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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叶慈悲武功再高,出手再快,殷晟也不至于等人家点中了膻中穴才反应过来。正因为他刚才被叶慈悲的气势所慑,所以才会毫无察觉。他懊悔的是自己竟然中计如此之深,面对这个绝世高手竟然变成了一根草木。
叶慈悲笑道:“我喜欢你的个性,可也杀过比你更像我的人。”
殷晟默然不语。
公孙菽面对着叶慈悲道:“叶慈悲,昔年一面之缘,不想再见我们已是中年了,你可知我是谁?”
叶慈悲皱了皱眉头,却是想不起来公孙菽是谁,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公孙菽有些神秘道:“满堤烟柳,春雨如酒,慈悲佛印,力挽狂澜。”
叶慈悲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春雨中的烟柳,烟柳下的白堤,风采如神的人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个人的出现,并没有让叶慈悲感到任何不安,甚至看到小女孩的时候多了几分欣喜。只是结果是,六阳掌和慈悲印相对,枯藤又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这件事情最出名的是枯藤,因为那个时候叶云桥已经是名震天下了,枯藤能够以掌力胜出,可谓是震惊天人。叶云桥记住了天下最好的和尚叫枯藤,最重的掌叫慈悲。那一会面之后,叶云桥将公孙菽带回了耳湖,从此不再追究在魔门总舵没有人应援公孙弘而导致公孙弘陨落的事情。
叶慈悲再看一看公孙菽,蓦然感觉时光竟是这样的无情,当年粉妆玉砌的小丫头竟然变成了风韵犹存的妇人。而自己,一个光着脑袋瓢连烫戒疤都怕疼的小沙弥,没能成为一个吃斋念佛的合格比丘,竟成了一个魔头。纵然岁月无情,但是难忘的事情就像是情意绵绵的落红,便是化成了泥,总还有一丝香魂萦绕不绝。
公孙菽看叶慈悲神情恍惚,便知道他已经回忆起来了。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我这个故人在你叶慈悲面前,还有没有几分面子?”
在武林中,没有人敢不给公孙菽面子,因为公孙弘死得悲壮,而且是为了正义而死。叶云桥和公孙弘的关系,就像方小刀和殷晟,他也叫公孙弘做大哥,而且两个人关系比殷晟和方小刀更亲。简而言之,没有公孙弘就没有叶云桥,没有叶云桥就不会有武林的今天。
但是今天,公孙菽主动向一个人要几分面子,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是如果对方是叶慈悲,这面子未必要得来。
叶慈悲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叶慈悲将一头蓬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将手背起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呢,纵然是故人,也没什么交情吧!”
公孙菽目光射出两道精光,看着叶慈悲,难以置信道:“你,你到底是谁?”
叶慈悲陡然大声道:“我就是我,我是叶慈悲,枯藤禅师捡回来的从小养大的叶慈悲。”
公孙菽缄口不言,她好像又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叶慈悲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的伊始,恐怕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叶慈悲伸出手指,如同闪电一般解了殷晟的穴道,然后走进了大殿,看着佛像道:“方外之地,怕已经容不下我这一身血腥。”然后回头道:“你们三个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试图激怒一只在洞穴里的恶狼。”
殷晟刚刚吃了个亏,握紧了刀道:“叶慈悲,今日我若不走,你又如何?”
叶慈悲平静道:“毫无疑问,死。”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公孙菽站在两个人中间道:“叶慈悲,你就算无情无义,不会连方小刀也不管了吧?”
叶慈悲一愣道:“不会,我会管他一辈子,但是我更想知道,这个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公孙菽道:“一个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的人自然不容易找,而我们也是找他才到了这里。”
叶慈悲皱眉道:“他来过?”
公孙菽道:“我们找了好几天,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上了山就再也没有下山。而且,他还曾经在这里被人袭击。”
叶慈悲下意识道:“好大的狗胆,是谁想找死?”
对于叶慈悲处处维护方小刀这件事江湖上也只是传闻,大家听了也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再者,也没有人知道叶慈悲被方小刀从秋家救出的事情,所以也就殷晟这种和方小刀朝夕相处并且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才知道个大概。但是就算是方小刀他自己,也绝不会想到叶慈悲是想让他远离江湖是非,做一个极其普通的人。
不等三人有何反应,叶慈悲道:“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有我去做,你们走吧!”
殷晟觉得这话说得好像自己等人就是外人,只有他叶慈悲才是真正对方小刀好。作为方小刀的结拜大哥,这种时候不得不和他分出个亲疏远近来。
殷晟道:“我要感谢你杀了百虎门门主,也要感谢你在花禾镇的时候救了我二弟。但是,小刀与我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他的事就等同于我的事了。”
叶慈悲眼中精光一闪道:“你是说,你和方小刀是结拜的好兄弟?”
