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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冷柏被人捂住口鼻。他挣扎着起床,却被陈觉一声低喊止住。
”你怎么来了?“
”来跟你告个别。“陈觉笑嘻嘻的。
黑暗中,冷柏觉得一阵亲切。”你赶快走,我们团长在我们家。“
”走,出去我们聊聊。“
冷柏穿好衣服,偷偷看了看松叔房间里的廖团长,见他侧过身子,睡得正香,他旁边的地上躺了两个连长,此时屋外有两人站岗,居然没有发觉有人从后门摸了进来。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后门。顺着后门那条陡峭的小路,迅速攀爬上山。小时候家人都喊这小山为“后山”,那些绵延千里的群山,都没落得一个属于自己的优雅名字,背后的“后山”,眼前的“前山”,东面的“马背山”,西面的第一座山,第二座山,第三座山,高挑入云的南山,背后巍峨的幕阜山。只有像幕阜山这种巨大的山脉才拥有官方的名字。
“后山”虽小,却可以看见李家庄的全貌。陈觉和冷柏坐在山顶上,周围是些凋谢了的紫红色粉白色映山红,她们在黎明的露珠里,依然一点一滴地释放着残香。天微微的亮了起来,马背山的顶端有了些光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隐隐的能看见微弱的金色穿透厚厚的云层,不容易地暗示了黎明。而其它三个方向仍然是浓重的黑。
“冷柏,我要跟你说个事。”
“你现在的事啊,还是别跟我说!不然我要拉下个通共的罪名。”
陈觉呵呵笑着。“别怕,我跟你说私事。”
“星雨是你侄女。“
”对!“
”我跟着她,进的游击队。”
“我知道。”
“哦。”陈觉即停了话头。
“她是我大伯的女儿,有想法?”冷柏看着陈觉,发现了些不一样。其实刚才自己已经感觉此时的陈觉和当初的那个扯着自己撤退的陈觉有些不同。他的表情不再愤世嫉俗,眼神里没有了苟且偷生的彷徨。最显着的变化是,他变得爱笑了。从见面到现在,他好像一直在笑。
“她要是喜欢你,你和她好就是了,我不是她家长,和我说个什么劲。”
“我和她说了,她说干革命,先不谈个人问题。我不敢找她爸,看他总别着杀猪刀,别把我戳了。”
“你觉得幕阜山这个地方怎么样?”
陈觉竖起大拇指,”好!真是好地方!“
”可我们是保不住这里了。“
”你觉得那小日本还真能吃下大半个中国?“陈觉又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清晨的风吹着茅草,芦苇,哗哗地响着。
”我不知道。“
”我们会留下。”陈觉止住笑容,看着眼前这个小村庄。
“你们留下也不顶用。”
“是不顶用,但是和百姓共生死。”
冷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照顾自己,百姓你不一定照顾得了。”
“你要去武汉吗?”
“不知道,廖团长没说。”
陈觉又开始呵呵地笑。
“你一直这样鬼笑,笑个屁啊!”冷柏瞪了他一眼。
“廖团长有点意思。”陈觉似笑非笑。“不如你也留下来?”
“我算明白你今天想干嘛来了。”
“没想拉你入伙,看你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
“你到底是干革命啊,还是找老婆啊?”
两人都忍不住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马背山终于被一丝金光照亮,冷柏回头看幕阜山,山脊上金灿灿的朝阳照在沾满露水的茅草林,闪闪发亮。那茅草随着永远不会停歇的风,扭动着身形,时而站立,时而叉腰,时而弯腰,时而后仰,像极了幕阜山下劳作了几百年的子民。
冷柏看着陈觉的背影,明白他的变化是发自内心的。他乐观了,寻着魂了。
他下山时,顺路在地里刨了几颗红薯。廖团长早已起床,正做着操。看见冷柏,咧嘴一笑。那笑,居然和刚刚的陈觉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