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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凉寺话清凉(二)

作者:夜半鬼读书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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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三峰清凉寺。

    汉月法藏行当头棒喝之举,唱离经叛道之语,惊天动地,如雷贯耳:“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不过几斛。六祖惠能,以一点心证,成人之事,尽佛之事,乃禅门始祖,与极西僧主无关。”

    人人色变,上至元始天尊,下至清凉寺小沙弥。

    普贤怒极反笑:“不通文字的权宜之计,就是心证?若非先贤千辛万苦求得经文,布施中土,禅门如何传承?如何开枝散叶?如何抵达彼岸?白纸黑字与空口无凭,孰重孰轻?惠能以一己之私,酿今日之末法,奉其为始祖,亏心与否?”

    汉月法藏不紧不慢的回应:“道友可知中土识字者几何?

    百中无一!

    道友可知中土皇权在城、不在野?

    榜不出城,诏不下乡,难见文字,惟有口口相传!”

    道友可知即心即佛之宗旨,为我禅门纳得多少信众?

    白纸黑字又能如何?

    无人相识!

    但我禅门入世清修,引无数信众膜拜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像极西僧主那样,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

    至于……彼岸,那是何物?

    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此岸。

    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彼岸。

    但道友从浑噩此岸抵达涅槃彼岸,并非信众所求。信众朴实无华,其彼岸简简单单,不奢望成佛,不奢望永生,只求吃饱、穿暖、蜗居、疾则医、老有所养,而我禅门仅需为其提供信念支柱,便可尽享其供奉。

    至于开枝散叶,更不需道友费神。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时至今日,凡言佛、不离禅门,凡言禅、皆本曹溪,‘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之宗旨,人尽皆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不知所云的经文,何止强过百倍?

    事实胜于雄辩,八字可抵万千,道友哪来的自信诋毁我禅门始祖?”

    普贤横眉怒目:“始祖?

    除去八字心法,禅门经文从何而来?

    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不是三位世尊垂怜?

    禅门求空,为何入世?

    禅门重静,为何媚俗?

    道友口口声声称禅门八字可抵万千经文,如今的十方丛林为何成了人间地狱?

    沙门孽海、无名住持、私创庵院、男女共住、典赁民房,漫不可稽者数不胜数。

    诚如玄始帝君所言:禅门弟子杀生、偷盗、逞淫、妄语、饮酒、喜好香鬘、歌舞,坐卧高广大床、非时食、蓄金银财宝 。抛弃僧人本应具备的稀有、离尘、庄严、无垢、与乐、难遇、能破、威德、满愿、庄严、不变、最妙等品质。

    所谓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便是成就丛林无序、道德沦丧的末法时代?

    惠能若料到禅门衰败至斯,会否悔不当初?”

    “我不介意菩萨引用方才所言,但很介意菩萨断章取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程伟哪能容普贤以他山之石攻玉,意味深长的道,“劳烦菩萨加上这一段:他们以出家人之身、凭双修密法媚上,极尽淫靡。他们褪尽轻

    衫,体无完肤,以贪嗔喜恶、欢哀怨妒为皮!连累中土大地工役并作、商货屡贷、边军缺饷、赈济乏粮、公帑告竭,致民怨沸腾而乱频,白莲教就此崛起。”

    普贤合十致歉:“待禅辩终了,再聆听帝君教诲。”

    汉月法藏片刻也不愿歇,待普贤话音落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请问道友,经书、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是三位极西僧主垂怜中土所赐?”

    普贤争锋相对道:“经书、衣钵、宗旨、仪轨、戒律、哪一样不是三位极世尊主垂怜中土所赐?”

    汉月法藏一字一顿:“每一样都不是!”

    普贤冷笑:“先不说道友剃须去发、持珠诵经,便是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衣着穿戴哪一点不是出自佛门?”

    “道兄着相了。”汉月法藏摇头轻叹,“极西三位僧主时常教诲座下弟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道兄如此看重外表,岂不是与三位僧主背道而驰?”

