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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垠深深一个呼吸,将头上的红盖头给取下来,用来当扇子扇了扇风。这六月初六的天气就是热。
街道上依旧繁荣如平常,并没有因为谢无垠和当朝烈王的婚礼而变得不一样。
华庭楼三楼的厢房里,一名男子靠在窗口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葫芦酒,左手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蝶骨扇,然后扇了扇。
他那凤眸看着下面街道上走着的花轿,浓眉紧拧。
他轻叹一口气,扬起手又灌了一口酒入口。
“世子,烈王的婚宴就要开始了。”侍卫尹峰还是敲了敲这门,好生提醒。
段如初眼神一直放在下面的花轿上,没什么心情地轻轻应了一句,“不急。”嗓音也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变得更加醇厚,更加温润。
尹峰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自从世子从校场赛马会上回来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明说好的今日早些到烈王府上贺喜烈王成亲,可是没想到,他却独自在这里似是……喝闷酒?
这时候,花轿已经转入了巷口,段如初的视线已经看不到那花轿了。
他起身,将葫芦酒别在他的腰间,收了蝶骨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才去开门,“走。”
尹峰看着他恢复神清气爽的好精神,眼前一亮,“是!”
只是下了楼之后,他带着尹峰赶着跟在谢无垠的花轿后面。
“世子,您这是?”尹峰不太明白,这鬼鬼祟祟地走是为何?
“莫说话。”段如初眼睛一直都看着前面的花轿,他想了一下,看向周围,发现另外一家酒楼有七层楼这么高,“上酒楼!”
尹峰又是一惊。
这时候,恰好的一阵风吹过来,谢无垠那轿子里的车窗帘子吹动,段如初在那刹那看到宛若玉雕一般的佳人。
穿戴着凤冠霞帔的她,小嘴殷红,柳眉,美眸看向前方,凤冠珍珠垂下来,衬得她的脸娇小,又白皙。
她此时似是带着几分局促,两手揪着那红盖头放在她的膝盖上。
他的眼神里只剩下这一刻,风静帘子落,遮住轿子里的一切也不自知。
“世子。”尹峰用手晃了一下段如初的眼,“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段如初回神,见花轿此时也已经走远。
始终是晚了一步,她真的是已经许配给别人。
段如初叹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的时候,却眼尖地看到在对面酒楼的厢房窗口处,竟然有一名黑衣人朝着花轿里的人拉满了弓箭!
“小心!”段如初一声喊道,一个飞身直接往花轿里窜去!
谢无垠惊了,而与此同时,羽箭已经朝着谢无垠的花轿射进!
谢无垠顾不得了,一把掀开车帘想着要跳花轿,可是没想到一个人直接揽上她的柳腰,“嗖!”那羽箭擦着段如初的肩膀而过!
而与此同时,尹峰已经腾空飞起,飞身上酒楼找那黑衣人算账。
黑衣人见不得手,立即消失。
段如初抱着谢无垠,当看着她的面容的时候,心中悸动不已。
谢无垠看着是他的时候,惊了一下,赶紧推开他,“谢谢。”她说着看向地上的羽箭,但是当看到地上有血的时候,立即看向段如初,与此同时,智能解毒存储系统警报起来。
“有毒。”谢无垠赶紧看向段如初,段如初看着她,淡淡笑了一笑,“没想到,今日是你的出嫁大喜之日。”
“做什么呢!谢太医府的声誉都被你丢光了!”花媒婆看着危险已经过了,上前来就叱喝,“你看看你,出嫁竟然将红盖头给仍在一边,而且……你真是!烈王府若是知道,看你怎么收场!”
“难不成被人救了性命,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声誉?呵呵,真是笑话,声誉比命还重要?况且,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人?哼!”谢无垠冷笑,她上前到了段如初的面前,看向他的手臂沁血处,改了语气,带着几分关心,道,“方才的箭有毒,我给你赶紧处理一下,不然往后会麻烦。”
“这,这会不会……”
“不会。”她知道他说的大概是指她要赶着时辰到烈王府里成亲的事情。可若不是段如初舍命救她,她岂能活下来?至于其他人如何想,那就让他们想好了!
