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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
刘秀等人在百姓的惊叫声中逃出饶阳城,马不停蹄,一路疾驰。不久,天气愈冷,渐起风雪。刘秀心叫不妙,路上落了雪,既不好行走,也不好躲藏,恐怕是凶多吉少。
大家日夜向南进发,在风雪中跌倒摔伤也不敢停留,任由风霜割面,也只能相互扶持着继续前进。幸好不久风停雪住。
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到达下曲阳县(河北晋州市)。刘秀见随行人员又少了好几位,但大家都没有在意,只顾各自惊喘。刘秀笑道:“昨日这一顿可是白吃了,好不容易吃一顿好的,跑上一天一夜全没了。”
王霸笑道:“虽然没了,香喷喷的滋味还在。”大家都跟着发笑。
“这种要命的饭,还是少吃点。”朱佑万分感叹。
邓禹道:“现在河北都被王朗控制了,吃不吃都一样要命。”
铫期道:“吃了也是要命,不吃也是要命,那为什么不吃。”
众人又笑。
刘秀见大家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依然精神很好,心中很是欣慰。
说笑间,忽听远处传来马声嘶叫。众人大惊失色,紧接着探兵来报,说敌人的追兵已近。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刘秀。刘秀一言不发,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万千念头,无从思辨,本能地把手往前一指,众人继续南逃。
有人道:“再往南去就是滹沱河。”
众人只顾赶路,无人在意。
正奔跑着,探兵来报:“大司马,前面是滹沱河,无法渡过。”
众人一下都愣住了,河不能渡,追兵又将至,如何是好?
“河水没有结冰吗?”
“冻层太薄,不能过人。”
人群乱了方寸,开始低声议论。
刘秀见众人惊惧,喝道:“休得妄言,如此寒冷天气,怎会不能过人?”众人惶恐已让刘秀从最初的慌乱镇定下来。他心中清楚现在除了渡河,已没有别路可走。一路而来,有不少人已经悄然离开,刘秀能够理解,那是他们可以拥有的选择。但刘秀没有选择,王朗绝不会容许河北境内有第二个刘姓政权,现在哪怕就剩他一个人,刘秀也必须走下去,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刘秀也决不放弃。
“元伯,你再去仔细探看一下。”
王霸应声而去。
有人道:“大司马,不用再看了,追兵快到了,我们赶紧找寻别的出路吧。”远处马蹄声似乎已依稀可闻。
又有人道:“大司马,这冰也不可能这一会儿就变厚了,咱们想别的办法吧。”
对众人的议论,刘秀恍如无闻,心中却一片雪亮,现在除了往滹沱河进发,他刘秀哪里还有其他选择。无论如何,一定要渡过滹沱河。
众人见刘秀不语,虽然心中恐慌,也不复再言,默默跟着刘秀。冷冷的空气中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远远见王霸疾驰而来,众人心都快蹦出来了,忙迎上去。
“怎么样啊?”早有人急不可耐。
王霸冷静地看着刘秀道:“大司马,冰层结实,完全可渡。”
众人刹那间笑逐颜开。
刘秀道:“探兵果然是妄言啊。”
众人急急奔向滹沱河。
刘秀暗想,如果冰不可渡,又当如何?天气如此寒冷,当真泅渡?远处兵马之声依稀又起,刘秀已无暇思考了。不管怎样,哪怕就自己一个人也必须渡河!
众人到达滹沱河边,见河水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冰层果然能渡过人马。刘秀喜出望外,忙组织大家过河。
人马刚刚到达对岸,对面的兵马竟已追至河边,众人大惊失色,眼看追兵已踏上冰层,众人慌忙寻路逃命,但脚下全是河石荒草,哪里还有路,草石上全是冰霜相间,仓促间,有人摔倒,马上有人抢过去扶起就走,又有人摔倒,正慌乱间,忽听背后连连惊叫声,只见追兵接连坠河,原来河上冰层已始融化,无法渡人。
众人暗道侥幸。刘秀对王霸赞道:“使我们安然逃脱,元伯之功啊。”
王霸道:“这是明公的威德,使神灵能保佑我们。周武王白鱼之应也不过如此。”当年周武王在孟津横渡黄河讨伐商纣王时,一条白色大鱼从河中跳入周武王的船,军师姜子牙称为吉兆。后来周武王果然诛灭了商纣王,建立了周朝。
刘秀道:“元伯的诚心为我们感动上天,滹沱河结冰就是最好的吉兆。”又独对王霸道:“疾风知劲草!努力!”