    普贤义正辞严:“我佛慈悲,无所不容,能容异,能容错,亦能容其矫正。贫僧与道友之争,本就是口舌之争,已犯妄语之戒,稍后会在我佛座前忏悔,赎此罪孽。”

    “道友言之有理。”汉月法藏礼节性的微微一笑,而后又问,“请道友赐教,三位极西僧主垂赐我中土经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心诚则灵,中土信众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方得我佛垂赐。”普贤含糊其辞。

    “请道友再赐教,三位极西僧主何时垂赐我中土衣钵、宗旨、仪轨、戒律?”汉月法藏又问。

    “千山万水,方见心诚……”普贤说。

    “道友不必为难。”汉月法藏不再给普贤开口的机会,疾言厉色道,“我中土信众不远万里求取经书,如此这般含辛茹苦,能算作是极西僧主的垂赐?

    昔日东瀛使者渡海,几番沉浮方至中土求取经文,大唐上下盛情款待、恩赐有加,可谓是满载而归。

    可我中土信众抵达极西时遭遇的又是什么?

    扬法于异域是何等之幸事?

    却要我中土信众伏拜!

    何等荒谬?

    垂赐一说可以休矣。

    三位极西僧主为我中土苍生做过什么?

    胆敢以祖自称?

    三位极西僧主何德何能?

    胆敢以垂、高临下?”

    释迦牟尼勃然大怒:“家门不幸,出此孽障!”

    汉月法藏唾面自干,合十一礼道:“请极西僧主让贫僧心服口服。”

    元始天尊投来的审视目光,释迦牟尼冷哼一声,目中无人,眉眼观心。

    文殊挺身而出:“道友妄自尊大,逞言语之凶顽,以无稽之词中伤我佛,未修身养性之前,难得指点。”

    汉月法藏莞尔一笑,锋芒毕露:“道友资历尚浅,贫僧不愿以大欺

    小。”

    文殊不动声色:“贫僧善于聆听,请道友赐教,若有难以明了之处,会以是或不是作答。”

    “道友若是因此精进,可愿改换门庭?”汉月法藏直来直去道,“当初我中土信众赴极西之地求取经书,是梵文,还是汉语?”

    文殊言简意赅:“梵文。”

    汉月笑问:“何人翻译?”

    文殊道:“译文颇费时日,往往需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静心揣摩,中土信众不愿在极西久留,当时佛法尚未西进,鞭长莫及,我等有心无力。”

    汉月法藏微微颔首:译事有三难。信、达、雅。

    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海通已来,象寄之才,随地多有,而任取一书,责其能与于斯二者则已寡矣。其故在浅尝,一也。偏至,二也。辨之者少,三也。

    译文取明深义,故词句之间,时有所颠倒附益,不斤斤于字比句次,而意义则不倍本文。题曰达旨,不云笔译,取便发挥,实非正法。

    道友可能明白?”

    “从某些方面来说,译文难以作文。”文殊先是坦诚相待,后又毫不留情的问,“道友自称集禅门于大成,何为禅?”

    “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汉月法藏挥洒自如,“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此也为禅法,道友是想我贫僧的看法吧?只有一个字,空。”

    文殊触类旁通,已有所得:“这就是道友出现在清凉寺的原因?”

    汉月法藏似乎真将文殊当成座下弟子,循循善诱似的打起了机锋。

    “摩祖师初化梁武帝,其曾有对: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

    达摩祖师时言:实无功德。

    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道友此问,贫僧本可作答,但极西……”

    文殊瞬间醒悟,这是在骂释迦牟尼实无功德,他连忙不顾礼节的插话:“请道友言归正传,时下讨论的是译文之法。”

    “也好。”汉月法藏点了点头道,“诸位先贤第一次翻译经文时,连蒙带猜,更多的还是本我体悟。譬如古佛一说,应世已无数量,不可计也。今以七佛为始。过去庄严劫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今贤劫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

    这些先贤笔下佛,与极西之地可有差距?”

    文殊略一沉吟,摇了摇头:“大相径庭。”

    “这就是了。”汉月法藏再一次语出惊人,“经内所言佛祖并非三位极西僧主,首传摩诃迦叶尊者,第二、阿难尊者……第二十八、菩提达摩尊者,第二十九、慧可大师,第三十、僧璨大师,第三十一、道信大师,第三十二、弘忍大师,惠能是为三十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