周围的人听着,都默不作声。
花媒婆冷笑,今日这事情众所周知,看她谢无垠到时候嫁入烈王府怎么交代今日的事情!
“你真好。”段如初三个字轻轻地从口中说出,也不拒绝,就站在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的面容。真是好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站在世俗的顶端,她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处理伤口。
“只是擦到皮外伤,但有毒。我这会儿给你上药,会有些疼,你要忍着。”谢无垠专注于他的手臂,两手用力将他的手臂上的衣服给撕开一点之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用牙齿咬掉瓶塞,然后将药粉洒在他的手臂上。
“……的确有些疼。”他的浓眉微微皱了皱,但看着谢无垠那熟练的手法,疼痛感觉又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
谢无垠撒完药粉之后,从怀中取出绷带,然后给他包扎,“我已经给你撒了药粉,药粉会帮你解掉那些毒,安心静养之后就能好。”
“你出嫁也不忘记带这么多东西?”他看着她的小脸,盯着她的眸。
谢无垠听着抬眸看他,“因为需要。”她说着已经帮他包扎好了,“段公子,麻烦让路了。”
段如初一怔,但还是点了一下头,然后三两步站在一边上,看着她。
谢无垠看了一眼周围,将地上的羽箭拾起来,用丝帕包着那箭头,然后咔擦一声,非常爽脆地将箭头给拗下来。
周围的人看着缩了缩脖子,这个女人,真的不能惹,竟然如此凶狠拗断羽箭!
段如初看着一笑,拗羽箭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既然这么多人看着,那也不怕将话好好说明白。
谢无垠看向段如初,声音清脆响亮,道,“素来我谢无垠爱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这箭头,我会好好收藏起来。他日,我定会谢你救命之恩。”谢无垠将箭头包好放在自己的怀里。
段如初满眼里都是赞赏,“好。”他嘴角微动,淡淡笑着。
谢无垠也回之一笑,然后转身看向站着的花媒婆,她的眼神犀利,“花媒婆。”
“大,大小姐。”花媒婆被谢无垠那狠劲和手段给惊了一把,这会儿多了几分恭敬。
“启程吧!”谢无垠拂袖再次进了花轿里,她坐好之后,将花轿里落在一边的红盖头拾起来,甩掉灰尘,盖回到头上。
花媒婆赶紧回神,上前将轿帘子放下来,她甩了一下手中的红帕,“赶紧,赶紧启程,误了吉时就坏事了!”
几个轿夫赶紧抬轿走,丫鬟半夏也是吓得不轻,这会儿回魂一边抹汗一边跟上。
段如初一直目送着,待花轿出了他视野之后,他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臂,包扎的手法真好,还打着个蝴蝶结。
“世子,属下无能,没能追上那黑衣人。”这时候,尹峰拱手请命。
段如初点了一下头,“去烈王府。”
……
烈王府内院。
“哥,无垠妹妹今日是不是要嫁过来了?我瞧见许多人入了烈王府贺喜。”北野天成看着正在慢慢喝药的呼延烈,坐下来就问道。
“嗯。”呼延烈低沉应了,继续喝药。
“可是,可是你能起来去跟她拜堂吗?”北野天成疑问,“好像您的身子还不曾好起来,尚不能下榻。”
呼延烈抬眸看了一下他,然后指了一下不远处角落的一个竹篓子。
“什么?”北野天成疑问,上前去看,当看到那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惊得面色一白,“这,这什么时候有的?”
“它会替我与她拜堂成亲。”呼延烈语气不冷不淡,似是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
“什么?这,这……哥!”北野天成看着那竹篓里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面前,“哥,那是……”
“不必再说!”呼延烈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再次用药站着去与她拜堂?!”
北野天成惊了惊,然后摇了摇头。但他一想,“可是,你可以坐着榻直接出去的。”
“哆嗦!”呼延烈瞪圆了眼睛。
北野天成看着他,嘴角撇撇,“我只是觉得,这似是对无垠妹妹太不公平。”
“公平?难不成这些事情对本王就公平,对你就公平?”呼延烈看着他。
北野天成怔愕了,他默默不语,然后低头往外面走。
呼延烈看着他的背影,就在他出门之际,低沉一声,“蝮蛇如我。”
北野天成听着定住脚步,慢慢转头看着他。
谢无垠都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被人抬到烈王府的府门前。
门口已经站满了许多人,议论纷纷。无论是议论街道的就那一幕,还是现如今这遵从圣旨的意思——呼延烈迎娶谢无垠,可是众所周知,呼延烈乃在榻上已经躺了八年,废了,没去谢太医府迎接谢无垠,而今,恐怕连踢轿门都不会来吧?
