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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仪言语中触及先帝驾崩一事,众人皆屏气凝神,屿筝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紫仪,唯恐漏掉一字半句,这一切终于要被揭开,可她的心中却犹如风雨欲来……
只听得紫仪缓缓说道:“江太医当日为先帝侍疾,虽有察觉,却也因得事关重大不敢妄下结论,之后,江太医也突然暴毙……”说到这儿,紫仪顿了顿,看向皇上道:“想必皇上也该知晓,所谓暴毙,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殷流之来白府寻江素问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猜测先帝并非病逝,而是中了一种怪异的毒香。江素问虽久居深闺,却得江太医真传,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素问非但对毒物颇为通晓,对辩毒解毒更算得上行家中的行家……”紫仪的言语中,虽带着几分嫉妒,但更多的,却是由衷的赞赏:“自然,害得先帝驾崩的毒物没有逃过江素问的眼睛……而妾身潜入清幽院时,也惊讶地发现,那毒香竟与妾身的所制之香并无二致……直到那时,妾身才知,明相从妾身此处拿走的毒香并非用来防身,而是……”
“给本宫住口!”随着一声厉喝,瘫坐在一侧的明落兰忽然起身,径直冲到紫仪身前,一个凌厉的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紫仪的脸上,顿时打的她唇角溢出血迹。明落兰因得惊骇而几乎变形的脸贴近紫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但见紫仪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冷笑,挑衅地看向明落兰道:“怎么?娘娘如今才惊慌失措?妾身方才恳求娘娘实言相告时,娘娘又是怎么对待妾身的?”
“本宫杀了你!”明落兰再也难抑心中愤懑,伸手扼住了紫仪的脖颈,然而紫仪却冷笑着看向她,丝毫不做挣扎。
只听得皇上厉声喝道:“皇后!”方才强摁着紫仪的侍卫忽然上前将明落兰束缚起来,并拖到了一旁。紫仪才得以急喘了几口气,涨红的脸颊也逐渐缓了神色。
“皇上,您瞧见了。娘娘当着你的面,也意欲杀了妾身灭口,可见妾身所言非虚。”仿佛是被明落兰激怒一般,紫仪再无顾忌地急声说道:“明相胆大妄为,用妾身所制之毒谋害先帝。而之后,皇后娘娘又从臣妾此处得了蚀骨之香,加害于淳仪皇贵妃……”
说罢,紫仪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屿筝道:“我恨了你娘那么久,处心积虑地想要让老爷对她恩断义绝。可如今回想起来,我诬陷她与殷太医不轨也好,将毒香放入她屋中也罢,她都是尽数知晓的。独独我一人,唱着一出自以为是的戏……”紫仪苦笑着,神情中满是酸涩:“她什么都不说,任由老爷误解疏远着她。想必当日她便知道,若是殷流之一旦卷入先帝之事中,必难全身而退。或者她早就想到了一切,所以才会在殷流之死后,独守秘密,直到生命尽头。你娘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终是用她自己的方式保全了白府,保全了老爷……”
听着紫仪将一切微微道来,屿筝的泪水已是潸然而下,一侧的方筠也忍不住与她相拥而泣。亲人逝去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事情。
接着,二人便听得紫仪缓声道:“妾身所做的一切,皆毫无隐瞒地禀告皇上,但凭皇上处置……”
“二娘……”屿筝低声唤道,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兄长的生死不明,屿璃的离世,对于她们而言,是无比沉重的打击。尤其对紫仪来说,心狠手辣的背后,却也是凄惨而悲凉的身世。明相寻回她,并未给她家人的关怀,反而利用她,将她拖入无底深渊,成了一个刽子手。而如今短短时日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孩子皆离她而去,这怎能让她不心碎欲裂?
“明紫仪!”一旁被侍卫强摁着的明落兰拼命挣扎,发髻上的金凤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东珠剧烈摆动,带动发髻渐渐松散,随即金凤步摇便掉落在地。顾不得失态,明落兰伸长胳膊想要抓住面前的女子:“你别忘了!没有明氏,你只是区区一个卑贱的官妓,何德何能能踏入白府一步?成为白府的二夫人?你当真要把屿沁的死,算到父亲头上?你就不怕这是奸人之计,为的便是摧毁我明氏一族吗?”
