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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云熙冲进那飞沙走石烟尘中,紧闭了双眼,紧贴了马背,任由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让他一人独自在这天崩地陷之间?
他说那是*,近她不得,她就离他远远的,他说城下有解禁之书,她就一心想着去找。她打定了主意,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又撇开她,一个人神神秘秘行事,这算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让老天爷来评理,她这般痴求执念,是对,还是错?若是对的,就佑她平安,再让她看见,他也平安;若是错了,就让她埋身在这漫天的黄沙砾石之中,再也不要起来好了!
心中决绝,耳边震响,如入炼狱之门,过混沌之境,风沙眯眼,不敢睁开,心跳如雷,怕得竟不知何为惧怕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耳边轰隆声歇,沙石落地,马儿停驻,她才睁开眼来,四下环顾,惊喜于冥冥中神灵的耳聪目明,想必是听见了她的祈求,不仅她与马儿皆是毫发无伤,更惊骇于眼中所见:
那座沙石山丘崩开了大半,露出一座宫殿,准确地说,是断壁残垣,却也果然是世人众口相传的,白玉为基,黄金为柱。她自幼就日日瞧着各式各样的宫室大殿,一眼就能想象出,在大火烧城之前,蓝天白云下,平阔荒漠中,过往商客眼里,这该是一处多么迷人的去处,气势高阔,色彩鲜亮,富丽堂皇,安宁祥和,仿佛这遗世蛮荒之中,一处定心石,一根镇魂柱,向世人证明,这片贫瘠的土地里,也可以富足安康!
然而,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总是引来虎狼的垂涎。怀璧何其罪?怀璧却要无辜受其罪!满目颓垣,不觉心中悲叹,又暗自发愿,加以时日,倾尽财力物力,一定要将这云都城细心复原了,方不辜负,那人许她的,云都为聘。
仰头间,大殿前方,一根高耸入云的精铁柱竿,赫然映入眼帘。她手脚并用,沿着那散乱砾石,白玉槛基,一路攀爬上去,至旗杆脚边,就见着了那处入口,层层玉石退开,露出的一个洁净无尘的圆形入口,应是由机关控制,将将启开的。探头往下看,内有螺旋石梯,层层往下,是一个地宫,却不知下面深浅究竟。
她也不多想,抬脚就钻进去,沿着石梯往下,光线渐暗,脚步也渐缓,待石阶旋了四五圈,她才略略适应了这黑暗,也想通了一些关节,这螺旋石阶,是绕着地面上那根柱竿而建,再探头往下看,深幽漆黑中,回音空荡,那柱竿还不知往地下,深入了几许。
也恍然明白了,西凌王为何说,要先寻着旗杆。所谓的云都之门,就是这根精铁柱竿,从地上到地下,连接着启城的机关,机关一动,则山崩城启。只是,那木头,又是用什么法子,触动的这些机关?
心中触动,眼中也有所触,稍立片刻,暗中事物层层显现,她便见着了那第一层地宫,也见着了那个靠坐在深处石壁上的人。赶忙下了石阶,几步上前,正要真情毕露,那人却先开了口:
“公主……这么快就来了?”又是那幽幽懒懒的语气,如闲坐幽亭,暇适问候。
她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要命地冲进来,怕他有事,他却当儿戏,不觉说些怄气话:
“你的家当呢,在哪里?”
“就在下面一层,万均黄金,万卷藏书,都是公主的了。”那浪荡子右手轻拍身边的地面,笑着与她交代,比那些曦京王孙挥金下聘,还要豪爽阔气。
“那我先下去点点数。”她嘴上硬气,转身要去下面一层,却是心里急切,不想与他多话。
“不用找了……”那人的话追过来,将她定在原地,阴冷寒气袭来,快要将她冻成冰,“找着了也没用。”
他知道她急着下去,是要找什么。万卷藏书通天地,不就是要去找解他*之法吗?
“凤玄墨,你什么意思?”夜云熙猛地转身,连名带姓,狠狠地质问他。说得好好的,城下就埋有解禁之书,怎么突然之间,又没有用了?只觉得心如刀割,天意弄人。
“公主……过来,陪我坐会儿。”那幽幽声音,又在懒懒唤她,仔细辨析,才发觉哪里是什么散漫,而是虚弱无力,待得后面那句懒音出口,就听得她心都崩了:
“我的血,快要流干了。”
她抢扑过去,抓起他藏在身体侧边的左手,才看清楚,那手腕间,一条鲜淋淋的伤口,还在滴着血。她在自己身上胡乱去摸,要摸手帕子来给他包扎,可那张手帕子,明明晨间起来,紫衣给她掖在心上的,怎么也找不着了。
那人却缩了手回去,换一只手来拉她,要她在身边坐下来,又与她说话:
“那根精铁旗杆,上天三十丈,下地三十丈,连着整座城的机关,却是要用血来启动的。母亲流了多少血,来封埋的城,我亦要用多少来启还。”
“她流了三天三夜的血,才唤来风沙埋城,你也就要在这里流上三天三夜吗?”
