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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片其乐融融,郭老汉的小孙女忽然从桑岚身后探出脑袋,怯生生地看着家里的客人。□□长她见过,常常来她家吃饭喝酒,每次空着手来,然后提着一堆烟酒走。另一个叔叔她没见过,他长得可真好看啊!郭小蕙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面上在笑,眼睛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冷,啊,他看过来了!
郭小蕙害羞地将头埋进桑岚后腰,桑岚还记得这小妮子先前一手抓着两只田鸡的壮举,不禁“嘶”了一声。
“小蕙,不许胡闹!回后院去,大人们谈事哩!”郭老太呵斥小孙女,拖着她的手想把孩子拖走,郭小蕙不情愿地挣扎,一双小黑手紧紧抱住桑岚的腰。
桑岚全身像过了电一样抖了一下,郭老太拖人的力气越大,郭小蕙箍着桑岚的劲也越大,祖孙俩对着干,桑岚叫苦不迭。
“不好意思啊两位老总,娃娃不动斯。”郭老太一边陪笑,一边更用力地去拖,还用方言骂起了孙女,郭小蕙扁扁嘴,哇哇大哭。
还是陆时晏开口解了围,“没事的,郭太太,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家常,孩子想听就让她听吧。”
郭小蕙被留在了屋子里,一点也不客气地捧起桑岚的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一碗还不过瘾,见大人在聊天,她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碗。三碗下肚,茶壶也见了底。
郭小蕙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喃喃道:“真好喝呀~”
陆时晏见状没说什么,面上带了些笑,郭老汉却不得不开口训她:“下去!干撒尼?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爷奶平时短你吃喝了?”
郭小蕙扁扁嘴,撒娇道:“就是好喝嘛!平时都是白水,哪有茶叶嘛!”
“你很喜欢喝茶吗?”陆时晏忽然开了口,小姑娘没想到这个帅气的叔叔会主动和她说话,当即小脸一红,有些害羞:“这个茶叶可贵哩,爷爷花了可多钱买来送人的,平时都锁在橱里,喝不着哩。”
“是吗?爷爷买来送谁的啊?”陆时晏开始诱哄小姑娘,小姑娘不假思索地指着黄国富回答道:“送给镇上老总的,就是他!”
“他每次来,爷爷都给他塞茶叶,还有烟和酒哩!”
郭小蕙嘴皮子利索,说起话来跟放炮似的,郭老汉捂她嘴都来不及,只能陪笑道:“童言无忌,娃娃胡说哩,老总,哦不,领导别听她的。”
陆时晏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黄国富,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郭小蕙被赶到后院,噘着小嘴,一脸的不服气,她才没有胡说,那个镇长就是从她家拿走了不少东西嘛!
郭老太在后院打孩子,桑岚在堂屋里演宫心计。陆时晏的话头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这样吧杨老师,明天上午上一堂公开课,让我听听杨老师的课,这样我回去也好向上面交差,你觉得如何?”
“呃……应该的。”
“哦,那太好了,看来我要在这儿住一晚了。进村的路不好走,折腾一趟太麻烦了。”
“……”陆时晏直接把黄国富的话堵了回去,桑岚在心里肃然起敬,领导不愧是领导,说话滴水不漏,一点破绽不留。
黄国富本来是死活也不会让陆时晏留在郭老汉家里的,可是人都那么说了,他总不能真那么没眼色地让领导折腾来折腾去的。
黄国富本打算留在这儿陪陆时晏住一晚,镇里忽然有人找了过来,来人是黄国富的小舅子,他告诉黄国富矿上出事了。其实矿上也不是头回出事,只是正好这次赶上上面来人检查,火烧眉毛了黄国富也顾不上别的,只能找了借口自己赶回镇上先去解决煤矿的事。
他将郭老汉单独叫走,明为嘱咐他好好招待领导,实则是警告他闭紧嘴巴,不要乱说话,郭老汉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陆时晏被安排住在村里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是村长二儿子和二儿媳的家。和村里别的年轻人一样,郭老汉的儿子儿媳也在外打工,房子空着,正好拿来招待领导。
这间房子是婚房,郭家小两口没住过几回,一直闲置着,陆时晏假模假样客气了几句也就住进去了。郭老汉本来是留下陪着领导的,半夜却被陆时晏叫醒,后者以睡眠浅,睡觉时身边不能有人为由,委婉地开口撵人。郭老汉不明白他俩一个睡在楼上一个睡在楼下,怎么会影响睡眠质量,但领导开口了,他也不敢拿乔,更何况□□长走前还警告他要好好招待领导,郭老汉只好红着老脸地回了自己家。
他前脚刚走,陆时晏后脚就出了门,目标清晰地直奔村里的小木屋而去。桑岚睡得正香,木门忽然被人叩响,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身,披了衣服走到门边。即便已经和村民们混熟了,桑岚却还没丧失警惕心,她顺手抄起靠在火炉边的火剪,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谁啊?”
“杨老师,睡了吗?”
屋外传来陆时晏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比白天更性感了,桑岚被他苏得脚趾蜷缩,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没……”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方便聊聊吗?”
