消息,是冯嬷嬷说,一位大人,轻飘飘说的话。
苏合又低声念了念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对她而言,并非轻飘飘的。
“嘟囔什么的?”
忽然,陈神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抻着脖子问道。
苏合愣了愣,飞快的站了起来:“谢谢啊,真是多亏您了。”
陈神医随意的摆摆手,双手猫腰蹲在火盆子旁边,啧啧叹道。
“不谢不谢,又不是我。”
苏合手顿了下,还是笑着:“还是谢谢了。”
她一直知道陈神医来历并不普通,他来去神秘,他医术高明,但却没想到他能量也如此之大。
她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称自己为陈神医,他屡次救自己于困境之中,他帮忙让自己查林佳葶死亡真相,他前段时间还假借周清让之手送自己药,他今日又帮了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而从陈神医素日里的行为举止可知,对自己好的,其实…另有人。
那人是谁,为什么对自己好?
苏合抿着唇。
嘎嘎。
陈神医忽然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我给女娃娃说个笑话,那个孙红红,其实还活着。”
没死?
可那尸体都僵硬了,众人都是傻子吗,活人死人都分不清楚。
苏合回过神,一副愣愣的表情,逗的他又笑。
像是乌鸦从天边划过,留下一道红黑的剪影。苏合打了个寒颤,停止胡思乱想,就看他,“她,那她活了,是还魂了?”
“还什么魂?”陈神医啧啧,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苏合。
“神经病。”
陈神医又瞪了她一眼,总结道。
他又说,“那个井里的确是死人,因为嘛,义庄里死人那么多。
帮助人的事情,真让人家去死可怎么行…正巧有一个新鲜死亡的尸体,就直接拉来用啦,反正井里面温度低,看着差不多。”
老翁耸耸肩膀,晃晃自己的手,“至于孙红红那张脸嘛,你有没有听过易容术呀,很神奇呦。”
苏合惊讶,难道还真的有那种神奇的易容术存在?
“废话,当然存在…不过你看我脸干嘛?”像是知道苏合想要说的话,陈神医退后一步,“我可是天生丽质没易容的,你再看也没有用。”
苏合颌首。
“接下来不用我给你说了吧,你不是让那个婆子都给你学了嘛。”
苏合对他得知自己让冯嬷嬷打听孙红红的事并不惊讶。
冯嬷嬷给自己学的是,孙老汉在京兆府门口告圣状,告长安城一百万人动动口,就逼死了他的闺女。
“事成嘛,又给了那孙老汉五十两纹银,又给孙红红办了新的路引,一家人便上了车,快快乐乐往别处去了。”
陈神医摇头晃脑的说道,“蛮顺利的嘛,我以为会有些困难,毕竟她名气还挺大的,竟然放开了。”啧啧又感叹道。
“因为,她受名声所累,长安城现在已经没有男子敢娶她了。”
苏合说,“她的那封遗书,未免不是她的真心话。”
孙红红之前被人屡次退亲,孙老汉又千方百计想要归还那些牌坊…可想她心里早已不好受了。
“咦,还有这等子事?”陈神医惊讶,“我就说,怎么事情办的如此顺利!”
苏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至此,孙红红算是从长安城饭余闲话中消失了。
有关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思考,则越来越多人提到。
而她因为这几个字,再也不会随意被人中伤了。即使有难听的话,即使有断章取义的诽谤,人们在说之前,会想一想,是否事实如此。
以孙红红事件为起点,她开始屡遭骂名,排挤,非议…
却又以孙红红事件为终点,她将洗去污名,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世间的光明地。
苏合鼻子有些酸,她想哭,却绷着身子,手紧紧的拽在一起。
“想哭就哭吧,看把女娃娃窝囊的。”陈神医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哭。
苏合抿了抿唇,她还不能松懈。
“哦对,还有一个人呢。”见苏合又看他,陈神医拍了拍大腿,
“是那个,虬髯胡子是吧。”他补充道。
“真是的,这年头干什么啊还给人取外号,要不是…还真的难以找到他呢。”
“他…”
陈神医欲言又止,“他其实也不坏的,你看他不就没动你嘛…”
“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总之有人会处理的。”
苏合却没想他一句话轻轻带过,是不能说,还是不好说?
她看他。
“好了,我都困了,你让我歇息去。这是药,你按时吃就行。”
陈神医张着哈欠,将药**哐当的堆在桌子上,倏儿一下,又跑了。
就像来时的那般。
…
哒哒哒。
从园外跑来一道身影,头上扎着朱红的头绳,她踩过薄雪,掀开了厚帘子,在门边拍着衣服上落的雪。
“安妈妈怎么样,不要紧吧?”
何嬷嬷抬起头就问。
小碟摇了摇头,“干娘只是一般的伤风,受了点寒气,现在已经没事了。”
何嬷嬷舒了口气,清晨,有松鹤院的小丫鬟急急跑来就叫小碟,说安嬷嬷生病了。
一听这话,小碟慌张的不行,急忙给她告假去探望安嬷嬷。
虽然林老夫人不准苏合去松鹤院了,但是这丫鬟之间倒可以来回。并且,还能观望一下…
“那,有见到老夫人吗?她有没有,什么表示?”何嬷嬷看了苏合一眼,小心翼翼就问。
小碟沮丧的摇摇头。
众人又愁苦。
“还是,不能原谅吗?”何嬷嬷心下酸涩,喃喃道。
小碟却摇摇头,“不,不知道啊,没见到老夫人的面。听玉珠姐姐说,老夫人一早就去大夫人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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