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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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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手将清玄推入火葬场以后,聂昭了却了一桩心事,便和暮雪尘一道前往凡间,回到了熟悉的震洲都城。

    暮雪尘嘴上不说,但周身都萦绕着快活的气息。

    这一趟故地重游,凡间局势渐趋稳定,百姓无不为镇国公的倒台欢欣鼓舞,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两人并肩立在云端俯瞰,只见城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派升平景象。

    “这样就好。”

    聂昭面露欣慰之色,却并未因此放松心神,“扳倒一个镇国公,推翻一个傀儡皇帝,可保百姓几十年太平。不过,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暮雪尘半懂不懂地听着,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皱着眉慢慢道:“那么,要怎么办?”

    “简单啊。”

    聂昭弯了一下眼角,满脸都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辉,“只要没有皇帝,让百姓当家作主就好了。”

    暮雪尘:“?”

    他努力思索的模样着实可爱,聂昭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一把他乌黑顺滑的头发。

    “现在你可能还不明白。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眼看看,那是怎样一番光景。”

    暮雪尘:“……我,比你大。”

    聂昭:“啊,抱歉——”

    暮雪尘:“但是,我不讨厌这样。听你说话,感觉很像我过世的母亲,虽然我没有见过。”

    哈士奇:“前一句说得挺好,后一句是啥啊?!”

    ……

    “聂姑娘!暮大哥!”

    在他们与秦筝约定的碰头地点,数日未见的少女神采飞扬,像只出了笼的飞鸟,隔着老远就向他们挥手道:

    “多日不见,两位一切可好?”

    震洲舞弊之事曝光后,一切都各归其位,正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镇国公一家人头落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被逐一拔起,依律定罪量刑。

    该革职的革职,该革脑袋的革脑袋。

    秦筝历经波折,终于取回了属于自己的成绩,如愿进入南天书院就读。

    如今,她是震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状元,更是书院中大小姐妹的偶像,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再也不用如昔日一般担惊受怕。

    秦家与她,早已是云泥之别。

    至于琉璃,或许是为了履行和聂昭的约定,她放回了所有掳走盘问的考生,并未损伤他们毫发。

    到头来,除了与她仇深似海的钱家之外,她没有杀害任何一个人。

    当然,这些考生中也有人不学无术,企图行贿赂之举,后来都进大牢和镇国公一党作伴了。

    自那以后,琉璃迟迟没有投胎,一直徘徊在秦筝身边,陪着她读书上课,看着她吟诗抚琴,满身的杀气和戾气一点点淡去,几乎不像个厉鬼了。

    秦筝也不怕这位“鬼姐姐”,待她如待寻常亲友一般,两人时常交流课业,度过了一段亲密无间的好时光。

    “姐姐懂得可多了!”

    秦筝兴致勃勃地拉着聂昭,小鸟一样说个不停,“我不熟悉的典故,不了解的逸闻,她都能说得上来。除了嬷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博学的人。”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沮丧:“倘若姐姐还活着,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

    聂昭安慰道:“正因如此,你才要加倍刻苦努力。来日你成为仙官,为天下人主持公道,世上便不会再有下一个琉璃。”

    “就像聂姑娘一样吗?”

    秦筝抬起脸来,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亮。

    聂昭笑道:“就像阮仙君一样。我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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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筝受她鼓舞,大大振奋了一番精神,又接着道:“对了,能否请你帮我找个人?嬷嬷前些时日说要回乡探亲,至今没有消息,我担心她遇上了什么变故……”

    “这个不难,包在我身上。”

    聂昭一口答应,“我常听你提起这位嬷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眼中浮现几分怀念之色:

    “嬷嬷她……是位端庄持重的老妇人,不太喜欢与人说话,待我却很和蔼。谈起学问,她总是严谨、自信又从容,不卑不亢,不骄不馁。不知有多少次,都是她抚平了我心中的恐慌。”

    “爹娘不肯让那些夫子提点我,从小到大,都是嬷嬷瞒着他们,手把手教我读书。也是她告诉我,不可自怨自艾,唯有奋发进取,才能将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聂昭正听得入神,忽然迎面撞上一道人影,下意识地让开几步。

    那人却不依不饶,一把扯住她道:“别走!”

    “嗯?”

    聂昭扭头看去,只见对方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面色是浓妆都遮掩不住的憔悴,却将下颌抬得很高,强撑着高门贵妇的雍容气度。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一个七八岁模样,另一个约莫十岁出头。

    这三人穿着半新不旧的春衫,每一道褶皱都被仔细熨烫抚平,却始终难掩陈迹,好像一张青春不再的脸。

    尤其是那妇人,发量不算大,发髻却梳得很高,端端正正插着一支鎏金黄铜步摇,在灯火映照下明晃晃地闪光,一看就是家道中落,捉襟见肘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娘……?”

    秦筝停下脚步,目光中只有警惕戒备,丝毫没有与亲人重逢的欣喜,“你来做什么?”

    那妇人脂粉下的面皮微微一抽,精心画过的双眉立起,带出几分尖酸刻薄的凶相来。

    她疾步上前,紧盯着秦筝道:“好,好啊。你这不孝女,翅膀硬了,就连自己的爹娘兄弟都不认了?”