殷晟点
了点头,颇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
叶慈悲道:“那么你今天真的该死了。”
三个人同时一愣,听这话的意思是做了方小刀的结拜大哥就该死了。难道传言竟然是假的,他并没有救方小刀,对方小刀甚至有深仇大恨。但是好像又不对,刚才一听说方小刀出事,叶慈悲的关心并不像是装腔作势。
林采霞道:“叶慈悲,你也莫要欺人太甚,纵然你武功未逢敌手,今日我们这三个人,你还没那个蔑视的本事。”
叶慈悲看了一眼林采霞道:“江湖上能说出这句话而不是说大话的道姑只有一个,想来你一定是水月观的烟云居士林采霞了。世上有很多附庸风雅或者装腔作势的道号,但是你林采霞虽然是女子,烟云两个字却一点也不附会,反而相得益彰。”
林采霞微笑道:“能得你叶慈悲一句赞赏,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愧不敢当。”
叶慈悲道:“要不死只有一个办法,从此之后就不要再惦记方小刀这个人了,就当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再卷入江湖纷争。”
公孙菽冷笑道:“那还得麻烦你了,用你的慈悲印,也杀了我。”
叶慈悲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公孙菽道:“因为我也想找方小刀,就算没有江湖恩怨,他也还欠我点东西。”
叶慈悲道:“从今往后,所有方小刀的账都算在我头上吧。不管多少,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公孙菽笑道:“这件事,你还真的就成到不了。”
叶慈悲好奇道:“哦?”
公孙菽道:“在花禾镇的时候,我女儿把一件东西丢到了他身上,所以我想找他拿回来。”
叶慈悲道:“便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我也可以照价赔偿。”
公孙菽道:“女儿家的那颗心,没有放在你身上,你拿什么赔?”
叶慈悲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尴尬,回过头道:“那,时间长了,该自己会回去吧!”
林采霞和殷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好像公孙菽故意刁难叶慈悲,全然不在乎叶慈悲在外的凶名。
殷晟急切道:“前辈,找人要紧啊!”
叶慈悲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看佛像,然后想了一会道:“山上没有路,只有峭壁,那只剩下一个最不可能的地方。”
“哪里?”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出口。
叶慈悲指了指佛像后面,弄得三人一头雾水,难道这么点方寸之地,还会有人藏身而不被发现吗?
叶慈悲虽然没有进去过地道,但是地道的存在他是清清楚楚的。走到佛像后面打开那石板,然后自己跳了进去道:“你们要一起去吗,如果找到了方小刀,你们真的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三人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好像更急切得要找方小刀,三人也只好跟着他。
而在他们禅院相遇的时候,方小刀在断魂谷中的战斗已经进入了一个单方面屠杀的地步。魔门中人再也无力支撑,但是他们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他们给了高手一个后退的机会。
方小刀和那斗笠人只对了一招,那人竟轻飘飘退开,似乎偷袭不成就已经没了锐气。但是实际上,他怕的是再和方小刀纠缠下去,身份就会暴露。
净善的左臂废了,被陆少翔一剑差点贯穿,如今只剩下了右臂。霜花戒刀是一对很厉害的兵器,今日他用的,却只是普通的单刀。就算只剩下一条右臂,他净善还是那个勇悍的净善,一个除了杀戒之外从不违背任何清规戒律的和尚。
净善和黄蜂婆还没有逃走的意思,每人对着好几个高手,等待的是死亡,但是在死之前,一定要让单胭离开。可是,方小刀不离开单胭也不会离开。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魔门仅剩的希望到了江湖上只怕还是难以生根发芽,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可能只有渊源颇深的北漠无上宫了。而单胭,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救了她,就等于有大恩于无上宫。
单胭自然也想活命,所以她要逃走,带着方小刀一起逃走。
单胭以流花神掌打开一条路,到了方小刀身边,拉住了方小刀握着剑鞘的左手道:“我们走!”