而且听闻这谢太医府的嫡女有两个孩子呢?这真是令人咋舌啊!
不过也是般配的,在很多人的眼中,在这锦都人的口中,一些人还是认为这两人一个是废人,一个是傻子。
花媒婆右手甩了甩红帕子,然后又是跺脚又是翘首往烈王府府内看去,虽然烈王府打开着门,可是这没人来迎接,这到底是什么态度?
“吉时就要快到了,怎么还不来踢轿门迎接新娘子!”花媒婆忍不住叨叨埋怨,她看了一下花轿里的谢无垠,“哎呀,该不会已经知道方才的事情吧?哎,出嫁中途,新娘子就……”她一边说着似是关心的话,眸低却闪过嘲讽的不屑。
“闭嘴!”一声冷喝从花轿里传出来。
“闭嘴?如果不是你方才从轿子里出来,坏了声誉,烈王府岂会给你……啊!”花媒婆一把捂着自己的嘴,面色大变,“你,呕!”她猛地往自己的嘴里扣!
贱人,可恶,方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刹那间似是从花轿里飞了出来,然后直接窜进她的口中了!
“说了让你闭嘴,你偏偏不信!”谢无垠态度万分的冷,她盯着前方,虽然隔着轿帘子,但依旧气势逼人。
花媒婆想说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故意说出在街道上的事情,再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不出几日,就可以将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她想在烈王府立足,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若是说了,那后果只会很严重!”谢无垠冷厉地警告,“烈王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既然答应要娶我,自然会来踢轿门!你一个媒婆瞎操什么心!”
“……是,是,是。”花媒婆咽了一口气,那肚子里的东西根本吐不出来,她赶紧走到谢无垠的花轿前,点头哈腰谄媚低声问道,“那那个,大小姐,你方才,方才入了我口的那个,是什么?你,你该不会是要杀了我吧?”
“哼,看你自己造化!这是你没有及时闭嘴的惩罚!”谢无垠冷哼。
花媒婆面色惨白,但很快会意闭上嘴,不敢再乱说。
周围的人虽然看着,但方才谢无垠的速度着实快,因此并没有几个人看出个什么来,只是更多议论纷纷,这烈王府到底来不来踢轿子?
就在众人怀疑的时候,烈王府里走出一人来。
不是别人,正是北野天成。
众人看着,更是议论纷纷,这混世魔王七皇子竟然在烈王府,而且此方出来,该不会是替烈王踢轿子吧?但,这北野天成虽然与烈王交好,可说真的并非亲兄弟,那可是万不能做踢轿子的事情。
谢无垠也听到周围的人的议论声,自然知道来的是北野天成。她坐直了腰杆,无论下一秒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做好准备。
北野天成站在谢无垠的轿子前,他想了一下,道,“烈王吩咐与本殿下,替他踢轿子迎接新娘入府。若是嫂嫂开口应下,那本殿下则替兄做事了。”
谢无垠也曾想到这一点,她在出嫁的前夕,她曾调查过呼延烈的这烈王府。烈王府内,共有人口一百三十六人,因为呼延烈常年病卧在榻,故而府上大权全在他的养母、也就是他的姨母、被封为文庄太妃的手上。
文庄太妃,是呼延烈生母北野天雪的妹妹北野天庄。北野天雪在呼延烈十岁之时病逝,托孤于文庄,呼延烈从匈奴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烈王府。
可这烈王府的前身并非是烈王府。文庄太妃早些年嫁给朝中素有声望的季大将军季彦枫,可好景不长季彦峰战死沙场,金帝追封季彦峰为季王,北野文庄也从季将军夫人封为文庄太妃。
可惜文庄太妃并没有一儿半女,因此替其姐照顾呼延烈收为义子便顺理成章。
但因为呼延烈的攻无不克的战绩,以及呼延烈的特殊身份,季王府终于成为烈王府。如此一来,文庄太妃自然不喜,原本季王府上的那些旁戚更是不喜,但,因皇命而一直忍声吞气,而一直寻找恰当机会杀死这“窃府”的王爷。
也就是说,烈王府里的人全都是原本季王府上的旧人。
由于烈王向来带军在外,季王府的旧人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即使呼延烈解甲病卧在榻,也是在月满西楼,偶尔才回烈王府,故而也没有多少机会,但是现如今,烈王娶妃,形象似是不太一样了。
烈王府的这后院,全都是季王府原本的旧人,枝节关系复杂,更因为文庄太妃的缘故,府上更是一团糟糕……
“嫂嫂。”北野天成见轿子里面没有什么回应,只能再次问道,“嫂嫂。”
“嗯。”谢无垠这时候应了一声。
而周围的人看着更是议论纷纷,北野天成真的要替呼延烈迎接新娘子!
