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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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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百里此话一出,帐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嗤的笑意,打破了气氛。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仿佛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让宇文百里很是难堪。寻声看去,却是王爷拓跋雄轻举酒盏,缓缓移到自己的唇边,脸上是一贯让宇文百里心惊的笑意。

    “这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宇文族主这番话未免也太煞风景……”拓跋雄淡淡说着,随即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手背轻抵唇角,拓跋雄神色微微一变,强行克制着要冲口而出的厉咳。

    然而这细微的一切,却尽数被慕容灵看在眼中。自从那日雪崩,她故意失足跌落谷中,本是打着让几分让大汗心疼的主意。即便拓跋雄不救她,她仍做好了周全自身的准备。可偏偏拓跋雄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跳了下来,孰不知弄巧成拙,差点害得两个人一并丧了命。而且拓跋雄还因得冷寒侵体,落下这咳嗽的病根。

    慕容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意起拓跋雄的举动来。他的一声低咳皱眉,都能让慕容灵心中一惊。仿佛那些声音,那紧蹙的眉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慕容灵,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轻然放下手的拓拔雄察觉到慕容灵的视线,随即便抬起眼帘,将目光迎了上去,慕容灵却佯装镇定地将头转到一侧……

    没有人察觉到此时骤起的诡异气氛,唯有宇文百里执着酒盏,尴尬地干笑几声:“王爷说的是,是我失言……”说着,宇文百里便赶忙饮下酒。

    随即便听得拓跋阑爽朗一笑:“宇文伯父这般豪爽的模样,倒与慕容伯父不相上下,灵儿你说呢?”

    慕容灵从方才一时的失神中缓过劲来,继而轻然一笑道:“大汗说的是……”

    “久闻可敦绝代风华,今日得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宇文百里见大汗一侧的女子开口说话,声音宛若莺啼,便急忙转了话题恭维。见大汗和可敦面上皆有笑意,宇文百里搁下手中酒盏,佯作疑惑,轻描淡写地问道:“说起来,往年冬猎必是慕容族主先到,怎么今日倒不见他?”

    听到宇文百里这话,慕容灵的笑意一敛,继而带着几分担忧看向拓跋阑,但见拓跋阑摆手示意众人落座,随即拓跋阑应道:“许是白部路途较远,耽搁了吧!不过冬猎足有近月余,倒也不急于一时。宇文伯父且先安顿下来,与本汗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在下求之不得,如此甚好!甚好!”宇文百里连声应承,一时间帐中笑语欢言,好不热闹。

    入夜之后,慕容灵迟迟未安寝,兰珠捧了热奶茶走上前来,柔声道:“可敦,夜里寒凉,喝碗奶茶暖暖身子吧……”

    慕容灵迟迟不为所动,额间垂落的红珊瑚衬出眸中的忧郁之色来,兰珠不免轻声道:“可敦是在担心慕容族主吗?”

    见兰珠颇能察言观色,慕容灵也不做隐瞒:“想必阿爹早该收到信函,如今宇文百里都到了棃麻草原,却迟迟不见阿爹的身影。大汗继位不久,我只怕阿爹这样的举动会让旁人觉得他对大汗不尊。如此一来……”

    “要兰珠说,是可敦多心了。今日在帐中,那宇文百里不是意在挑起大汗的怒意。可大汗呢?到底是偏向着族主的,只说是路途耽搁了,可不见丝毫不快……”兰珠回忆起今日帐中的情形,随即安慰慕容灵。

    “话虽如此……”听了兰珠安慰的话语,慕容灵神色中的担忧不减反浓:“如若阿爹执意不来,加之宇文百里在大汗面前煽风点火,只怕……”

    “可敦再安心静待几日,若还不见慕容族主的踪影,可敦便写封信函给族主,兰珠定会寻一个可靠的人送往白部。相信族主得知眼下的情势,也不能叫宇文百里独占了风头……”兰珠跪在慕容灵脚边,轻轻替她捶打着腿面,却见慕容灵蹙眉陷入了沉思。

    于慕容灵而言,记忆中的阿爹已有了些许陌生。自少时她自作主张前往上京,她便能想象得到阿爹的盛怒。之后送往白部的家书,亦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慕容灵知道阿爹有多疼爱她,也知道阿爹有多恼她。

    此番冬猎,她虽是一心盼着阿爹的出现,却也有一些近乡情怯的心思。她怕再度见到阿爹时,阿爹仍不愿意原谅她。而已经疏远形同陌生的父女二人,又该重拾旧日那彼此温暖的亲情之意……

    然而对于慕容枫的迟迟未抵,拓跋阑却似丝毫不放在心上。每日与宇文百里畅饮相谈,也比试骑术刀法,乐在其中。可慕容灵的神色却一天天的沉郁下来,加之眼瞧着屿筝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来,她的心更是莫名烦躁。

