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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玄素笑眯眯地问道:“那声吕师兄是你喊的吧,郭师弟!”
郭弘点头说:“对,水池里雾气太大,我们在远处好像看到吕师兄,就叫了两声。”
几个女子又盘问了一会,奈何三个师兄弟都对好了口径,坚决表示毫不知情。
就差……
恨不得说不认识吕煜了。
这天晚上,吕煜没出现。
次日,郭弘和吕志真起床后伙计说有人找,出店门看到远处大树下躲着一个高个子。
郭弘笑着走过去问道:“师兄夜里宿在哪里?”
吕煜脸上一红,说道:“昨日的事你们帮我解释了吗?”
“解释了,但云师姐和何师妹都相信眼见为实,所以你就认了吧,好好去道个歉,偷看女生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人都做过。”吕志真点头道。
吕煜看向郭弘,半信半疑:“真的?”
郭弘也认真地点点头。
吕煜道:“好吧,那你们先帮我探探口风。”
一个时辰后,吕煜在堂屋里受着四个女子的训诫。
他背都被训驼了。
“那个玩偶真不是我做的。”吕煜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而且浴室有洞也肯定不是吕师兄干的。”郭弘帮他说话。
“他早几日便到了岳州,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红豆叉着腰说,有些话何琼都通过丫鬟代劳,不想自己显得太凶。
吕煜想了想,说道:“洞太低,我个子高,如果是我做的至少要高出一头才对。”
郭弘也说道:“对,那个玩偶不过是掩饰,主要为了藏镜子。镜子由两块打磨好的水晶构成,可以放大景物。洞的位置一个比常人略高的人蹲着正合适,如果是吕师兄就需要跪着,但走廊很窄,他那么大的个子需要侧身才行,那不是太别扭了吗?如果站着水里洞的位置又太高了。”
云玄素想了想点头道:“我们这边也有一个玩偶,本以为是招财的,这样看来都是为了掩饰这个水晶,这么说是有人偷窥,吕煜过去刚好碰上?”
“对,是有个人走开了。”
吕煜说完猛然一愣,那个人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
他不敢多想。
应该……
不是吧。
“好吧,暂时原谅你了。”何琼道。
“你昨晚去了刺史府?”云玄素问道。
吕煜扭捏了一下,说道:“没有,我……我宿在里坊内的歌妓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没干什么,就是睡觉……”
没干什么……
就是睡觉?
听着有点奇怪。
吕煜见众人眼光奇怪,又补充道:“便是昨日跟你们一起汤浴的那个小娘子,她叫白牡丹,她才十三岁!你们不信就去问……”
还是幼女……
“她和你认识?”云玄素笑得有些奇怪。
“我刚到岳州就见过,还出手赶走了几个骚扰她的青皮无赖。只是一直没有通过姓名。”吕煜道。
英雄救美!
王都都点头:“怪不得昨日一直问你姓名。”
郎情妾意?
“那她现在知道你叫什么了?”云玄素又道。
“没有,没有,我当时想起郭师弟说过的回字有四种写法,就胡诌了个回道人的名字糊弄她。”
回道人?
好吧,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还说不是吕洞宾!
郭弘越看吕煜越觉得有意思。
……
众人收拾停当,一起出发去刺史府。
李远听说云玄素是王屋长老、吕志真几人是两朝帝师刘元靖的嫡传弟子,当即刮目相看。
郭弘继续按照吕煜的指点,模仿钟离权放浪不羁的做派,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这倒很合这位李刺史的胃口,大家都是懒……好酒之人,一时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郭弘发现,唐代不喜欢喝酒的还真没几个,连女生都不例外。
区别只是酒量大小而已。
因为。
这酒放在后世就是酒精度低于4%的饮料。
一天很快过去,众人当晚就宿在刺史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郭弘起床出屋准备练习拳法,就见吕煜在客房的院子里来回溜达。
“师兄起得这么早。”郭弘打招呼,因为在刺史府留宿,他没有卸妆,还是装扮成钟离权的样子。
“师弟来的正好,随我去踩点。”吕煜面色一喜,拉起郭弘就走。
“踩什么点?又不是做贼!”郭弘边走边问道。
“这世间道法哪个不需要事先准备?这次行法总要先找到祸害素素的源头才行,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只怕被看破了虚实。”
郭弘点点头,道法类似后世的魔术,确实需要准备,当然他手放电光是个异数,不能算在其中。
他跟随吕煜在刺史府后宅悄悄查看,这两人武功极高,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为人也警醒,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吕煜边走边介绍,李远妻子前年过世,女儿也得病去了君山,如今这后宅只有两个幼子,没有女眷。
“那里是素素的闺房,我们进去查看。”吕煜和郭弘悄悄潜入一处院落,这里门扉深锁,荒草萋萋。
二人分开查看,院子里的房间都没有上锁,吕煜去了主人房间,郭弘来到旁边丫鬟住的厢房。
他推门进去就感到这里有些阴森:“这是……”
屋子角落里供着一尊半人多高的雕像,青面獠牙神色狰狞,与钟离权做的木偶十分相似。
他去寻吕煜,进入主屋却没有发现,于是小声叫道:“吕师兄!”