北野天成微微低眉,上前伸出脚踢了一下那轿门,然后伸手将帘子掀起。
他看着身穿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端坐里面的谢无垠,眼神直了直。
“恭请嫂嫂。”北野天成嗓音压了压,他往谢无垠伸出一手。
谢无垠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想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手心,然后从轿子里出来。
北野天成侧头看她,嘴角的笑容又跃上英俊的脸。
如果,如果是他真的在迎娶谢无垠,怎么样?
“天成。”谢无垠喊了一声。
“怎么?”他赶紧回神看着她。
“他……没事。”谢无垠欲言又止,由他扶着进了烈王府。
进到烈王府之后,谢无垠感觉气氛似是全场低压,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即使隔着红盖头,她依然能够感受到周围的一两百双眼睛,盯着她,审视着她,几欲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府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文庄太妃此时身穿红马褂,梳了个凤冠头,保养极好的脸上没有多少细纹,她此刻正端庄威严地坐在那主座上,她见谢无垠被北野天成扶着进来,一脸的嫌弃。但北野天成在场,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咳咳!”
周围的人都是原本季王府上的小妾、公子小姐,还有一些是文庄太妃之前给呼延烈找的小妾通房——呼延烈要么常年在外带兵无暇宠幸女人,要么就躺在床榻上根本不行,可这文庄太妃还真没闲着一直往府里充人。
谢无垠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着拜堂。
这拜堂,呼延烈如果不来,应该不会让北野天成替他拜了吧?
谢无垠心中否定了,这如果是别人来替他拜堂,就可以直接说她嫁给别人了。他应该不会如此羞辱她的同时也羞辱自己吧?
可是没想到,这时候北野天成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个竹篓,然后往谢无垠的身边一放,“烈王交代,此沙漠腹蛇替他与谢大小姐拜堂成亲。”
“什么?”谢无垠不禁出声。但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沙漠腹蛇!
她想起之前做的梦,那沙漠腹蛇……
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这也未免太荒唐,竟然弄条蛇过来?
“这是他的意思。”北野天成说着将竹篓里的东西倒出来。
“啊!”顿时,正堂上一阵尖叫。
北野天成听着反而笑了一下,不但不怕反而很愉快地倒出里面的东西。
当众人看到的是一条沙漠腹蛇的蜕皮的时候,惊讶的同时却松了一口气。
只是,呼延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无垠低眉看地上,地上那蜕皮映入她的眼帘。
妈的,呼延烈竟然这样对她!上次他不是被抬着榻入宫吗?这次抬着出来不就得了!或者他一句话说“成亲完毕”,不就可以省去很多拜堂的麻烦吗?
他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到底什么意思!
文庄太妃那狭长的美眸一眯,闪过一丝阴狠,却默不作声。
“吉时到了,吉时到了!”花媒婆看着只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赶紧完事走人。
“一拜天地!”那司仪看着文庄太妃的脸面行事。
半夏扶着谢无垠自个儿跪下,和只沙漠腹蛇的蜕皮拜了天地。
谢无垠暗中握了握拳头,若是下次给呼延烈那个男人施针,一定要戳他几个洞!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谢无垠咬牙,再次透过红盖头看着地上那沙漠腹蛇的蜕皮。
他这是在羞辱她么!