“奸人之计,皇后这是在说朕吗?”半晌未发话的楚珩沐忽然开口,并从座中起身,缓缓踱步到明落兰身前。微微颔首看向这个昔日里端庄淑仪的皇后,此时尊严尽失地跪在那里,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察出一丝心痛。曾经那个与他相携而立的女子,是那样端庄温婉的浅笑,楚珩沐也清楚地知道,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可事到如今,才知那温柔、淑仪、体贴不过统统都是假象。揭去面具之后,余留下来的,却原来是这样一颗狠毒的心。
只是楚珩沐并不觉得气怒,也不觉得厌恶。他只是觉得心痛,眼底的那一抹红鸾嫁衣的身影,终是转过身去,渐渐消失在回忆的尽头。
与明落兰视线相交的一瞬,楚珩沐沉声道:“以皇后的聪明才智也该知道,御花园中,朕不仅仅是试探而已……”
这淡淡地一句,便让明落兰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眼前身着明黄龙服的男子:“所以皇上是刻意说予臣妾听的?!那……”
“不错!”楚珩沐打断明落兰的话:“可朕没想到的是,你当真派人去明相府传递消息……”说话间,楚珩沐的眼中浮现一丝惋惜之情:“朕原以为,你并未置身其中,看来,是朕想错了……”
“皇上!皇上!”听闻此言的明落兰急急伸手拽住楚珩沐的衣角,然而却并非为自己求情:“皇上怎么处置臣妾,臣妾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淳仪皇贵妃的确是臣妾所害,是臣妾心生妒忌,不择手段地争宠。可是皇上不能仅凭这一面之词,便降罪于臣妾的父亲。臣妾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谋害先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更不会与北地庆王勾结,为害国民!”
楚珩沐任由她拽着衣摆恳求,眉头深皱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无确凿证据,朕又怎会轻易降罪于明卿?怎么说,他也勤勤恳恳辅佐了先帝大半生。可如今他起了叛乱之心也是事实……来人……将明紫仪压入大牢,务必细致审讯……宫婢芙沅发落至暴室讯问,至于皇后……幽禁清宁宫……”
下了旨意后,楚珩沐缓缓俯下身来,贴近明落兰耳畔,低语道:“朕知道,你的心一直在三弟那里。因得三弟,你才恨极了朕。所以朕不怪你……至于明相,若他接到你的密信,就此便灭了心中恶欲,朕自然会从轻发落他。可若他没有,你也不要怪朕……”
随着楚珩沐的尾音落定,明落兰只觉得自己全身虚脱。拽着皇上衣摆的手,瞬间便滑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腕间一只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发出“铛”一声脆响,被磕裂开来,断成两瓣。
“皇上起驾!”谨德唱和的声音在明落兰耳边嗡嗡作响,明黄的身影在泪眼迷蒙中转身离去。清宁宫的殿门开启,足音消失在尽头……
就在明落兰愣神之时,却见屿筝款款上前,轻然跪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明落兰瞬间便睁大了眼睛,让泪水消失在眼中,厉声喝道:“怎么?是要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吗?筝常在真是好手段!都已经被打入冷宫,却有本事成了云胡的汗妃,谁都动你不得!本宫不得不佩服……”
屿筝只是静静看着她,淡淡接过话:“淳仪皇贵妃和心越妹妹的死,臣妾自然要向娘娘讨个说法,至于明相大人所做的一切,臣妾相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说到这儿,屿筝抬头看向明落兰身侧的侍卫,但见他们识相地松开皇后,朝后退了几步。屿筝便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遮手耳语:“明相大人怕是很早就想要了王爷的命吧……只可惜,连娘娘您都不知道,王爷的死即便不是娘娘刻意嫁祸于臣妾,最终还是要归咎在臣妾的头上……”
明落兰瞪大了双眼,唇角轻颤:“你到底……到底是如何得知……”如何得知是本宫的父亲害死了王爷?这样的话,总是哽在明落兰的喉中,难以倾吐。
屿筝却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声道:“明相大人早有谋害王爷之意,可臣妾到底是早了一步,能让王爷少受些苦楚,也是好的……”
“果然是你!”明落兰惊愕之余,带着咬牙切齿地恨意看向屿筝。却见她神情沉和地迎上了自己的视线。
“娘娘……一念生死,娘娘又可知这是王爷自己所选择的归宿。他也说过,若有这么一日,便让臣妾告诉娘娘一句话:感念情深,心之所安,且忘勿念,好自珍重……”屿筝说罢,略一沉吟,随即缓缓起身,与一侧的方筠搀扶着离开清宁宫。
明落兰看着周围的侍卫,遣散清宁宫服侍的宫婢和太监,却独自呆坐在原地,仿佛还在回味屿筝悄然落在耳边的最后一句话:“臣妾所做无怨无悔,娘娘一意孤行,又怎会知道,天地之大,即便没有相见一日,也可天涯安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