她一把甩开那只拉她衣袖的手,双腿一分,扑在他身上,双手扭住那人衣襟,冲着他大喊。此刻,她恨不得扯他起来带出去,赶快叫万能的徐老爷子来瞧一瞧,她才不要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边,听他说些不抵事的昏头情话。
“这倒不用,好像……我比母亲要能耐些,半日功夫,就起开了机关。”那人被她扭得气紧,扭头喘了两息,又抬手抚她的脸。
“那你快起来,跟我出去,好不好?”她亦抬手,将那冰冷的手按贴在自己脸上,又昏头昏脑说话,好像只要他能站起来,跟她走出去,就证明,他……还好。
“不要,我又冷又困,只想在这里睡了。”那人软软地缩回贴她脸上的手,像个撒娇的孩子,靠着石壁,垂头闭目,眼看就要睡过去。
她知道,这失血过多之人,若是等他睡了,恐怕就真的醒不来了。便抓着他的双肩,一阵摇晃,又去拍他的脸,势必要让他保持清醒。
风玄墨被她摇得无奈,抬了尚能使力的右手,将她按在胸前,要她安静地听他说话:
“失这点血,本也不至于要了命,只是那三生醉……世人讹传的狐王三生醉,以为是动情时,血沾不得酒,沾一滴醉三生,故称血醉。其实不然,那血醉,指的是失血而醉。饮了那三生醉,动不得情,动情则钻心刺骨,但放血却能缓解。在天穆山顶上,我告诉公主,那割指放血是狐族秘法,公主还不信呢。只是,这血不可失得太多,失一滴,昏眠一宿,失得多了,就真的要睡上三生了……
“这三生醉,其实是有解禁之术的。为情所醉,情由血誓而生,断了血誓便是。当日乱石阵中,亚父要我喝下这三生醉,便是笃信,我若是忍受不了那穿心刺骨之苦,便会与你断了血誓,亦或,我为了求生保命,也必先与你作了断,才敢用全身的血来启这云都城。这样,我与公主,便无血誓约束,公主与云都亦再无干系,云都城,还有下面的这些宝藏,便还是他的……
“可是,他却不知,我宁愿忍受这钻心刺骨,也舍不得离公主远些,宁愿就这样沉睡三生醒不过来,也不愿意,跟公主断了联系,况且,我诺了公主的,云都为聘,怎么可以失言……”
那人软绵绵地将她挂在身上,嘴里也是绵绵不断地软话,平日里寡言少语,这时候却如同拎了话篓子往外倒。那些话,听得她身软心软,恍若化作一滩水,瘫在他身上,泪水亦不住地往外涌,浸湿了他一大片衣襟,可脑中却一片清明,那么多弯弯绕绕绵软浸骨的话,她抓住了一句关键的,断了血誓,便可以解三生醉之蛊,便赶紧追问他:
“那血誓怎么解,你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活着。”
那人似乎不以为然,轻轻地笑,越来越软的声音,继续与她道来:
“那一生一世的约束,哪有解断之理。血枯才能誓散,若是硬生生用法术断了,那才是有违天道的逆行,是要真正遭天谴的。血誓是我下的,若是与公主解断了,我便会忘却前尘,与公主形同路人。你说,我怎么舍得忘记公主……”
夜云熙伏在身上,字字捕着,细细听了,就在那全身与满心,皆化得没有筋骨与精魂之时,她反倒突然来了劲,这执拗之人,怎么就这么傻,这么痴,这么倔?于是,抬起头来,开始冲他哭喊:
“凤玄墨,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宁愿死,也不愿意活下来陪我吗?说好的,要护我一辈子,陪我一辈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今日要是死在这里,我就……跟你死在这里好了,你就忍心看我陪你去死,还是忍心我为你伤伤心心地哭丧?”
“别说傻话……公主两次入西凌为质,我知道,终究还是有些怨我使诈的,那日,从那乱石阵中出来,我就发誓,宁愿自己受了这些痛苦,也不要再看见公主眼中那种受伤的神情,每次看着公主那般,我心里,比那*发作时,还要疼。”
原来,从那乱石阵中回来,他就打定了要舍了性命来成全她的主意,此刻,才会没了求生的意志,只是,他却不懂,没了他,她要这脚下的万钧黄金,万卷藏书,来作什么?
“你这个混蛋!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来,背你出去。”她再也听不进去他的昏话,爬起身来,迅速振作精神。她向来,昏心不昏头,心中认定一个念头,他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她只要将他挪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稳住他的心脉,他就还有救。
“公主,等一等,听我说完……再走。”那人伸手来,勉强捉了她的手,又示意她去看地上的重剑:
“这云都城启,亚父……必定要来看的。我的血,是亚父的法术之媒,我若气衰血凝,他的法术,也就不灵了,五百隐者便不再受他控制。这玄墨剑,你拿好了,有它在手,五百隐者会奉你为主,听命于你,加之你还有八千骑兵在手,亚父……他即便来了,也不能耐你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