“送入洞房!”
洞你妹!谢无垠低咒一声,由半夏扶着进府里。
北野天成在一边看着,倒是饶有兴致,他看着谢无垠走远之后,转头看向地上的蛇皮,“还真听话!”他说着上前去将沙漠腹蛇的蜕皮给拾起来,放回到竹篓里。
正堂里的人叽叽喳喳,无不议论。
文庄太妃示意了一下,一边上的马嬷嬷上前招呼,“好了好了,诸位……”
内院中。竹园。
封九凡看着床榻上的呼延烈收了功力,立即捧着一碗药上前,“王爷,喝药。”他说着还不忘赶紧取丝帕擦掉呼延烈嘴边的黑血。
呼延烈不语,端过碗来慢慢地将药喝了。
“安排她在凝香阁。”呼延烈将碗放下。
封九凡赶紧接过那碗,放回到桌上,又上前扶着他躺下,“王爷,不如,不如让王妃来给您瞧瞧,如何?”
呼延烈沉默不语。
“您的脸色,太惨白了。”封九凡看着他,关心道。
他还是摇了摇头。
封九凡叹了一口气,将锦被盖上他的身,“那您好好休息。”
……
谢无垠坐在新房里甚久,听得外面的声音由吵闹到渐渐声息,整个人也累得想昏昏入睡。
她听着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之后,还是自己将红盖头给掀下来。
咕——咕——
谢无垠捂着肚子,吞咽了一口水。
饿了。
她看着桌上的那些喜饼和点心,不再迟疑,三两下摘了头上压得脖子疼的凤冠,坐上前来直接开动。
吃饱喝足之后,她才转头认真打量这新房。
甚是窄小,大概五十来平方,但也干净,整洁,隔壁还有个小书房。
这么小,应该不会是呼延烈的主卧吧?
这个该死的男人在哪里了?
果真是忘恩负义的人。
谢无垠心中颇为不平,心中想着大小两宝,上前想着去开门看,却隔着门缝看到外面有好些的侍卫在守着。
无奈,她只好放弃关上门。
她又坐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心想呼延烈应该不会过来,便直接穿衣躺在床榻上,盖上锦被就睡。明早再早起立即找大小两宝。
半夜的时候,门还是被人敲了,“王妃,王妃。”
谢无垠蹙了蹙眉头,翻过身又继续睡下。
“王妃,王妃……”外面的声音不依不挠。
谢无垠黛眉紧蹙,微微握了握拳头,还是醒来睁开眼睛,“何人,什么事情?”
“封九凡。”封九凡自报家门,然后站在门外拱手,道,“王爷夜里吐了好几回血,还请王妃妙手啊!”他说着一把直接跪在地上。
“吐了好几回血?”谢无垠惊了,直接从床榻上起来,顾不得换其他衣服,合着身喜服就去开门。
门外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撤走了,就跪着个封九凡。
“王妃!”封九凡再次喊道,“这天下,恐怕只有您能够救王爷了!”
“不用再说了,带我去吧!”谢无垠心中虽然对呼延烈今日所作的虽然不满,但,早答应了北野天成要治好他,就不能食言。
路上,两人行走匆匆。
而谢无垠也不忘问道,“我那两个孩子被我大哥接入府上,他们现在何在?可睡了安好?”
“王妃放心,小公子和小小姐现在由奶娘照顾着。”封九凡回道。
谢无垠“嗯”了一声。
穿过几个院子之后,谢无垠总算是来到呼延烈所在的竹园。
进了屋里,谢无垠就闻到一阵浓厚的药味,而系统也在不断警报提示这周围有毒。
有毒也不过是呼延烈体内大把的毒。
谢无垠用意识关掉警报系统,刻意跟在封九凡的身后,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之后,暗中从存储系统里取出几瓶药放入怀中,然后才又跟着进内室。
只见呼延烈躺在床榻上,未戴黄金面具,脸上尽是苍白。
唇上血色全无,整个人似是气息奄奄一般直挺挺的。
谢无垠脑子里只剩下“行将就木”这四个字。
她深呼吸了一下,上前直接将他的手握上,替他诊脉,与此同时启动智能系统将他全身都用眼睛扫描了一边。
真他喵的不爱惜自己!
