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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赐福楼外。
陈玉安领着两位不速之客登门,很有些过意不去,态度分外和蔼:“圣君,程伟在不在?”
程圣君懒洋洋的靠在二郎身上,圆滚滚的小手抱着手机喋喋不休,冲着大门努了努嘴。
陈玉安抬腿就走,孔家杰却被周岁孩子的长篇大论惊呆了。
“刘阿姨,看见我发的红包了吧?五百块哦。两百串脆骨,多放葱,二十串鸡屁股,多……什么?没有鸡屁股?可以去菜场买,我不着急,买回来放在辣椒油里泡半个小时,然后再炸,一定要多放辣椒,很辣很辣的那种。放心啦,不是我吃……看什么看?我是女孩子!”
孔家杰面红耳赤,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陈玉安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侧着身子引孔家杰进楼,淡淡清香扑面而来,纯木打造的楼梯蜿蜒向上。
孔家杰的尴尬顿时不翼而飞,在楼梯扶手上轻轻摩挲着:“小陈知道这是什么木材?”
陈玉安揣着明白装糊涂:“程伟说这些大多是阴木?”
孔家杰边走边问:“阴木?”
陈玉安神神叨叨:“阴木者,身陷绝地,背阳而生,以己为正,养天地浩然之气,驱魔逐邪,扬善惩恶。”
孔家杰有点懵,正准备敲打陈玉安几句,楼上忽然滚下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整体呈嫩黄色,还有黑色条纹密布,闻到三道陌生气息,抬头就是一声吼:“嗷……”
“老虎!!!”周向阳煞有其事的疾踏两步,挡在孔家杰面前,要不是老虎过于年幼,“领导先走”之类的话已脱口而出。
陈玉安预想过各种奢靡、意外,却没想到会冒出一只老虎来,失语失神,手足无措……
孔家杰弯腰想要把小老虎抱起来时,楼上又是阵阵“噔噔噔”,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边跑边埋怨:“你是猫咪,怎么能不抓老鼠呢?乖啊……听话,不准乱跑。”
陈玉安没被老虎吓着,却被熊孩子吓了一跳,“烨烨?长这么高了?”
“陈伯伯好,两位叔叔好。”张烨烨把小老虎搂在怀里,振振有词道,“我长得快,是因为陈伯伯过年没给压岁钱,所以就蹭蹭蹭……”
“你也没给我拜年啊?”陈玉安哭笑不得。
“我这么可爱,还这么忙,陈伯伯不知道送过来?”张烨烨甩了一记白眼,又开始教训小老虎,“你要做一只乖乖的小猫咪,不然……就送到一一妹妹那里去!一一妹妹每次看见你都流口水!”
小老虎抬起头,泪已盈眸,委委屈屈的开口:“喵……”
张烨烨不依不饶:“声音太小,老鼠都吓不走。”
小老虎往熊孩子怀里拱了拱,认命似的“喵喵”个不停。
三个成年人的世界观立刻坍塌,陈玉安最先回过神来,追着熊孩子的背影问:“烨烨,你要去哪?那只小……猫不能抱出去,程伟在几楼?”
“知道啦,圣君妹妹请我吃烧烤
,就在楼下。”张烨烨像只小白兔子似的远去,“奶奶正发脾气,舅舅在阁楼挨打,擀面杖都打断了。”
“别吃鸡屁股。”陈玉安好心提醒。
耳旁风轻轻掠过,熊孩子已无影无踪。
“是老虎?对不对?”孔家杰喃喃自语。
“很像。”周向阳说。
“是老虎,没错。”陈玉安语气坚决,却又留了条尾巴,“叫声有点奇怪。”
“冒昧拜访,是不是太唐突了?”孔家杰突然心虚起来。
“不会,我们这一行风险大,没人在乎这些细节,领导上门拜访,是赐福楼的荣幸。”陈玉安侧身请孔家杰走在前面。
“小陈不觉得这栋楼很奇怪?”孔家杰问。
“抬梁式榫卯构造?”陈玉安若有所思。
“小陈也知道?”孔家杰笑了,他一直以为陈玉安是个粗人。
“以前还真不知道。”陈玉安脸微微一红,“开建前几天,余教授、谢教授、池田教授一直在这边观摩,我凑了凑热闹,她们说抬梁式结构是过去宫殿、坛庙、寺院专用样式,像赐福楼这种建筑的很多细节已经失传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工,又是另外一种奇迹。”
“在哪找的工人?”孔家杰又问。
“您见过,就是时光小筑几个人。”陈玉安说。
“几个人能建这么大的房子?”周向阳插了一句。
