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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樊崇等人在洛阳住了几日,见刘玄迟迟没有封赏,心中不安,正计划要离开洛阳,小黄门带着谒者来传刘玄对众人的封赏,封樊崇等二十多人为列侯,要求就在洛阳安身,把家人接到洛阳同享荣华富贵。众人乍被封侯,心中欣喜,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有樊崇与徐宣闷闷不乐。
众人还在欣喜。樊崇道:“我们千里来投,只得到一纸空文,让我们回去如何给家中弟兄们交待。”
扬音道:“不是封了咱们为列侯吗,要我们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将来还可以传承子孙后代。”
徐宣叹道:“以樊大哥之功劳,难道不足以封王?即使不封王,也当封万户侯,搞什么列侯?这列侯封地在哪儿?没有封地,传承什么?不就是一纸空文吗?”
众人一下都明白过来,没有封地,也没有赏赐财物,算什么封赏啊?樊崇在赤眉军中地位崇高,怎么能和其他将领等同视之呢?轻视樊崇就等于是轻视赤眉军。众人早已不关心自己的封赏了,都对没有给樊崇足够的封赏感到愤愤不平。有人叫道:“咱们马上就走。”其实列侯是有封地的侯爵,只是更始政权创立不久,很多礼仪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而且天下大多数地方还没有完全平定,至于封地也只能是一纸空文。
“凭咱们的实力,难道咱们自己还能弄不出块地吗?”
众人议论纷纷,准备离开洛阳,却见有人在屋外巡视。大家心中一惊,难道刘玄还想将大家禁闭起来?众人正在惊疑,就见有人送来酒肉饭菜,来人道:“皇上让我给各位送来好吃好喝的,请各位慢慢享用。”
众人心中不满,哪有心思吃喝,只想离开这里。刚想出门,突然走出来几名士兵,其中一人道:“各位将军,请大家不要外出,现在外面不安全,皇上让我们保护各位。”
大家见四周已安置不少士兵,便知道已经被监视起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一脸怒气,却不能发作。现在远离自己的大本营,由不得自己的脾气了。
樊崇悔恨交加,自己本是琅琊的贫民,当初因为不堪恶人欺压,带着几个人起事,后来有了几百人追随,便专干些劫富济贫铲奸锄恶的事。当时泰山郡守,欺男霸女,屠戮百姓,樊崇带着兄弟们连夜突入郡守府邸,杀死郡守,又将抢得的财物全部分给农民,那是何等的痛快!然后大家都跟着樊崇一起正式与官府作对。樊崇为人侠义,爱惜百姓,深得当地人的拥戴,人人敬服樊崇的胸襟与胆识。不久,山东海曲起义的吕母去世,她手下的一万多人都来投奔樊崇。后来,同乡人逢安和临沂人徐宣、谢禄、扬音率领了几万人起义,也来投奔樊崇。一时间,队伍蓬勃壮大,是何等气势!人人以朱涂眉,称为赤眉军。而后赤眉军在樊崇领导下大败新朝的景尚大军,又击败太师王匡与廉丹的几十万大军,还斩杀了老将廉丹,那是何等的威风!听说绿林军立了皇帝,杀死了王莽,自己便急急来投奔,好让天下早日太平,也让兄弟们早有归宿,谁料竟是这样的下场。
众人见樊崇皱眉不语,都怒气冲冲,一言不发。
樊崇看了看不远处的守兵,歉然地看看大家道:“都是我害了你们。”
众人道:“樊大哥怎么说这话,兄弟们跟着你,就是死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樊崇笑道:“大丈夫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众人见樊崇神情轻松,也都心中释然。樊崇笑道:“有好吃好喝就先放开吃喝吧,后面的事再说。”有人便赶紧拿起一大块鸡腿,抢先递给樊崇。
有人道:“他们会不会在饭菜里做手脚。”
“量他们也不敢,吃吧。”樊崇拿过来就吃,大家也跟着吃起来。樊崇又对众人道:“权当我们到洛阳来玩玩,住这里就当休整了,大家平日也难得休整。”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似乎完全忘了被监视的事。
一连数日,赤眉将领都暗暗寻找离开的机会。有赤眉军中的人来洛阳找到樊崇,说赤眉军人心不稳,不时有人离开。樊崇一听,心中着急,便在当晚,带领众人杀死院中监视的人,连夜离开了洛阳,直奔山东赤眉大本营。
刘玄发现樊崇等人离开,万分后悔,但事已至此,只得由他了。
12-2
自从刘演去世,刘秀每日强颜欢笑,装着无忧无虑的样子,只怕引起刘玄等人的怀疑。但每当夜深人静,刘秀就忍不住会想起大哥,想他一生努力却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自己不仅不能为他报仇,甚至连自己和刘家人的安危都难以保障,常常悲从中来,偷偷哭泣。这次听说朝廷要派人去河北招抚,虽然招抚工作要面对地方豪强和各色官吏,既艰难也凶险,但总比每日生活在恐惧和担心中好。刘秀知道刘赐与刘玄自幼亲近,私下特意向刘赐表示自己愿意去河北,请他为自己推荐。却不料刘玄听信朱鲔之言,犹豫着没有同意。
刘秀心知他们对自己放心不下,独自在院落中来回踱步,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无可奈何。深秋的阳光落在院落中,几丛菊花在阳光中灿烂的绽放,花丛下是枯黄的秋草和凋落的花瓣。想着自己终日困居于此,不知何日才能像那盛开的花朵,自由地舒展,刘秀心事重重,在园中来回踱步,无论如何都要争取离开这里,离开那些监视的眼睛,但如何离开却是一筹莫展。
刘秀呆呆地看着那些光影,忽见冯异进来。冯异走到刘秀身边,轻声道:“明公要多保重身体,不要悲伤过度。”
“我有什么悲伤的,你看那些花开得多好。”刘秀满面春风,笑呵呵地指着一簇簇花丛。
冯异认真地看着刘秀,“明公,我知道你每夜为大司徒悲伤,但悲伤有度,切不可伤了身体。”
“你瞎说!我几曾悲伤!”刘秀心中一震,惊诧地看着冯异。
冯异平静道:“我每日为你整理房间,看见你的泪痕,岂能不知你的悲伤。”
刘秀气得咬牙切齿,红着脸怒道:“你……你身为主薄,不安心做你的事,瞎猜测什么?”