大家这才明白方才刘秀要王霸再探之意,细想探兵怎敢对刘秀和众人撒谎,不过是刘秀要借王霸之口让众人安心到河边而已。幸好天气极寒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冰层冻厚,更幸运的是全部人马刚刚渡过便又消融,真是天意侥幸啊。人人心中对死里逃生的侥幸充满敬畏的喜悦。回看对岸气急败坏的追兵渐行渐远,虽然前途坎坷,但大家心中油然而生对希望的向往和对胜利的自信。
13-12
辗转南行,进入唐阳县(河北新河县)。到达南宫(河北南宫市)时,天色渐变。不久风雨大作,北风吹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雨水湿了衣服冰冷不堪。众人正自哆嗦,忽见不远处有一房屋,离路边不过数百步远。房门破烂,窗户洞开,似乎已荒废多年。
众人欣喜,急急奔入房中。一入房中,没了风雨,顿觉温暖,但很快就感觉到衣衫的湿冷,裹在身上,像落入冰窖一般。大家咬紧牙关忍受着寒冷,几乎无法言语。
有人一边跺脚一边咒骂。屋子并不大,但足够大家挤在一起休息。屋子一角有一扇破门,连着另一间小屋,黑咕隆咚,看不清里面。有人脱下外套开始寻找休息的地方,忽见亮光一闪,冯异竟在屋子中间点起火。火光一起,屋子里顿起暖意,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边,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在火前慢慢烤着。
屋里越来越温暖,大家心情也渐渐放松。淡红的火光映照在众人脸上,像涂抹了一层神秘的金光。听着外面“簌簌”的风雨声,更觉屋内温暖。
忽然有人道:“谁的衣服烤糊了?”
果然便闻到空气中一屡淡淡的糊味,却是臧宫的衣服,众人哄然大笑。臧宫一把扯起衣服,并不说话。臧宫在昆阳之战后与刘秀逐渐相熟,到洛阳后开始追随刘秀。
刘秀笑道:“君翁是怕柴火不够,想用衣服给大家取暖。”
果然有人担心柴禾不够,起身在房屋内外找寻。众人围着火堆有说有笑,乐意融融。
不一会,冯异忽然端出一碗用小麦煮好的稀粥。刘秀吃惊地问道:“公孙,你又从哪变出来的一碗粥啊。”
冯异笑道:“将就着用一个破釜煮了一些。”
刘秀让冯异将粥让给大家喝,冯异道:“粥不多,明公你先喝吧。”
“大家都喝一点吧。”
众人烤着火,身上已渐渐温暖,纷纷道:“明公你吃吧,这一路上还得靠你费心。”
刘秀执意不肯喝。冯异诚恳道:“明公你要不喝,也没人会喝,我们还需要您带领我们走下去。”
众人也纷纷道:“明公,您喝吧。”
刘秀心中感动,知道自己不喝,大家也不会喝,便接过碗,喝了一口,又递回给冯异。冯异却执意要刘秀将一碗都喝掉,刘秀不肯再喝,众人也不喝。刘秀只好将一碗小麦粥都喝了,冯异这才将剩下的粥让大家每人喝上一点。
风雨一直未停,众人临近着火堆休息,虽然饥饿,却睡得很香。
刘秀久久不能入睡。环顾左右,从滹沱河到这里,又有人默默离开了,也不知他们在什么时候走的,不管怎样,该去的终究会去,该留下的始终会在。听着众人的呼吸声,刘秀不禁心潮澎湃。火光映红了破旧的屋子,潮湿的空气在火光中变得如雾如烟,慢慢飘散。
也不知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凶险?再往南便是钜鹿,钜鹿离邯郸已经不远。如何穿过这些郡县呢?穿过后又走向哪里?难道真要回到洛阳?
很多年以后,相依为命的兄弟们都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但富贵的风光却难以像穷困的温暖如此打动每一颗无私无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