    见秦筝一言不发,她又红着眼抬高嗓门:

    “你可知道,你父亲和兄长都下了狱,很快就要被流放去离洲了!那种蛮荒之地,人烟稀少、妖兽横行,他们怎么受得了?全家人都盼着你为他们说情,你却不闻不问,连家也不回了,这是要与秦家断绝关系吗?”

    聂昭一听,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还有这种好事?

    她见暮雪尘有心上前,连忙一把将他拦住,压低声音道:“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此事还须秦姑娘亲手了断,你且看着。”

    “娘,女儿只有一句话问您。”

    面对母亲声泪俱下的质问,秦筝语气平淡,神色泰然,如同一尊安详沉静的白玉佛像。

    “父亲和大哥与镇国公勾结,将我的试卷出卖给他们,又为了封我的口,企图逼迫我嫁给周韬。这些事情,您都知道吗?”

    “这……”

    秦母一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有错不成?”

    “你爹说得对,你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给兄弟谋个好前程,往后他们登上高位,你做个享清福的正房娘子,既有夫君宠着,又有娘家兄弟帮衬,这不就是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聂昭心想,在封建时代背景下,这或许的确就是“神仙一般的好日子”了。

    至于为何秦筝不甘心、不愿意,大概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就因为【她是个人】吧。

    但凡是人,落在不如意的境地里,又意识到了这种不如意,总是要不顾一切往上走的。

    记“娘,我不明白。”

    秦筝低垂着眼睫,嗓音轻柔而笃定,“我想了很久,很多,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我要给兄弟谋一个好前程,却不能为自己去谋、去争呢?”

    秦母微微一怔,眼神游移:“这……血浓于水,兄弟姐妹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

    秦筝苦笑道:“我赠他们一腔热血,他们还我一把屠刀,这就是娘眼中的‘互帮互助’?既然如此,您不妨早些告诉我,你们养我只当养一头待宰的猪羊,也好过让我白白期待,错将屠夫当作亲人。”

    “放肆!”

    秦母气得浑身发抖,尖尖的指甲几乎戳到秦筝脸上,“我是你娘,你敢这样与我说话?书院是怎么教你的?你等着,待我见到夫子,定要与他们理论……”

    “理论?”

    聂昭在一旁忍俊不禁,“看夫人如今处境,怕是进不了书院的门吧?”

    “你还有脸说!”

    秦母被戳中痛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要不是你们,秦家怎会被抄没家产,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聂昭:“哈哈!”

    秦母:“……”

    聂昭:“对不起,我不该笑,是不是?但我也没办法,人是我打的,你在我面前哭诉他们被打得有多惨,我实在很难不笑。”

    秦母:“………………”

    一哭二闹都徒劳无功,她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转向秦筝发狠道:

    “你可以不救你父亲和大哥,但你身为长姊,必须收养两个弟弟,带他们一道飞升。”

    她自以为握住秦筝把柄,越说越是得意:

    “你不是想成仙吗?你若不答应,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秦筝是个逼死母亲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唤道:“秦夫人,秦夫人。”

    “什么事?”

    秦母冷不防被人打断表演,没好气地回过头去,“没看见我正在教训女儿——”

    她身后那人是个女郎,闻言轻笑一声,幽幽道:

    “你说的‘一头碰死’,是指这样吗?”

    女郎缓缓抬起头来,拨开披覆在额前的黑发。

    隐藏在那头长发后的,赫然正是一张鲜血淋漓、皮焦肉烂,半面都是森森白骨的凄惨面孔。

    “秦夫人,你好呀。”

    琉璃眯缝起没有眼球的双眼,牵动着牙床外露的脸颊,向秦母绽放开一个千疮百孔的微笑。

    秦母:“————”

    “啊——啊啊————”

    “有鬼啊啊啊啊啊————————!!!!!”

    ……

    就这样,秦筝与原生家庭之间的孽缘,在母亲和弟弟们刺破天际的惨叫、落荒而逃的背影中,断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这一家子蚂蝗精跑得不见踪影,聂昭才发现暮雪尘一直紧紧攥着她衣袖,身板挺直,神情僵硬,双眼怔怔凝视着虚空。

    聂昭:“……雪尘?你该不会是害怕女鬼吧?”

    暮雪尘:“不是。”

    聂昭:“那个,你不用勉强。我已经见过怕狗的魔头,就算你是个怕鬼的仙官,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暮雪尘:“不是。真的不是。”

    情急之下,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加快语速:“从刚才开始,那个‘怕狗的魔头’,就一直在酒楼上看着你。我只是在防备他。”

    聂昭:“???”

    她猛然回头,只见身着红罗衫、头戴桃花簪的俊美青年,正似笑非笑地斜倚在酒楼窗口,遥遥向她举杯。

    “聂姑娘,别记来无恙。要上来共饮一杯吗?对了,狗不得入内。”

    “聂姑娘,你就听他这一回吧!”

    还没等他说下去,白猫小桃红就从他头顶冒出来,给他戴上了一顶既不威风、也不风流,但看着还是十分亲切可爱的毛绒帽。

    “前日庆功宴上,有几个兄弟喊上了熟识的犬妖朋友,可把他吓得不轻,都把酱油当成酒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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