冯异拜道:“明公,我冯异从追随之日起,便无时无刻不希望您能成就大业。只是担心您悲伤消沉,空负了一身才德。”
刘秀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冯异,心中感慨万千却默然无语。
冯异道:“明公,以您的威德,一定能改变一切。虽然他们有负于您,但您不能负了您自己。”
刘秀见冯异一脸恳切,温言道:“公孙,切不可对他人讲起这些。”
“我冯异此生追随明公,唯恐不能报答您的恩德与信赖,怎会相负于您。”
刘秀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冯异一脸诚恳之色,心中感动,叹道:“我知你之心,只怕我负了你,让你的才能得不到施展。”
“我既然选择追随明公,就愿承担所有后果。如今就有大好的机会,只要明公能去河北招抚,一切就会是另一番天地。”
“我明白,”刘秀叹了一口气,“只怕很难,大司徒已给皇上推荐了,但皇上没有同意。”
“明公不用担心,此路不通,未尝没有别的路子,我们自会想出别的办法。”
刘秀疑惑地看着冯异。
冯异道:“如今的河北,群雄并起,各自拥兵自立,而且混战不断,朝廷派去的使者并没有改变局面,反而增加猜忌,愈加混乱。若河北不平,天下就无法平定,河北之重要,人人尽知。当今朝廷,能去完成此重任的,非明公绝无第二人。”
刘秀笑道:“公孙是高抬我了,纵然我能承当,他们又怎肯让我去呢?”
“刘玄虽是绿林军出身,又由绿林军所拥立,但他并不希望被他们控制。所以他内心里不愿派绿林军的人去,毕竟他是刘家宗室,他一定还会依赖宗室子弟。他知道你的能力,也希望你能为他去平定河北,但他又因为大司徒之事不敢放你出去。宗室子弟中除了明公还有谁有能力去招抚呢?所以他心中肯定很是矛盾。”
“他不愿放我,而绿林军的人又不想让我去,所以要离开洛阳怕是不易。”
“现在刘玄犹豫不决,是因为遭到绿林军的人反对。如果有其他既非绿林军又非宗室子弟的人出面力荐,恐怕就不一样了。”
刘秀眼前一亮。自从获取宛城,四方响应,来投军的豪杰和名士日渐增多,像将军赵萌、左丞相曹竟父子,都已深得刘玄信赖。如果他们能帮自己说话,那作用自然非同寻常,但自己一向与他们并无交情,现在去结交只怕反惹嫌疑。刘秀不禁又紧锁眉头,对冯异道:“我平日与刘玄身边的人交往不深。”
“交往不深没有关系,只要你有诚意就行。”
“如何能打动他们呢?”
冯异笑道:“诚心与厚礼是敲开人心最有力的武器。”冯异生性不喜交际,但现在为了刘秀,什么困难都不再是障碍。
“赵将军这个人自视甚高,恐怕不好打交道。”刘秀与赵萌只有一面之交,赵萌长得高大孔武,自视不凡,对人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傲慢态度,刘秀对他殊无好感,从未接近。
“他这个人,不过就是侥幸得志的小人,听说他那十万大军也是出卖兄弟据为己有的,现在又把女儿献给了刘玄。别看他人模狗样,位高权重,私底下没人服他,咱们就算要委曲求全,也不和这种人交往。曹丞相乃天下名士,他儿子曹尚书也算有点能力,刘玄虽然糊涂,但在真名士面前,还是敬重几分。”
“曹丞相为人正直端方,向来厌恶名利,对他示好只怕适得其反。”
“明公所虑周详,但父清子未必廉,我们可以投其所好,各个击破,曹丞相可以动以诚心,曹尚书可以动以重金,再有刘赐坚持力荐,就一定能成。否则一旦失去良机,便万难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