    这日,她唤兰珠牵了马来,不等兰珠有所反应,她忽然跃马而上,扬鞭朝着远处疾驰,任由兰珠在身后急唤。

    寒风吹起慕容灵的红色大氅,也如匕首般刀刀划割在面上。但慕容灵却觉不出丝毫寒意,她只知道有一团怒火盘踞在心中,聚集不散。

    “吁!”她厉声勒停马儿,大惊之下的马儿扬起前蹄,急声嘶鸣。慕容灵稳住身形,待马儿前蹄落地,她便从马背一跃而下,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着眼前一片几乎半人高的枯草。

    鞭子被她凌厉地挥动着,不一会眼前的枯草便被她抽打地折去大半。身后的马儿传来几声嘶鸣,慕容灵怒火中烧之下,回身狠狠朝着马儿抽打过去。却听得一声厉响之后,手中的鞭子猛然绷直。

    慕容灵一手持鞭,大惊之下,见鞭子末梢已被拓跋雄捏在手中,而他的手背已被鞭梢抽出一道血痕,显得格外醒目。

    手下力道一松,慕容灵不免显得有些尴尬,随即却又气怒道:“王爷怎么总喜欢跟着我?”

    拓跋雄并不回她,反而淡淡问道:“怎么?折断了这些枯草,便能叫你想出法子来了?倘若真能如此,我便给你一把火,燃尽了此处又如何?可你也明白,该在的仍旧会在,该来的仍然会来……”

    看着王爷那冷澈的双眸,慕容灵只觉得自己的心徒然一颤,随即她无力松开长鞭,颓然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我不知道该如何!每每瞧着他对那女人关切的目光和温柔的照顾,我便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温婉淑仪的笑容来。如今的我,是云胡的可敦,受众人敬仰。可有谁知道,我怀念的是在上京为质的日子。他近在咫尺,我们相依为命。即便我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拓跋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曾明艳如她,此刻却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沉默着上前,将慕容灵搀扶起来:“冬日寒凉,莫伤了身子才是……”见慕容灵梨花带雨,拓跋雄的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痛,一丝歉意悄然在心间蔓延,然而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念头道:“算算时日,慕容族主接到信函怕也不是一两日了。迟迟不见他有所动,大汗虽是一时不计较,可也经不住宇文百里时常在耳畔吹风。若是被宇文百里占得先机,那之后,白部可要举步维艰了……”

    慕容灵拭去泪痕,极力掩饰着方才的失态:“可眼下阿爹未有所动,我便是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他若执意不肯来,又当如何?”

    “虽不知慕容族主作何打算,但此番冬猎定是不能缺席的。你该不想在失了诞下大王子的先机之下,再失去权力的依靠吧?如果到了这一步,你觉得大汗的心思又会有几分放在你的心上?”拓跋雄看向慕容灵,神色中无不担忧:“况且我听闻,慕容族主暗中已有夺下漠城之意!”

    “不会的!”慕容灵急忙道:“阿爹对先汗忠心耿耿,自然也会拥护大汗,他绝不会这么做!”

    拓跋雄缓缓摇摇头道:“凡事皆不会空穴来风。即便是捕风捉影,终究是有迹可循的。更何况,云胡中亦有白部的眼线。眼下汗妃有孕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了白部,可慕容族主明知你的处境,却仍旧坐视不理,这到底是沉得住气,还是另有打算?”

    慕容灵娥眉紧蹙,手指紧握,倔强的咬着唇角,半晌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句:“我该如何?”

    但听得拓跋雄叹了一口气,继而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慕容灵的身上,柔声道:“安心吧,我已放出风去,说你身体抱恙。慕容族主一向疼爱你,知道这个消息怕也是心急不已,想必不出四五日,也该抵达棃麻草原了。你要做的,便是静待时机……风大,回去吧……”

    慕容灵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似是不由自主地依赖着他。任由他将自己带到马前,又温柔照料着她翻身上马。

    待拓跋雄将缰绳递到慕容灵的手中时,慕容灵这才回过神来:“你说的……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拓跋雄春风一笑,眉眼略弯,十分温柔,不由得让慕容灵怔了一怔。未等她回过神来,拓跋雄忽然扬手朝着马儿一拍,马儿吃痛,便疾驰向前。慕容灵在马背上回眸看去,但见站在那里的拓跋雄又忍不住厉咳起来。略显病容的身影渐渐在她的视线中模糊……

    待慕容灵行的远了,拓跋雄才微微喘息着望着那背影,想起自己方才那句:我何时骗过你?他不免自嘲一笑,眉宇眼眸间的失落和痛苦霎时蔓延开来:灵儿……想必你是会恨我一辈子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