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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惟娉说话,潘紫就打眼色,意思是让她找理由推了。
惟娉想起独孤红与前太子卫宏结发夫妻,丈夫刚故,尸身尚温,就被即是杀夫仇人又是小叔的当今圣上接进了**,心里该是多么悲痛哀伤……
虽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错,惟娉心里也涌出一股愧疚之情,何况在大佛寺那时,如果不是她阻挡,自己早被卫宏杀了。她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惟娉哪里还会拒绝她这一点点要求?
惟娉含笑行礼,道:“惟娉但听娘娘吩咐。”
“上林苑里的绿梅开得好,你又是个爱花的,我们去那里边走边聊可好?”独孤红语音依然温婉动听,又叫了一个叫玉冰的宫娥来:“去把那件狐毛大氅拿来给娉娘穿,这雪后寒可伤人。”
一时玉冰拿了银红绣梅花面子的狐毛大氅来,独孤红亲自给惟娉披上,拉着惟娉的手往后花园走。
惟娉没想到独孤红待她这般和善,想起在大佛寺时,她提剑向自己走来时的满脸恨意……不由得低声道:“你可怪过我?”
独孤红沉默片刻,道:“一开始也怪了。可是细想想,江山权势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争斗,又关我们女子何事?太子……安王他刚愎自用,又心胸狭隘,多疑猜忌……即是登基了,怕也坐不长。那时倾覆的又怎会是安王一人?原不是你的错。”
难得看得明白。惟娉心下感动。倒不想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她情不自禁握了独孤红的手。那手纤瘦,筋骨毕显。仔细看独孤红,更觉她形销骨立,苍白憔悴。惟娉心里一恸。安王是她的结发人,溘然离去,心里也是哀恸的吧?
惟娉心里怜惜,忍不住劝道:“还望娘娘节哀顺变。莫伤了身子才好。”
“不顺又待如何?何况……红颜未老君恩断,以前我也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哀也早已经哀过了。现在倒是身心平静,再多的不甘和寂寞,也随着那人去了。”独孤红幽幽地叹息,“我倒是羡慕你,若有个男人也能为我有所作为一番,身为女子,也不白活一世……”
惟娉想起卫宏宠爱杨氏冷落太子妃的情形。卫宏对独孤红早已经恩断爱绝,如今独孤红相当于重嫁,心里一动,低声道:“圣上……待你可好?”
独孤红微微翘起唇角:“不过是给我个名份,让我活着,以安西蜀之心罢了。我听说皇兄正打算接我回国,我不过是在这里打发些时日,等皇兄接我便是了。萧怡如她要辱我,成全她便是。”
难怪能超脱,原来有新生活的希望在支撑着。看来她是真的不太悲伤。
如此,惟娉便放心了。两人闲说着话,行到上林梅苑,就见眼前一片淡绿雪白的海,浮在空中的云一般,氤氲生香。
惟娉不禁大喜,看独孤红,也是一脸欢欣。
独孤红笑道“我亦爱这片梅。娉娘喜欢,不防摘些插瓶。”
惟娉喜形于色,欢快地道:“可以吗?”
独孤红也笑得像个孩子。“你以为我是老实的吗?当初在蜀宫里,我也是淘气的,还自己爬到树上去摘梅花,被还没当太子的皇兄看到了,好一顿训……”
惟娉见她高兴,凑趣道:“那我们这次也自己摘来。”
她扫视一眼四周,见远处有排回廊,时有内侍走过,只是远,看不清面貌,倒也不怕人看见。
惟娉好玩心大起,便要脱了大氅去摘。
潘紫笑道:“你们一个**妃子,一个伯爵夫人,自己上树让人看到可怎么好?还是婢子去吧。婢子以前上山砍柴,什么样的树没爬过!”
说着撸胳膊挽袖地就要爬树。
如冰掩了口笑:“哪里用得着爬树?奴婢早叫玉冰去拿了杌子里,潘紫姐姐踩着就可以摘了。”
说着话,果然见玉冰拿了两个杌子来。潘紫和如冰就踩了杌子去够那梅花。每摘下一枝,就递给下面的人拿着,没一会,惟娉和独孤红的怀里就抱了几枝。
独孤红边指挥着如冰摘花,眼角的余光边悄悄注意着长廊,不久,就见一行人从长廊的尽头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宝旒乌冠,玄衣十二章。独孤红装做没看见,笑声更脆,语音更柔地吩咐着潘紫和如冰,又取笑如冰杌子晃动时的胆怯模样。一时间笑语声声,在梅林里回荡。
惟娉只叫潘紫:“小心着,别折损了花瓣。”丝毫没注意有人过来了。
直到一个声音喝到:“谁在这里喧哗?”
几个女子听见有人问忙回首。
就见一行十几个人不知什么已经已经到了跟前。十几个捧巾端盂持华盖的内侍簇拥着一个人。那人背光站着,又被珠旒挡了脸,仓促之下看不清面相,可玄衣上纹着的日月星等十二纹章看得清清楚楚。
惟娉就知道是当今圣上,忙拉了潘紫跪倒行礼。
如冰和玉冰早已跪下了。
独孤红也躬身行礼,道:“陛下万岁。义妹今日进宫谢恩,妃妾想着见面不易,便领了义妹赏梅,不想惊扰了陛下,忘陛下恕罪。”
景熙帝没说话,看着雪地上跪着的那个女子。银红面子的狐氅下露着青色翟衣,那深深的青色衬得肤白胜雪,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看到鸦青色的发,发下的一弯红唇和小巧的下颌,那么熟悉,跟他记忆里的一点印象重合起来……景熙帝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沉声道:“抬起头来。”
惟娉只得抬头。
景熙帝低声喃喃着:“果然是你……娉儿……忠勇伯夫人!”
惟娉硬着头皮道:“是。妾冒犯圣上,罪该万死。”
景熙帝似乎怔了怔,忽然发现惟娉还跪在雪地上,急忙道:“跪在雪地里太凉,起来。”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托着惟娉的胳膊要把她扶起来。
这不合礼仪的举止让惟娉大吃一惊,她忍不住抬头,就看到景熙皇帝闪在宝旒后深沉而热烈的眸光,像有黑暗的星子在里面燃烧,炽热而危险。同时觉得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大手十分有力。她本能地挣了挣,那只大手却握得更紧了,简直握疼了自己,一股恐慌打心底里生出来,惟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熙皇帝却松了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惟娉道:“喜欢这些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