根据吕志真的提议,从昨日开始,吕志真就称为大师兄,吕师兄这个词归吕煜独有。
屋子有段时间没人住了,窗户都关着,散发着霉气,室内很昏暗。
郭弘走进去,转到旁边的卧房,只见烛台亮着,一个人影立在那里,于是又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他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个木架,上面挂着衣服,从外面看就像人站着……
这时有阴风吹到脖子里,郭弘心中暗笑,这时琢磨过味了心里不平衡,想报复吓我?
有点明白了,有其师必有其徒,吕煜跟钟离权混久了,也会捉弄人。
郭弘脑后突然长出一张脸,也是钟离权的模样,在暗室中根本分不清真假!
吕煜吓了一跳,随即醒悟,一把来扯面具。
郭弘跨出一步闪身躲开,身上衣服一抖,后背变前胸,应该是面具的嘴突然开口说道:“师兄,不是假脸!”
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就前后异位。
吕煜哈哈大笑,说道:“这是什么道法,有意思!有意思!”
“回头教给你,先随我走,有发现!”
二人回到发现雕像的厢房,吕煜道:“正是此物!是夜叉泥蓝婆!”
他走到被称为泥蓝婆的雕像旁,上下寻找,用手不停扳动木雕突起的部分。
咔。
终于扣出一个红色小珠子。
吕煜用指尖捻住说道:“错不了,这是血珠。”
“这东西有什么用?”
“据说是集合起来可以炼制一种魔药,能极大增强功力,他们称为加功行。”
吕煜回身往外走,郭弘跟着出来。
“找到源头就好办了,一会就开坛作法。”
二人回到客房汇集众人,吕煜问道:“各位之中有谁学过除魔道法?这法术需要三人才行。”
吕志真看到众人都看向自己,连忙说道:“师弟这几年心思都在驭兽上,没学过这个法术。”
云玄素微微一笑道:“师姐勉强可以。”
何琼看着吕志真直摇头,大师兄好丢人。
吕煜对云玄素道:“如此就请师姐相助,郭师弟一会按照商量好的说,诸位稍等,我现在去请舅父。”
他说完急匆匆离开,过了一会陪着李远回来。
李远问道:“不知钟离炼师准备在何处作法?”
郭弘答道:“就在小娘子住过的院落设立法坛。”
“好,便依炼师。”
于是李远吩咐下人在李素素的院落中筑起一个半尺高的简单土台,有一丈见方,放上桌案。
曹守真将昨日吕煜采买的东西一一布置妥当,又抓了一只活鸡当场杀了,将鸡血倒满一只空碗。
郭弘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道袍,将头发披散,登坛开始作法。
当然,他现在装扮成钟离权的样子。
只见他仗剑而行,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云玄素听得哭笑不得,一个好好的驱邪开旗咒,前面加上这几句是什么玩意?
李远见过不少炼师行法,从未看到有人不按道门仪轨胡乱改词,他不禁看向身旁的表外甥。
吕煜知道舅舅想什么,解释道:“师父是神仙中人,有大法力,所以不需要按照凡俗的咒语也能请来神将。”
郭弘神神叨叨表演一番,突然舞起剑来,最后猛地停住,剑尖指向那间藏着雕像的厢房。
“加害李素素的魔物就在那间房中!”他高声叫道。
曹守真按照事先的约定,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众人跟随郭弘走进去。
郭弘身随剑走,最后停在那木雕前,问道:“这是何物?”
李远问身边的仆人,才知道这里是伺候李素素的丫鬟小汞的房间。
他继续追问这雕像的来历,那仆人答道:“府君不记得了?这是当初来岳州路上,寺庙里的和尚送的,就是天王脚下的那只夜叉!”
李远听了仆人的话,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初他们一家子在河南路过一座寺庙,曾经在那里借宿。
李家人笃信佛教,自然要上香、拜佛,奉献香火。
他的两个儿子岁数小不懂事,向监院的僧人讨要寺院墙角堆积的木雕。
那僧人说这些木雕都是以前佛像的残片,武宗灭佛时关闭天下大部分寺院,将里面的佛像剥去金箔外漆,全部毁坏。
这座寺院也没能幸免,如今供奉的佛像都是新造的,他们看到的木雕就是清理出来的佛像残骸。
后来这个僧人在他们临走时,将其中一个比较完整的木雕送给李家的孩子们。
“木雕怎么会在这里?”李远问道。
“两位小郎君玩腻了就扔在院子里,后来小汞求素素小娘子,将木雕请回来供奉在自己
房中,当时还让我等帮忙搬运。”
李远对郭弘道:“炼师确定这就是害我女儿的什物?”
郭弘点点头用手一指,木雕冒出一股黑气,发出难闻的腥味。
他随即说道:“你若不信,就把女儿接到这里来,问她梦中所见是不是与这个模样相同!”