一个正在厮杀的男人,就算是再怎么温柔多情,也不会在意一个女人怎么样握住了自己的手。既然目的是救单胭,那么单胭想走自己就跟他一起走。
方小刀点了点头,单胭一掌拍了出去,然后两个人飞快的奔向了断魂谷内部。
两个人刚走,在人群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人,使一把泛着红光的宝刀,将两个东山弟子打退道:“不管你们怎么杀,杀她先杀我。”
很多人应该感到奇怪,因为被挟持的柯维清今天一直都没有出现,但是大家似乎更加关心大战的结果。只是,该关心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如果不是方小刀打断,张平适早就向楚潮生要人了,估计付一辉也不会对老友不管不顾。
这时柯维清出现,立刻牵动了张平适,张平适
似乎等了这一刻很久,突然叫道:“河清派的众弟子,还不去接回柯长老。”
河清派众人已经等了很久了,这时候立刻就冲了出去。有人想名震江湖,那么今天就应该建功立业,有人尊师重道且重情重义那么今天就应该去奋力救回柯维清。本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但是如果柯维清帮助断魂谷的话,这情况就有点乱了。
果然,河清派的出手,让战局混乱起来,他们大多数人都选则去接应柯维清。但是柯维清偏偏和名门正派干起来了,于是他们也和柯维清有点并肩作战的意思。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动手,但是对峙一下,讲讲道理也是应该的嘛!所以,一时间战场变得滑稽起来,河清派的人好像是来拉偏架的,横在中间让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以付一辉对张平适几十年的了解,这更像是他故意干的。这老家伙平日里作风可不像那招河清海晏一样漂亮,说话尖酸刻薄,做人锱铢必较。就算是在河清派内部,也就孙彦这种武痴总觉得“严师出高徒,师父这么严厉没错”了。张平适对战阴杀鬼,好不容易把阴杀鬼给擒拿了,想把自己师弟给换回来,结果偏偏就有人把阴杀鬼给杀了。刀他是不怎么计较的,他倒并不贪财。但是这种事情简直是想害死柯维清,让他张平适无论如何都没法平静,有了机会还不捣乱。至于阴杀鬼是谁杀的还没有定论,不过大家心明眼亮,指定不是方小刀干的,那肯定就是这些名门正派之中有人捣鬼了。张平适这么做,那是跟所有人都过不去了。这么多人铁定不少人惦记宝藏,他这时候就捣个乱,最好一个活口都没抓到,谁拿了那把剔骨刀也是白拿。
付一辉想清楚了这一节,他却也没什么主意。尽管他痛恨魔门,但是这些年的厮杀,四海帮死去的先辈们的大仇也已经报了。如此屠杀,他觉得有些过分了,除了这几个魔门仅存的高手,断魂谷这些年根本就没有人作恶。这只是一群没了牙的狼,在做着最后的殊死挣扎罢了。但是,想让他付一辉去救断魂谷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四海帮的帮主,得为帮众考虑,义气之勇是要不得的。
他不做,也还没有人做,比如浮屠寺的和尚,他们的同情心本来就比常人要强。
浮屠寺法念,法空,法字辈两位大师终于有了动作。念数百遍往生咒,比不上一次的出手相救。如果今日他们没有动作,只怕往后再对着佛像念经会从嘴里吐出一串学字来,也愧对佛祖。
法念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之后,引来了众人侧目,这慈眉善目的和尚一出口,声音似乎是天降神雷。然后,法念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杀来杀去的只增杀孽,不如就此罢手可好。”
大家初时被他一声五雷轰顶震慑,这会厮杀又开始继续了。释,儒,道,天下最大的三个教门,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连一些武林中极其普通的人都不在意这位大师了。也有一些人开始看向了陆寒廷,如果此时他能够发号施令,恐怕没有人敢不听,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实至名归的武林盟主了。
水月观当初也是力主功灭断魂谷的,但是参战的根本就不足二十人,其中武功最高的林采霞还直接开溜了。所以剩下的人里面,在武林中最有声望的便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老流氓了。这个老流氓叫做韩贞奇,听名字像个贞烈的奇丈夫,但其实上并不是这样。韩贞奇这个人如果下一盘棋,他这你是耍赖和悔棋最多的那个人,历来不讲什么规矩。水月观观主托病不来,林采霞来还像样,可是韩贞奇这个人一来,大家都觉得水月观没什么诚意。
别看韩贞奇到了这里什么都没做,但是此时此刻推波助澜还挺有一套的。或许是他修了几年道,高洁的人见多了也长了一些品行,也有可能是只是看不下去了。总之他今天站出来了,拿着长剑站在那里大声道:“都给我住手,听我说。”
但是,他这个人历来就没什么威信,所以没什么人听他说话是非常正常的了。韩贞奇并不觉得尴尬,一声声的大叫着住手,人冲了进去,试图阻止屠杀。
这一幕被浮屠寺的和尚看在眼里,顿时有了一丝明悟,不管心怀怎样的慈悲也比不过实实在在的路见不平。人最怕和别人比,连韩贞奇这种人都在试图阻止这场杀戮,自己等人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法念和法空两位几乎同时走了出来,走向了前方的修罗场,去阻止这场屠杀。紧接着,浮屠寺的和尚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跟着两位大师的脚步。
很多事情有人做了就会有人跟随,于是,场面变得有些难以收拾。此时此刻这场除魔的战斗,已经在很多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义之举的烙印。
武林果然是变化莫测,已经跑了很远的方小刀和单胭回过头来,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良久之后,方小刀道:“武林终究没忘了仁义。”
突然,战场上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给我杀,除恶务尽,你们都糊涂了吗?”
这一声震惊四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们在观望,在等待,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