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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四三七急救医院的路不长,穿过主干道过两个街区就是,但猛士行驶得很慢。印娜娜不停按喇叭,也没人理,心烦,后悔没开掠影者来。
没办法,街上难民太多了。
难民营已经没法安置,公园、球场、广场也搭起帐篷,仍不够。现在,连地铁、隧道、人行道都划出了临时安置区,红黄蓝白各色帐篷满眼都是。
记不清从那天开始,德里蒙城的人就多起来了,然后拥挤不堪。
整条街都是难闻的臭味。
腐烂物、污物、发霉的食物连同男人的脚臭气混在一起,挺恶心。
簇新的帐篷没多久就变得肮脏、破损、漏风。夜里风一吹,冷飕飕,体质差的人因而得病,可又没得换,因为露宿街头的人比比皆是,大家争着抢。
城里住不了,人们便接踵而至地去城外的山上寻找栖息地,已不在乎有没有变异体出现了,随便用树干、树枝搭个简陋的小木棚,或找个地洞躺下,只为了还能美美地睡一觉。
救济粮不够吃,便挖野菜,捉老鼠,打小兔充饥,熬到死的那天解脱。
灰暗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呆滞的眼神也让未来找不到着落,消沉的情绪随空气散布。漫长而残酷的战争消磨了人的意志,注定失败的结局更令人心灰意冷。来到这样杂乱无章的街区,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人,很难不被这里时时弥漫着的低落情绪所感染。
急促的警笛声响起,几辆从野战医院转运重症伤兵的救护车疾驰而来。
印娜娜赶紧让路,行人却不紧不慢,要等救护车到了近前才肯挪步。
救护车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司机探出头凶狠地叫骂,连连催促,短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个脸,仍掩不住司机线条分明而又俏丽的面容。
尽管她连声叫骂,路人仍继续无精打采地维持既定的缓慢节奏。
印娜娜看那司机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个人,高兴地大喊:“小宝贝!”
但小宝贝已缩回头。
警笛声冲天响,救护车一驰而去,不知她是没听见,还是没时间搭理。
印娜娜忽然有些明白阿芙洛要她去医院视察的原因了。她曾好几次带着队伍从主干道路过该街区,每次过了才想起她的邀请,今天终于抽出空来。
街不是很长,也不是很宽,三车道,但住了好多难民,加上原有的上万住户,便格外拥挤。这景象在外面看不出来,只有深入其中,才能体会到。
她不禁责备自己疏忽,见到阿芙洛后,很快聊到堵路的事,很奇怪怎么没警察来维持秩序。
阿芙洛忙得满头大汗,连汗也来不及擦,便着急地说:“反映过了,可没用。驱赶了几次又住满人,到后来连维持秩序的警察也不再来了……”
印娜娜命令副官联系辖区警长,很快得到回报,说得和阿芙洛差不多,还不停地大吐苦水。
她二话不说,拔出配枪给副官,对他说:“去!带上我枪,告诉他这是我的配枪,限他三小时内清人,必须确保到医院的路畅通无阻。让他自己想办法安置,那是他必须履行的职责。就是坐牢房,吃牢饭,也好过露宿街头。他敢违令,就用我枪就地处决。”
阿芙洛是半年前来德里蒙城的。
整整一栋楼按她要求紧急改造成医院。就这样,近千张床位仍不够用。
楼外的空地上,到处是缠着绷带,拄着拐杖,打着吊针,或躺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床上的伤兵。数声惨叫在病房内响起,跟着是痛苦的呻吟,过一会,又是一阵啊啊的哭叫声。
“妈的,让开!快给老娘让开……”过道上响起小宝贝急不可耐的声音。
她很快推着一个伤员冲进来,脸上流着豆大的汗水,后面跟着两个一路小跑的男看护,一进门,就冲阿芙洛大叫:“……重伤员,失血过多,快输血!妈的,街上人真多,真要命……”
她忽然发现站在阿芙洛身边的印娜娜,一脸惊喜地大叫:“噢,娜娜!亲爱的娜娜!噢,刚是你叫我吗?我说在街上。妈的,人太多了,路堵得死死的。我听见有人叫我,可赶着送伤员……”一转头,又心急火燎地吩咐看护:“……快抬到病床上。轻点……”
看护是临时雇来的,动作不熟练,用力稍大,一个不小心,让推车碰到了床架,伤员痛苦地叫喊起来。她开口就骂,放好伤员才接着对印娜娜说:“噢,我说娜娜,你真该管管。他妈的,太多人堵路,真要命!每次都这样。之前有个伤员差点儿死在路上……”
“是吗?我叫人去处理了,很快解决。你那些萝卜们都好吗?”
“都好!昨天才跟白萝卜大叔视频过呢。他和黑萝卜加班加点地修理还能用的机械和器材。现在废品全利用起来支援前线了。噢,天啦!这下又看上我们2.7版的了,非调我来做保安不可。喏,我现在可是阿芙洛保镖……”
阿芙洛瞧瞧印娜娜和小宝贝,问:“你们认识?可没听你们说过。”
印娜娜一笑,说:“小宝贝是我们龙城人的骄傲,打架可厉害了……”
小宝贝哈地一笑,说声:“娜娜,我回头来看你,我还要去运伤员……”风风火火地冲出门。
抬到病床上的伤兵倒吊着一条腿,上身缠满绷带,因为忍受不住伤口剧烈的疼痛,加上害怕,很快嚎啕大哭起来。印娜娜皱眉看着,问阿芙洛:“怎么不打止痛针呢?缺药吗?”
