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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拿着画轴绕到柳芊芊跟前站定,却也不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说,叹了口气,正欲打算离开,却被柳芊芊抓住手腕。
柳芊芊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柒月。”
落雪的脚步生生顿住,回过头皱起眉头,眼里有几分冷冽,“你叫我什么?”
柳芊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颤声问道,“你是柒月对不对?”
落雪似是有些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柳芊芊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力道也松了不少,落雪顺势抽出手来,眉头仍旧皱着。
柳芊芊颤声道,“你…你真的没死。”
落雪摇了摇头,看着柳芊芊笑容略有些讽刺,“死了又怎样,没死又怎样?你知道我是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我知道?”
柳芊芊有些心虚的别开眼,讷讷道,“当年…当年是我糊涂,我没想,没想真的杀了你的,我,我也是生气才会,落雪,不,柒月,你…柒月,你不要怪我。”
落雪被这几声柒月叫的头晕,不胜其烦的摆摆手,“我没怪你,柒月已经死了,我是落雪,你不欠我什么。”
柳芊芊的脸色十分难看,呼吸有些不稳,“柒月,这么多年,我经常会做噩梦,我一直以为你已经…”
落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语气却还是有些不善,“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否则我早就讨回来了,你以后也不必再想当年了。”
柳芊芊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落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若真的过意不去,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柳芊芊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你先说是什么要求。”
落雪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交到柳芊芊手里,“把它和凌楠合葬了吧。”玉镯是当初萧傲天在她生辰给她的,那是她娘留给她的,一大一小的夫妻玉,小的她留下了,大的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交给凌楠,如今他去了,总要给他留些东西,生前她没给过他什么,死后,也要有个东西陪他,代替着她去陪他,不知他一个人,黄泉之下会不会孤单,又或者,和她一样重生在别人身上也不一定。
柳芊芊收了玉镯,道了句好,似是感慨,“你一直这样,这样的性子,其实我很羡慕。”
落雪没说话,柒月和她脾气差不多,可她却不知道哪里值得人羡慕。
柳芊芊又道,“我猜,再过些日子,你肯定就不会再有多伤心了,会继续过你的日子。”
落雪点点头,这不是废话么,她又没嫁给凌楠,难道要给他守寡?她才十六岁,日子还长着呢,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柳芊芊弯了弯嘴角,眼里有些迷茫,“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这样,当初我就很嫉妒你,你比我洒脱,比我自由,虽然只是个丫鬟,可却比我这个小姐做的都好。”忽然又想起来,长叹一声,“我爹肯定会要我改嫁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落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劝慰,“你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凌楠既然走了,你若是过得不好,或者一直为他死守到老,他怕也不安心。”
柳芊芊点点头,却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幽幽叹了一声,“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我对楠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从小我就想嫁给他,可是嫁过来之后,却也没觉得有多开心,他死了,我虽然很难过,可是我爹说要我改嫁的时候,我却觉得…像是解脱了一般。当年,不过是嫉妒你能让他另眼相看,结果他为了离开我宁可去了洛阳,我送他到洛阳,他却始终不肯看我一眼,五年之后他回来,他对我很好,我以为他不介意那件事了,可是我们成亲这么久,他也不肯碰我一下,你说,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落雪默然无语,她这一番话有些没有条理,却也让她听的明白,讨厌不讨厌还有什么用,反正人都死了,想了想,道,“大概是执念吧,由不得自己的,可能你执念太深,深到忽略了自己的心意,可能你追求的不过是得不到的罢了。”
柳芊芊像是有些疲惫,也不愿再多说,借着昏暗的烛火,落雪却看见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摇了摇头,落雪径直推开门走了,她如今亦是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安慰别人,柳芊芊也没有再拦她。
凌楠出殡的时候,落雪没有去看,在房里弹了一天的琴,就是那首《滚滚红尘》。
凌楠喜欢这首歌,往日里她常弹给他听,唱给他听,她还曾笑嘻嘻的对他说,除了他,她不会给别人弹这首曲子的。
她当初说了这样的话,那这一次,就是她最后一次抚琴了。
因为要送到皇陵,路上少不了要经过萧府,震耳的唢呐声悠悠传到萧府,传进落雪的耳朵,落雪却恍若未闻,手指仍旧在琴弦上翻动,有些沙哑的继续唱着他爱听的那首歌。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凌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遇上你,可是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么,很高兴认识你,凌楠。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凌楠,我多想再见你一面,我从来没想过,四个月前的那场相见,竟会是永别。
来易来,去难去,分易分,聚难聚。
凌楠,你是不是在报复我那天和你说了狠话,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报复,对我来说真的有些残忍。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凌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不能与你相见,再见再见,原来真的就再也不见。
唢呐声渐渐消失,落雪的手生生拨错了一个音,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她想把音重新带回来,可是手指却像不受控制一样在琴弦上舞动,琴音越来越尖锐,终于惊动了别处的萧傲天和白锦阳。
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流下,落雪抿着嘴唇,仍旧固执的弹着琴,旁边萧傲天和白锦阳同她说了什么她全听不到,只想要重新弹出那首曲子,可是琴弦上发出的声音却越发难以入耳,心里空空,怎样也想不起曲子的旋律,想不起这琴该怎样弹,手指已经被琴弦割破,鲜血汨汨流出,落雪却恍若未觉。
终于一个失手,手指勾到琴弦根部,齐齐折断,蹦起的琴弦划破手掌,尖锐的琴音戛然而止,落雪竟呕出一口血来,心里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
朝两人安抚的笑了笑,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嘴边的血迹,闭上眼落雪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