“第一个月一直是他们几个单独干,后来余教授从京城找来几个捣腾仿古家具的打下手,池田教授也从东瀛找来十几个人,江浙路也来了二十几个。这几十号人不但没工钱,还要交学费,国人一万一天,东瀛友人三万一天。”陈玉安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房子……就是这样盖起来的?”周向阳瞠目结舌。
“手底下有真功夫的人,在哪都不会饿着,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哎呦。”半截木棍突至,陈玉安无意识的用胳膊挡了下。
“妈,你打着陈局长了。”
“别说陈局长,就是陈总理来,我也要打死你个小畜生。”
“我没事,杨姐多来几下,小程确实该打。”陈玉安奚落道。
“真是小陈到了,没伤着吧?”杨素芬探出头,换上一幅笑脸,“快上来坐,三位见笑了,小伟这孩子最近老给我找麻烦,想着好好收拾一顿,安安静静的过个五一长假。”
“三位领导先随便看,我去洗把脸。”程伟远远的挥了挥手。
“这是刚调来的孔……”陈玉安连忙为杨素芬做介绍。
“杨姐叫我小孔,听说赐福楼古风古韵,特地请陈局当向导来看一看,给您添麻烦了。”孔家杰伸出双手握了上去。
“小陈应该打个电话的,圣君也是的,在下面看门都不知道陪客人上来。”一听是新任父母官亲至,杨素芬热情还在,却也多出一分若有若无的疏离。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道理,大部分成年人都懂,且
深有体会,她不卑不亢的应对着,待程伟去而复返,便以准备晚饭为由告辞下楼。
程伟鼻青脸肿的开启胡说八道模式:“领导在这,我就不用去上访了,家暴也在110出警范围之内吧?电话打了一个小时,陈局才来,我要是未成年,恐怕已经被老太太打死了。”
孔家杰只是笑笑,心下自思道:“你不把自己当外人,也没把我当领导。”
陈玉安板着脸道:“我不是为你遭受家暴来的,杨姐下手这么重,总得有原因吧?”
程伟唉声叹气:“重男轻女呗,就因为圣君是女孩,逮着我往死处打。”
陈玉安半是玩笑,半是提醒,“平时懒懒散散可以,领导在这,态度一定要端正。”
程伟摊了摊手:“我倒是想端正态度,可刚刚那么狼狈,态度再端正,在领导心里也讨不了好。还不如保持本色,是怎么样就怎样,至少能给领导留下表里如一的印象。”
陈玉安立刻败下阵来,“你老人家不用劳心费神,带我们到处转转就可以。”
“赐福楼随便参观,我还找了帝辛和夏霆做向导,他们全程参与建造规划,比我更清楚其中细节,待会就过来。”程伟笑道,“我是真心想请领导留下来吃饭,可领导肯定不愿意,就算陈局和领导在外面凑合一顿,掏钱的还是领导。想来想去,还是品几盏清茶最好,既不犯忌讳,也不缺礼数。”
“小程有心了,我不喝茶。”孔家杰轻轻摇头。
“茶乃君子之品,客人今日过后,必定与茶日日相伴。”汪直一身汉服信步而来,玉珮金章紫花绶,纻衫藤带白纶巾,端着一个长方形木盘,上面置有炉、壶、盅、杯、盘、匙、夹、漏、巾,形成一个五脏俱全的微观世界,他将木盘轻轻放在茶几上,跪坐在侧,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十指飞旋,似行云,又似流水,宛若天成,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儒雅扑面而来,水清,人更清。“汪直失礼了,劳烦三位客人稍等片刻。”
陈玉安觉得自己和眼前少年一比,完全俗不可耐,如坐针毡之际,没话找话:“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在下不才,与大明成化年间的西缉事厂首任提督汪直同名。”汪直依旧忙个不停,左手似游龙入海,右手似雏凤展翅,烹茶明明是小道,此时不仅赏心悦目,还有一番磅礴的恢弘气度。
陈玉安啧啧两声,若不是顾忌孔家杰在坐,就要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小汪这茶道学了多少年?”孔家杰也有点自惭形秽,什么能比得上风华正茂、意气飞扬?
“七岁入门,十四岁小成,二十二岁登堂入室。”汪直在孔家杰再次发问之前,抢回主动,侃侃而谈,“此壶名咸宁,乃永乐年间乾清宫御用金壶,天子嫌其繁琐而搁置。成化十六年,又因天子施恩,流落民间,盅、杯、盘、匙、夹、均是同年官窑烧制,因监事官揣摩上意,毁其所有,仅留此一副。炭乃云南紫檀木,火硬烟少。水取自终南山北麓泉眼,甘美清澄。剩下的就是茶了,茶入口,茗在人心,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