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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脚下却惨不忍睹。
大门被一队人马冲撞开来,为首的将军骑在马上看着府内的狼藉和残肢断骸,厉声喊道:“放了县尹,留你们全尸!”仲昆道:“混账,你也要谋反不成?”仲昆从怀内掏出卢侯令牌道:“我乃卢成侯的都尉仲昆。你们一向敬重的县尹季瑕,他实则是郯国将军公孙流,他来楚国这二十年隐姓埋名,招兵买马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夺回西竹城!”
那为首的将军见了令牌慌忙从马上下来,确认了令牌后请罪道:“是我等愚笨无智,请降罪!”
韩维问师父:“公孙流如何处置?”师父道:“先将他关押,择日押往郢都,其罪由国君定夺。”
公孙流神色黯然,弯身拾起地上的剑,韩维警觉的问:“你还不死心?”公孙流看着他大笑几声,举起剑就往颈上抹去,韩维一掌打下了他的剑道:“你诚心伏罪,国君或许能饶你一命。那时候带着你的妻儿躲的远远的,为何着急寻死?。”
公孙流苦笑着问:“躲哪里去?我是郯国人,楚留不得我,也无颜再回郯国,天地这么大,你让我去哪里?”韩维盯着他脚下扑过来的哭啼啼的小女孩,心中十分刺痛。他不忍公孙流身边的三个儿女从此像自己一样孤苦无依!
公孙流道:“你放了我的几个孩子和夫人,我给你们一个交代,让他们走,随他们到哪里去,让他们做个普通百姓。我舍了这条命,希望我也是死得其所。”
公孙流摸着女孩儿的头哭泣道:“我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愧对了国君的重托,也没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他转头对妻子说道:“你要受累了,夫人!”
能为国而死,这是他公孙流这一生的荣耀,但是,若能成为一个平民百姓,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这不也是他曾经期盼了很久的事吗,可是,没有机会再回头了,公孙流捡起地上的剑,抹颈而死。
韩维内心五味杂陈,他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几个孩子,看向师父,仲昆知道韩维在想什么。仲昆沉默了一会对着众人和公孙流的幼子们说道:“公孙流该死,但妇孺无知,今日就放过你们,望你们能如你们父亲所愿,做个平民百姓好好活着!”
韩维收起临溪的剑,先辞别师父,抢了将军的马匹冲出了季府!他在离季府最近的路上打听了两家医馆是否收治了一个被剑伤了的姑娘,医馆的大夫告诉韩维道:“那姑娘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被送到李老先生那去了!”韩维急着问:“李老先生是何人?他住哪?”大夫慢吞吞道:“李老先生是我师父。他家离此不远,顺着这条路往南走,路尽头就是他的住所,那姑娘送来时脸色刷白,幸亏家师今日在家。”
韩维骑着马一路飞奔向南,路尽头就是那位老先生的家,这条路可真长。他心急如焚,满脑都是临溪捂着伤口无助的样子,“一定不能出事!”
原来路的尽头是条小河,河边不远处有座小宅院,韩维冲进院门就见到了坐在石桌旁的乔原。他稍稍舒心了一点,问乔原:“绾绾怎么样了?”
乔原十分不悦韩维的出现,冷冷的回复道:“已经睡了。”又自言自语道:“但愿她能长个记性,知道其中的险恶。”
韩维:“伤势如何?”
乔原:“左臂切开了很长的血口,肩部的伤口更深点,李老先生给她止了血缝了伤口。”
韩维在乔原对面落座,询问道:“你们几日前就说回去,为何还留在这?”
乔原白了一眼韩维,不屑道:“绾绾定要看看你们这类人如何拿住季瑕!”
顿了一会,乔原又道:“我希望你在她没醒之前离去。她从小跟着我习武,跟着我像个男人一样为舅舅做事,我处处护着她,她便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以为这个天地就如她所见般宽容和平静,也一直认为做剑客是件荣耀侠义的事。你清楚自己身份,说难听点就是□□的工具。我不知那晚你为何出现在我们眼前,巧合也好,别有用心也好,围绕你的都是死伤之事,她一个姑娘何尝见过这些,希望你好自为之!”
韩维明白乔原的用心,并不反驳他将自己归类于杀人工具,他自认从跟着师父拿剑那一刻起,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绝不是一个杀人工具,是临溪口中向往敬佩的剑客!
韩维道:“我去看看她!”
韩维第一次看见她披散着头发,发丝轻轻的垂到床沿,那根长长的绿绸发带放在她的耳边,她睡着的样子温柔恬静。韩维看着临溪没有血色的嘴唇,突然后悔那晚为何抱着一股自己都不懂的期望闯进她的房间。
外面的乔原示意他可以走了,韩维道:“我等她养好伤再走,不然我放心不下。”
乔原压着怒火恼怒道:“我们跟你并不熟,刚才我的话还不明白?”
韩维冷笑道:“是吗,不熟吗?”他险些要将当年林中一事脱口而出。
韩维没有再搭理乔原,走出房间往前厅找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带着徒弟坐在一堆草药中,韩维上来行礼道:“李先生,我是方才那位姑娘的朋友,我想知道那姑娘伤的如何?”老先生说:“放宽心吧,我已为她上了药没有大碍了,只是她流血太多,这段时间要好生修养补气。”韩维拜谢道:“李先生着手成春,谭昭在此谢过了。”
李老先生道:“那姑娘的手臂怕是会留下很大的伤疤,估计有得一通闹!”