“刚打了……”阿芙洛边说边将印娜娜拉到病房外的走廊,低声说:“……可不够。现在不光止痛药,很多药都缺,尤缺血液和智能仿生假肢。我联系了好几家医院,结果都一样。据说新一批药还要过二十天才送到金星,目前只能减量使用。想找人献血,路又很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请你来,就是要你给我们想想办法……”
“啸龙战舰上还储存了不少药品和血液,我这就通知舰上派人给你们送来。可辛苦你了。”
阿芙洛十分自豪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做这些都代表了女王。我可不能给她丢脸。”
这时,一个吊着胳膊的年轻伤兵来三楼病房看望战友,经过走廊时见到印娜娜,突然一脸惊喜地奔过来,啪地向她立正敬礼,激动地说:“噢!司令官,您好!您还记得我吗?”
印娜娜没认出他,一脸疑惑。
年轻伤兵急切地说:“你忘了吗?那次你把我们救出来,我是说一年前的乌古城,你带着特遣兵团最后一次杀进城救人,我们独立团在城北坚守。想起来了吗?你驾驶掠影者掩护我们撤退,当时差几分钟炸毁丰谷里大桥,就那么几分钟,我最后一个跑过桥……”
乌古城之战,她率领特遣兵团救出很多军民,多到不可胜数,以致记不清,虽然伤兵反复提醒,仍没半点印象,但炸毁丰谷里大桥的那十分痛苦的一幕,却清晰地闪现在脑中。
当时,逃生的军民有十几万人,几百上千万的变异体蜂拥追来。
她面临的难题是,如等军民都过桥,变异体大军也必冲过来,仅靠她和机甲战队根本挡不住,杀向冠盖城的路将就此畅通无阻,会有更多人牺牲,而如不让,逃难军民则必死无疑。
那一刻,她痛苦到极点,不得不作出有生以来最难作出的一个决定。
爆炸声震响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看着桥上的军民和变异体齐齐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河,滞留在对岸的人被变异体一个个地生吞活剥,欲哭无泪。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难以平静,轻声问伤兵:“你恨我吗?”
那伤兵连连摇头,说:“不不!司令官,我可不是这意思。谁都知道你们竭尽全力了。我们接到的通知,是说三点十分炸桥,结果你们整整延误了两小时,就为了多救人,救了我们又救其他人,一次次地救,直到再无力相救。很多华胥战士因救人而牺牲……”
说到这里,他眼里噙满泪,突然哭着说:“……我亲眼看着我母亲和妹妹掉下河,在河里翻滚、挣扎。我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恨自己跑快了没能拉住她们。可当时明明拉住了的……”
阿芙洛鼻子一酸,掏出手帕替他擦泪。这关心的举动让伤兵受宠若惊,不无冲动地对印娜娜说:“司令官,你们在招兵,是吗?请允许我加入特遣兵团吧。我是颜那亚军独立团S连上士,打仗还行,不会给你丢脸。我没任何要求,只等着有一天战死沙场。”
印娜娜一时为难,说:“你们不归我节制。而且你还有部队……”
伤兵一听,急急地说:“我们独立团已经垮了。就在半年前的那次反击战中,我们随贝丽仙军陆战十师从德里蒙城东门出击,负责侧翼掩护,却在进入雅尼安平原时遭遇埋伏,全打散了,最后只逃出来了几十人。那些该死的变异体,居然很会用战术了。”
印娜娜点点头,表示知道那次反击战,问:“你干嘛想加入我部队?”
“噢!特遣兵团可是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铁军,我不想总是窝囊地打败仗。你知道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我要替我妹妹、母亲,还有那些死难的人报仇。我必须替他们报仇!”
印娜娜微微一笑,说:“我实在没法为你单独破例。不过,可以推荐你去贝军空降一师。该师目前暂归我指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托克尔师长,但得等养好伤才行。”
“噢!那太好了!”
失去乌古城,三角保护区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冠盖、德里蒙二城遭到变异体大军的疯狂进攻。尤其是德里蒙城,还未恢复元气,又危机四伏。
乌古城失陷后,印娜娜先是率特遣兵团在尼卡山一线阻敌,后退守乌都尔大峡谷,依靠节点防御延缓敌人的进攻,因而伤亡很大,战斗力大不如前,不得不退入德里蒙城休整。
随着冠盖城战事日益吃紧,二旅、七旅等部先后调去加强防御,约十万民兵随兵团作战,实属无奈之举。即便如此,仍屡打胜仗,威名远播,成为变异体无法撼动的一支铁军。
也因此,人类战士以能加入特遣兵团为荣。但仅靠一支铁军,又怎能打败数十亿变异体大军持续不断的疯狂进攻呢?人类面临极其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