李远闻到腥味就完全相信了,勃然大怒,就让仆人将木雕搬到院中,然后命人去君山把素素、小汞等人接来。
郭弘他们都围着木雕,何琼她们三个少女没有参与,觉得冒烟很新奇,不免小声议论。
李远找来了一把劈柴的斧子,要将木雕劈碎。
吕煜急忙拦住,说道:“不可不可,还需驱邪后才能毁去。”
“如此就有劳钟离炼师了!”
李远按捺下火气,对郭弘拱手说了一句,让仆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远处。
吕煜转身来到木雕前,悄悄转动机关,挥袖驱散了气味,那边云玄素也盘膝坐好。
郭弘高声说道:“某家作法的时候,都不要靠近三尺之内,否则被邪魔附身就麻烦了!”
他又对吕煜道:“徒儿你且过来,一起去见你表妹。”
吕煜装作压低声音,却控制着让李远能听到:“表妹在这里面?”
“她日日做同样的梦,必然是有一部分魂魄被困在其中,否则都躲到君山去了,又怎会继续受此煎熬?”
吕煜重重点头,坐到郭弘身旁。
郭弘见云玄素已准备好,就按照吕煜教过的说法:“把手放在木雕上,另一只手需要触碰到旁边的人。”
于是三人围成一圈,他们都一手摸雕像,另一只手互相握住。
曹守真等人守在三尺之外。
李远见到三人一直围着木雕端坐,一动不动,不禁有点担心。
过了半个多时辰,木雕突然一亮,然后咔嚓裂开,冒出一股白烟,形成一个巨大的夜叉头,然后嚎叫着消散在空中。
李远吃惊地站起来,手指着雕像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郭弘三人纷纷睁开眼睛,却都坐在原地不动,似乎在整理心绪。
最后还是郭弘第一个起身,哈哈一笑对一旁过来的李远说道:“我等已经除了那魔头,令爱从此以后恢复如初了!”
李远一听大喜,急忙稽首为礼,他刚才见到种种异状,心里早信了十分,说道:“如此多谢两位炼师相助!李某备下酒宴,诸位请随我来……”
“妙极,某家肚子里的酒虫都在叫了!”郭弘笑道。
“知道炼师好酒,李某特意命人开了两坛二十年的‘桑落’,今日不醉不归!”
他和这位‘钟离仙师’都是好酒之人,自然格外亲近,众人一边说笑,一边来到一处庭院。
此处是刺史府的后花园,景致在岳州(岳阳)也算上乘,中心是一片池水,周围遍载垂柳,池边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院落的另一边是一片竹林,林前用竹子搭建出一排精舍,宴席就铺排在这房舍廊下。
李远是信佛的,精舍里自然供奉着佛像。
今日宴请的都是道门中人,所以他令人在屋外铺设芦席,摆上一圈案几,如此幕天席地如同踏青一般,也算别开生面。
此时正是初夏(农历五月),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普照,坐在地上倒也不觉凉意。
远处池水荡漾,岸边柳树摇曳多姿,微风送爽,吹得修竹沙沙作响。
众人围在案几旁落座,仆人上了酒菜。
李远坐在主位,郭弘在他旁边,云玄素、吕志真、曹守真、何琼、吕煜相陪。
云玄素的五个仆人身份有别,被领到其他院落款待。
王都都跪坐在云玄素侧后,红豆也陪在何琼后面,她们作为侍从也都不能上正席。
李远举杯致谢道:“今日有劳诸位炼师驱邪除魔,李某铭感五衷,在此先干为敬!”
他说完一饮而尽,钟离权等人同饮。
吕煜也跪直了身子,端着酒杯说道:“这次多亏了师父和云师姐相助,才能救得表妹,崇光在此多谢了!”
郭弘哈哈笑道:“好了好了,这样你谢我我谢你,搞得都生分了,咱们一起喝一杯!”
众人一起举杯,郭弘装扮的大肚子散汉插科打诨,时不时还凭空变出点什么,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仆人送来两只密封的酒坛。
“这便是李某二十年前从河中买的名酒桑落,一直封存舍不得喝,今日当共品佳酿!”
李远因为喝了些酒脸色微红,站起身亲自将其中一坛开封。
众人先前饮用的酒呈绿色,有些浑浊,喝在口中比较甜,类似于后世山中农民自酿的山果酒,度数很低,所以妇孺儿童都可以饮用。
桑落酒是河中名产,味道跟黄酒很像。
河中府的府治就是吕煜的老家山西蒲州(永济县蒲州镇)。
李远让仆人把酒先热一下,然后才给众人斟上。
加热过的桑落酒呈琥珀色,晶莹剔透十分好看,郭弘抿了一口,感觉有些冲。
“世间好物黄醅酒,天下闲人白侍郎!”李远喝了一口赞叹连连,他吟诵的是白居易的诗。
郭弘转头去逗吕煜:“这酒是你家乡出的?怎么也不知道孝敬为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