对比刚才他以为临溪要丢掉性命,留下疤痕似乎并不是一件大事,他还是追问一句:“有什么药方能将疤痕淡化掉?”
老先生说:“我给你一副方子,喝段时间试试。如果你能找到赤灵,熬成水,经常敷一敷也能淡去疤痕,只是这味药稀少很难买到。”
韩维重又回到临溪屋中时她已经醒来,躺在床上对乔原正说着话:“有点疼麻木了,这只臂膀不像我的,倒像是要劈来烧火的木头!”
临溪一眼望见走进来的韩维,眼睛像是要放出光彩来,欣喜而吃惊的问:“谭昭?你怎么来了?”
韩维看了眼乔原,这人是对他的到来只字未提啊!他站到临溪的床边,道:“我刚到一会,去问了老先生你的伤有无大碍,他说你要多修养!”
“你的伤怎么样了,过来给我瞧瞧!”
韩维瞥过头看向右肩,发现衣服上血迹都已干,现在才微微的疼痛起来,他笑说:“不碍事,已经好了!”临溪指着他腰间的伤道:“那这里,给大夫瞧了没?”韩维低下头才发现腰间也多了处伤口。
乔原冷冷的道:“既然你也受了伤,就到老先生那抓副药回去休息吧,请早些回去!”
临溪看出了乔原有驱赶谭昭的意思,解围道:“兄长,难不成老先生这不能熬药,你要让他带伤回去?”
韩维立刻捂着腰部的伤,似有摔倒的架势,道:“我确实伤的挺重,就和你留在这一起养几日伤。”
临溪:“季瑕怎么处置?你们把他关起来了?”
“他自觉是舍生取义,已自刎。剩下的事情都由师父在处理,我急着来寻你。”临溪感叹道:“有不可夺之志,是条汉子。”
乔原对韩维心有成见,又不好把不悦摆在脸上,心中压着无名怒气,他现在只愿临溪把伤养好,早日回郢都,从此和这人再无往来!
人人都在传,西竹的太守仲隆一觉睡醒听说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惊的汗流浃背,乐的喜极而泣,想到自己平日里对穷苦人布粥行善,手捶大腿呼喊:“果然多行善事,能得上苍怜悯啊,上苍真眷顾我啊!”
韩维留在李老先生这养伤,倒不如说是留下享福,顿顿端着药去与乔临溪一起服用,似喝了蜜一般,喝完药就坐在临溪对面安静的看着她,藏不住的满眼笑意,他仍有点不信这姑娘会是当年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她爱笑,像从来都不知道烦恼,她洒脱,不似旁的女子那般扭捏,她看过来的眼神直接而坦然,不躲闪,不羞怯。对着韩维笑上一下,连韩维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喝着药时,临溪发髻上的绿稠发带落到碗中,韩维慌忙伸手拎出发带,忍不住问:“你对这发带情有独钟。几年前就见你绑着它。”
临溪笑道:“这发带,我有许多。”
“你喜欢绿色?”
“我娘亲留下的东西,她留给我的东西太少,就一直绑在头发上,像她在我身边一样。”
韩维心疼她与自己一样没有亲人,道:“你娘一定也想过你长大的模样,留了发带给你。”
临溪摇摇手笑着解释道:“听兄长,他把我捡回来时身上包了块绿色绸缎,是我自己将那块绿稠剪成发带。”
正说着乔原走进房中,冷着脸看了眼韩维。临溪的手臂刚换过药,跟乔原嘟哝道:“会不会留下疤来,如何是好?兄长,你说张小公子要是能见到我这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也不至于上门下聘,真想现在就回去吓吓他。”乔原道:“他不配嫌弃你!”“早知会受伤,不如早点伤了,还起点作用。”
乔临溪把险些废掉的手臂说的轻巧随意,像在议论战利品,时不时伸出来显摆一下,回去后不知要跟青青怎么讲这份殊荣!她笑着问乔原:“哪天我嫁人,夫君问起这伤哪来的,我说是行侠仗义赚来的。不知会不会就此奚落我。”
乔原摇头无奈道:“那要看他敢不敢!不过你这伤确实不轻,好好长记性,莫再想着当什么侠客了。”
韩维知道她虽表面豁达不在意,可必定是个姑娘家,又能有几个姑娘不珍爱容貌和肌肤。他冷不丁的插入到他们兄妹二人的话题中,来了一句:“我会负责!”
那兄妹二人将吃惊的目光都投过来时,韩维硬着头皮解释道:“李老先生说赤灵熬汤日日敷上几次,能将疤淡去,我负责给你寻点这味药!”
乔原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又拒绝了他:“这药虽稀罕,又不是没有,等我们回了郢都,什么珍贵的药材找不到,不劳烦你这外人?”
临溪不愿承情,忙点头附和道:“真的不需要你劳神费财去寻,这点伤我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韩维:“你是护我而伤,我一定会找到这味药亲自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