“经脉逆损,气息不调。”谢无垠柳眉往封九凡那边一瞪,“他运功过?”
“……是。”封九凡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应了,当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谢无垠已经开骂,“不要命!我说了不能运功的!”她说着起身,从怀中将银针包取出,一边道,“你马上记录我说的药方子,给他去挑拣药材,马上进行药浴!”
“是。”封九凡听着赶紧去取笔墨。
“青皮、枳实、佛首、木香、香附、沉香、乌药、荔枝核、川楝子、青木香、薤白、柿蒂,各三两,加入温水中,温水温度为37摄氏度,赶紧去准备。”谢无垠头也不抬的吩咐,右手取银针,左手已经动手解开扒开呼延烈的上衣。
封九凡写下,可是看着那上面的字,不禁迟疑了一下,“属下愚笨,请问娘娘,温水温度为37摄氏度是什么意思?”
谢无垠怔了一下,“就是说温水温度与你的体温一样,你摸一下不冷不烫的感觉。”
“是!”封九凡拱手应了,立即离开。
谢无垠一一给呼延烈施针,从头部开始一直到腹下。
封九凡在屏风内设好药浴之后,才转出来看着他们。
谢无垠额上沁出细汗,却也不顾及去擦,只全神贯注给呼延烈施针。
待施针完毕,封九凡赶紧递上一方丝帕。
谢无垠抬眸看了他一眼,“谢谢。”她拿着擦了擦脸,然后放在一边,上前又给呼延烈翻眼皮看着效果。
“药浴都准备好了?”谢无垠又问道。
“是。”封九凡看着谢无垠那熟练的手法以及她那干练的作风,心中已经默认,这就是咱家的烈王妃。
“一刻钟后药浴。”她又吩咐。
封九凡又应了声“是。”他看着谢无垠坐在呼延烈身边摸呼延烈的额头,不禁问道,“娘娘,王爷他……能好起来?”
“有我在,死不了。”谢无垠将手缩回来,还好,没有发烧。
“那就太好了!”封九凡听着心中石头落下。
“嗯,半死不活。”谢无垠补充一句。
封九凡面上顿时笑容都凝固了,“半,半死不活?”
谢无垠抬头看他,见他那面容,笑了,“骗你的。我答应了七殿下,会治好他,我不会食言。”
“……这,太好了。”封九凡听着才再次笑了。
谢无垠轻叹一口气,盯着呼延烈的面上变化。
见他脸上血色慢慢回来,唇色也回来的时候,她赶紧将银针一一拔下来。
拔完之后,谢无垠看向封九凡,“你扶着他进屏风里沐浴吧!”
“是。”封九凡听着上前,扶着呼延烈起身。
谢无垠一边收拾东西,不去看封九凡和呼延烈,“将他衣服全都脱了再扶他药浴,不然没有效果。”
“是。”封九凡又应了一声。
谢无垠眼睛眨眨,收拾好东西之后,往门口走,“我去给他煎药。”
“是。”
当谢无垠回来的时候,见到封九凡站在屏风处守着。
他见谢无垠手中捧着个银盘,银盘上是热腾腾的药的时候,上前,“娘娘辛苦。”
“他更苦!”谢无垠冷哼,瞪了一眼屏风。
封九凡哑言,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谢无垠将盘子放在桌上,想想还是进屏风里。
只见呼延烈坐在浴桶里,那浴桶里飘满的药材,热水浸在他的胸口处,他那肌理若隐若现。
虽然闭目,可他还是那么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那一头的酒红色卷发似是更像葡萄酒,那古铜色的肌肤衬得他更加男人更加血性,那右手手臂肱二头肌上纹着的黑色蛇图腾更显眼,更令人生畏。
但谢无垠倒是不怕,她凑上前,认真地看着那黑色蛇图腾。
看清楚了,是沙漠腹蛇。见此,谢无垠的心中又咯噔了一下。
封九凡看着她凑前看呼延烈的肩膀,想上前但想想又停下,他们说什么都算是夫妻了,这看看,应该没有问题吧?
