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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楚云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圆桌旁,静静地守护着已经熟睡地欧阳复,经历了这样焦虑、紧张的大半夜,本应该困乏的她此刻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和欧阳的一番谈话,让她一直以来感到憋闷的心脏突然放松了,变得从未有过的宁静。为了让欧阳好好休息,她拿着染血的衬衫和纱布离开了小偏屋,走到小厨房的灶台前,打算点火把这些东西烧掉。丁香原本一直坐在院子里听动静,见楚云出来,也一声不响地跟着进了小厨房,灯光下,她看见楚云手里拿着的血迹斑斑的衣服和纱布,小脸立时吓得刹白刹白,手哆嗦着不知该怎么帮忙。
楚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把东西放到一个炭盆里,倒了点儿白酒,点着火,火苗忽地窜上来,渐渐吞没了暗红色的血迹。两个人默默无声地看着火苗上下翻飞,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楚云才把灰烬倒掉,仿佛所有的危险和恐惧都随着火舌灰飞烟灭了,丁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楚云把手洗干净,帮丁香把额前掉下的一络头发别到耳后,拉着她面对面坐下。
“丁香,我和金先生是干什么的,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丁香的脸由刹白突然变得通红,嘴唇抖了半天,小声地说:“打日本鬼子的。”
楚云心里一热,握紧她的双手问:“你害怕吗?
丁香轻轻地点了下头,又使劲摇摇头。
楚云笑了,看着她的眼睛说:“别怕,记住,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咽到肚子里,对谁也不说,你就不会有危险。”
丁香反手抓住楚云的胳膊:“小姐,我不是害怕自己有危险,我是……,我害怕你有危险,我知道日本人有多狠,前一段,隔壁胡同里的钱先生,被当成抗日分子抓走了,放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当天夜里就咽了气,日本人杀咱中国人,连眼都不眨。太太和老爷已经被日本人害死了,如果你再……,太太在九泉下也闭不上眼啊!”眼泪顺着丁香的脸颊哗哗地往下流,她嘴唇抖得说不下去。
楚云伸手给她擦眼泪,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坚定地说:“别哭,勇敢些。老爷和太太的血不能白流,中国人不会允许豺狼虎豹在咱们的国土上横行。如果老爷和太太还活着,他们一定会赞成我这样做的,你说对不对?”
丁香频频点头,是啊,如果老爷和太太还活着,他们是不会甘心受小日本的气的。“小姐,我懂,这些个道理我懂。可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日本人发现,你还得答应我,你得让我帮你,帮你干什么都行。”
“你已经在帮我了,你每天晚上在大门口给我等门,给我做宵夜。还有今天晚上,要不是你在院子里给我把风,我怎么能安心给金先生治伤呢?你看,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自己还不知道呢。”
“真的?”丁香脸上还挂着泪,又笑了。
“当然是真的。在这个家里,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金先生受伤的事,除了大少爷和你,不能让任何其它人知道。你必须帮我瞒着秋月和大少奶奶她们,不能让秋月到小偏屋去,就告诉她金先生在这儿养病,不许人打扰,大少奶奶和三姨娘那儿,大少爷会去说。”
“嗯,我记住了。”
“那现在,去睡会儿觉,明天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
“我一点儿都不困,你去歇会儿吧小姐,我替你在这儿守着。”丁香连连摇头。
楚云揉揉她的脸蛋儿,“听话,去睡觉,明天可全靠你了,一定得精精神神的。”
“哎。”
随着丁香关门的微弱声响,院子里彻底静了下来,楚云轻轻地在圆桌旁坐下,她想把有些混乱的思绪好好捋一捋。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当一切忙乱都归于平静后,她独自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偏屋的那扇小窗,想着欧阳熟睡的脸,心脏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差一点儿,她就失去他了。
如果子弹再往下偏一点儿,如果距离再近一点儿……,楚云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真的失去他,你会怎么样?”
是啊,会怎么样?楚云没认真想过。现在,她听着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认认真真地想:我会怎么样?我一定,会受不了。
楚云,这个芳龄22岁的年轻姑娘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叫欧阳复。
她爱欧阳复,已经爱得很深很深,只是这种情感被严酷的环境压抑掩盖着,一直在楚云的心里若隐若现,既渴望,又害怕。她越了解欧阳复,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直到今晚,她无法回避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爱欧阳复,非常爱。
她托着腮帮,默默地看着那扇小窗,他爱她吗?她认真地想:爱……吗?他从没有过任何的表示。不爱……?楚云闭上眼睛,与欧阳复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良久,她睁开眼睛,眼底含着笑意,是的,他爱她,虽然他不说,但楚云能感觉得到他的爱,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欧阳,你是爱我的,对吗?”静静地看着那间有着他呼吸的小屋,楚云轻轻地说。
一直到东方开始泛白,楚云才感到困意袭来,她缩进椅子里,闭上眼睛打算养会儿精神。新的一天,有许多事情等着她,最重要的,是要查清叛徒有没有被打死。
朦胧中,她感到一件衣服盖在了身上,她裹紧衣服,侧了下身,睡意更浓。就在即将跌入梦乡的一霎那,她猛然惊醒了,猝地睁开眼睛,肖亦轩一脸心疼地站在面前。
“大哥?”
“一夜没睡?怎么也不盖上点儿?一早,露水还是很凉的。”
楚云这才看清盖在自己身上的是大哥的一件短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披衣坐起,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肖亦轩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还不太明亮的天空:“是有点儿早。金先生病着,我心里不踏实,睡不着过来看看。我替你守着,回屋睡一会儿吧,别把身体累坏了。”
楚云笑着说:“刚打了个盹儿,已经不困了。放心吧大哥,我身体结实着呢,少睡点儿觉不要紧。”
肖亦轩不赞成地摇摇头,但也没坚持,看看偏屋里静悄悄的,低声问:“金先生怎么样?昨儿夜里看着可不怎么好。”
“还行,该用的药都用了,这种病,一两天内是好不了的,得静养。昨儿后半夜才睡,一直睡到现在。”
说着,楚云心里忽地晃了一下,从昨晚睡到现在,偏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欧阳复不可能睡这么踏实,尤其是肖亦轩进来之后,两个人说了这么半天话,以欧阳复的警觉,这会应该是站在门边的。
“大哥,你在这儿坐一下,我进去看看。”
楚云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偏屋门前,拉开房门一看,欧阳复依旧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脸,但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