……
“啊,这不合适吧?”桑岚一边说着不合适,一边把人迎进门,陆时晏朝她点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扰人清梦的羞愧。
“杨老师也失眠吗?”陆时晏轻车熟路地坐到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就皱了眉,冷的。
桑岚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立马提出要烧热水,陆时晏嘴上客气地说着不用麻烦了,可眼神分明是在叫桑岚赶紧烧水,少说废话。
……
桑岚打开煤炉的通风口,用火剪随意拨弄了几下炉灰,又塞进去几片废纸助燃,很快火重新旺起来,她熟练地往里加了几个煤球。
陆时晏静静看着她动作,眼里似乎有些情愫涌动。桑岚睡意朦胧,并未注意到这些,她撅着屁股,低头往煤炉底部的小孔里吹气。
“杨老师还真让我感到意外。”陆时晏忽然开了口,见桑岚一脸茫然,他解释道:“杨老师竟然会烧煤炉,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会用这个呢。”
“噢,这个不难,看别人用过几次,学会了。”桑岚笑了笑,神情有些娇憨,因为还未睡醒,所以整个人也比白日温顺许多,说话软绵绵的。
陆时晏露出几分笑意,没再开口。炉子升起来了,桑岚提着水壶去屋外瓦缸里取水,陆时晏忽然站起,跟在她身后:“需要帮忙吗?”
桑岚踮着脚,将大半个身子探进巨大的水缸里,伸手去够缸底的水瓢。今日的水被桑岚用得差不多了,只剩缸底那么一点了。
客人来了,总不能连口热水都不让人家喝,更何况陆时晏还是个大人物。桑岚憋红了脸去够水瓢,一个不小心险些倒栽葱栽进去,好在陆时晏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腰。桑岚感激地朝他道谢,后者长臂一伸,拾起水瓢,将水壶灌满。
水壶被放上炉子,两人围坐在炉边烤火,虽然是夏天,但山里早晚温差大,桑岚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不觉有些瑟缩。
桑岚低眉顺眼地烤着火,陆时晏学着她烤火,他没忘了今晚的来意。
“这里用水都是这样的吗?”
“嗯。”桑岚比他早来这儿一段时间,对村里的情况了解得也比他多。
黄泥村建在山里,并未通自来水,村民用水全靠村口歪脖子树下的那口老井。井水有限,取多了会起泥沙,因此每日用水都是有限量的,全村的人要用水都得天不亮就去排队,一户只能打一桶。
桑岚来的时候正是夏季,井水水位下降,水质浑浊。村民们为了讨好京城来的老师,每天早上都将最干净的那桶水留给桑岚。孩子们每天天不亮就轮流为桑岚送水到木房外面,即便如此,水质也远远达不到饮用的标准,因此桑岚很少喝水,所以客人来了,家里也没有热水。
茶烧好了,陆时晏喝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碗没再动,桑岚陪着他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很快也跟着放下了。
夜色正浓,桑岚的困意很快上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桑岚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已经半夜了,陆组长这样半夜三更独自闯入人家闺房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并且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了,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桑岚困得不行,还要强打精神陪着他,一时忍不住哈欠连天。她哀怨地看着领导,领导总算有点眼力见了,和气地关怀道:“困了?”
“有一点……”
“困了就去睡吧。”
“嗯嗯。”桑岚转悲为喜,站起身准备送客,但陆时晏稳稳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桑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让她去睡吗?为什么还赖在这儿不动??
感受到桑岚的迷惑,陆时晏无奈地解释道:“村长睡觉打呼噜,实在是太吵了,我睡不着。”
“……”确实,郭老汉多次在桑岚课上睡着,桑岚有幸见识过他的狮吼功,她有些同情陆时晏,但同情归同情,休想叫她让出房间,她也受不了郭老汉的魔音入耳。
“我没有地方去。”陆时晏的语气里竟有些委屈,听起来可怜巴巴的,搞得桑岚都有些不好意思赶他走了。
“可是我明天有公开课……”休息不好,上课状态怎么会好!
“你去休息吧,我就在这儿坐一晚好了,杨老师不介意吧?”
“……”
那可真是委屈他了!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桑岚再把他往外推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更何况,人家还是领导,她一个小老百姓怎么能不给领导面子。
“领导,要不……你去床上睡吧,我趴桌子上睡也行。”桑岚一咬牙一狠心,说了违心话,对方果然很惊讶地拒绝了。
“不行不行,你明天还有公开课呢,不休息好怎么能行?”
“没事的,我睡眠质量还不错,趴桌子上也能睡得着。”
“不行,你是个女孩子,我一个男人怎么能跟你争,传出去多难听。”
“……”
“怎么会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领导别多想了,快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哎呀,真是太麻烦你了,那这样吧,上半夜辛苦杨老师在桌子上将就一下,后半夜你来睡床。”
“嗯嗯,好的呢。”桑岚欲哭无泪,她实在太困了,根本不想和他扯皮,陆时晏磨磨蹭蹭躺在了桑岚的床上,桑岚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凡她再清醒一点,大脑也不会意识不到今晚的事有多离谱,堂堂一个大领导,初次见面就躺在了她的床上,而且还是她求着他这么做的。
桑岚是真的困了,伏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熟了。好在她的脖颈、脊椎并不感到难受,就像躺在床上一样舒服。桑岚美美地将脸侧向一边,睡颜恬静。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压低的说话声,几乎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陆时晏睁开了眼睛。
“杨平,你小点声,杨老师还在睡哩!别把她吵醒了。”
“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两桶水太重了嘛!二毛,大家每天都只能打一桶,咱给杨老师打了两桶,那今天不就有人没水用了吗?”
“那又怎么了,我把我那桶给她不行吗?”
“行!你愿意就行呗。不过她一个人用得完两桶吗?”
“你懂个屁,她们城里来的小姑娘爱干净,天天都要洗澡,一桶水只够她臭美的,连喝的水都没有,你没听见她天天上课都咳嗽吗?”
“哦,是哦,二毛你对杨老师真好!你喜欢她呀?”
“放你妈的屁,杨平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我那是不想她耽误我学习!”
“哈哈哈哈,就你还学习呢?杨老师可说了,全村就数你成绩最差!”
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忽然掐了起来,动静太大,惊醒了屋里的人。桑岚从噩梦中惊醒,腿在被窝里狠狠蹬了一下,背上冒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