谢无垠收了眼神,定了定心神,撇开思想,伸手探进那热水中,她侧头看向封九凡,“水冷了,速去添加热水过来。”
“是!”封九凡心中一惊,该死,怎么自己没有去注意水温!
好在谢无垠没有责怪……
谢无垠见他提了热水来想加进去,她道,“还是我来吧!”
“是!”封九凡听着心中一喜,就是应该让他们两人多多互动嘛!见她加水,又伸手去拨弄那些药材,封九凡更是激动欢喜,照顾得如此周到,她应该是喜欢咱家王爷的吧?两人和和睦睦,就真的好。
谢无垠一边拨弄那些药材,一边拿起来看,都是上等的药材,还好。
她慢慢地加了热水,然后又试了试那水温。
他那满头的酒红色卷发此时搭放在他的肩膀上,面容虽然依旧骇人,可此时闭着眼睛,还是透着几分俊美的。
谢无垠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撇开眼光不去看他,“去帮我取干净的毛巾来。”
“……是!是!”封九凡惊愣了一小会,立即明白过来,谢无垠要帮呼延烈沐浴!哇哇哇,封九凡激动万分,飞快奔走。
“喂……”这么开心干什么……谢无垠也看得有些惊愕,但,还是转头看向呼延烈。
她两手揉了揉呼延烈的太阳穴,揉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才缩回手来放松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自己也对他太好了吧?又是给他针灸给他弄药浴,现在又伺候他恢复。
如果他再对她不敬,往后真的就直接看他被折磨死算了!
谢无垠咬了咬牙,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按着穴道轻轻地揉了揉。她想起之前的猜测,这个男人如果是躺了八年,肌肉筋骨早就萎缩了,现在摸着他的筋骨,就知道这男人的骨头肌肉好着呢!
她想着想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往下,摸着呼延烈的肩膀,然后到了他的手臂位置。
摸了摸那肱二头肌,哟哟,挺有料的,谢无垠捏了捏,一时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但立即的,她又赶紧捂着自己的嘴看了一下周围。
没有人发现,还好还好。
殊不知的,她这是站在呼延烈的身后,根本就没发现呼延烈那浓眉皱了皱。
谢无垠看了一下外面,见封九凡还没来,便再次摸上呼延烈的肩膀。
“真是不明白,怎么长的?这么大块,这肉,啧啧,不知道切下来的横截面积是怎么样呢?”谢无垠嘴里轻声叨叨,压根没发觉呼延烈那眼皮动了动。
切下来……横截面积?
“肯定不好看。”谢无垠看着天花板下了一个结论,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脖子骨。
呼延烈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又恢复平静。
而谢无垠那玉手已经从肩膀摸向他的胸膛,依然看着天花板默念道,“胸肌,也叫做胸大肌,通常成扇型。位于胸廓的前上部,起自锁骨内侧半,胸骨和第1~6肋软骨,肌束向外侧集中,止于肱骨大结节嵴。”
谢无垠背着书上的知识,心绪都飞远了。全然不知呼延烈已经低头看向她放在他胸肌上的手。
“胸大肌可以通过仰卧飞鸟、胸部肌肉锻炼法等方法锻炼出来。”谢无垠轻声念,然后微微低头重新看向呼延烈。
呼延烈此时已经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宛若方才晕死的一般。
谢无垠自然不知他醒过来,大胆地戳了一下他的胸肌,“硬如石头,是怎么锻炼出来的呢?是仰卧飞鸟?还是什么方法?”她说着缩回手,伸手去探了探水的温度。
呼延烈眯着眼睛看着放在水里的玉手,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娘娘,毛巾取来了。”这时候,封九凡跑过来,双手奉上干净的绣蛇毛巾。
“好。”谢无垠缩回手去,转身将毛巾取来。
封九凡看着立即拱手行礼,“属下告退了!”
“随你。”谢无垠淡淡应了,拿着毛巾上前,沾了些水又扭干净,然后上前给呼延烈擦脸。
那动作轻柔,又小心。
呼延烈心中一紧,放在水下的手也不禁紧握了。
没有人这般待他过……
他不禁喉结动了一下。
谢无垠倒是没发觉,给他细细擦了擦脸之后,就将毛巾放在一边,她转身刚想离开,却不想,手猛地被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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