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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垣并未久留,略坐一会,吃了半盏茶,便乘轿而去,留下蒋玉菡与琳琅团聚。
天色渐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池荷花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紫藤花串落满一地粉紫,天际的墨色几乎近在眼前,千万缕雨珠儿线落将下来,隐隐带着金石之音。
问及秦隽,蒋玉菡支支吾吾,并没有详细解释。
琳琅心知有异,虽然疑惑,却知道他们这一行许多事自己不好过问,便住了嘴,转移话题道:“我给你和秦相公做了两件夏衫,你去试试,若见了秦相公,给捎过去。”
蒋玉菡见琳琅不再继续追问,眼里带着一点点愧疚,笑道:“好。”姐姐好不容易才脱了籍成了良民,他们这个行里的龌龊事还是不叫姐姐知道得好。想起秦隽的境遇,沦为贱籍,身不由己,今日今时他方知为何师兄一直郁郁寡欢。
琳琅见了,暗暗叹息,假装未见。
做戏子会遇到什么样的心酸,什么样的痛楚,她都明白,因为太明白,所以从来不问,秦隽和蒋玉菡虽是下九流的贱籍,但他们骨子里都有自己的骄傲,这份骄傲不允许他们示弱于人,亦不允许琳琅开口细问,一旦她问起,他们势必没脸再和自己相见。
戏子之所以声名狼藉,除了戏台上装神弄鬼粉墨重彩外,更多的是被达官显贵玩弄。
秦隽今年二十五岁,依旧未娶,从素日的蛛丝马迹中,琳琅约略明白其中的缘故。她不是没有想过给蒋玉菡赎身一事,但是王府豢养的戏子除非上头恩典,否则绝不会轻易放出。
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秦隽和蒋玉菡都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承载着他们渴望自由的希望好好地过日子,做一个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第二日天蒙蒙亮蒋玉菡便回七皇子府了,不敢稍有耽搁,琳琅留了二日方回荣国府,随着王夫人给贾母请安时,正赶上史家的人来接湘云回去。
湘云娇憨婉转,依依不舍地攥着珍珠的手不松开,红着眼眶儿道:“好姐姐,老太太说给我一个丫头陪我,姐姐和我一起走罢!”
珍珠含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姑娘,以后姑娘来了我每天服侍姑娘岂不是更好?”
较之史侯爷府,湘云对荣国府依恋更深,自然盼着长长久久地住在荣国府里,闻言觉得十分有理,便带了翠缕离开,而珍珠依旧留在贾母房里做个小丫头。
待史家的人走后,贾母方问起贾珠的身体,王夫人道:“已经好了些,太医嘱咐不许劳累,不许熬夜苦读,珠儿媳妇日日看着呢!”
贾母叹道:“珠儿媳妇是个贤惠的,一大一小,都得她照顾,行事又稳重平和。鸳鸯,鸳鸯,前儿个得的香露,拿两瓶给珠儿媳妇送去,叫她用清水调了给珠儿吃。”又对王夫人说道:“原是进上的东西,今年统共不过得了几瓶,回去你也拿两瓶尝尝。”
王夫人忙道:“太金贵了些,老太太自己留着吃罢!”
贾母道:“我还有呢!”
王夫人笑着谢了,琳琅拿回去用水一调,果然香妙非常。
王夫人放下碗,笑道:“你调一碗自个儿尝尝,倒比往日咱们吃的香花卤子还香些,寻常难得,咱们府里也只有老太太能有了。”
原著中王夫人给宝玉的玫瑰清露,是在元妃省亲之后,如今荣国府虽是京都中的二等人家,仅次于诸王府,但与皇亲不沾边,因此除了贾母,王夫人得不到这样金贵的东西。
如此难得之物,王夫人依旧舍得给她吃,琳琅听了甚是感动,虽说有秦隽和蒋玉菡的缘故,她并不缺这些稀罕东西。昨儿个蒋玉菡回来,就带两瓶茉莉清露给她,是徒垣赏的。
跟王夫人日久,越能觉察到王夫人的寂寞和清冷。
吃斋念佛,只是她的寄托而已。
正粱不正下梁歪,贾母偏心次子,冷淡长子,而贾政也不过是个伪君子,面子上虽不给王夫人难堪,私底下却喜欢赵姨娘的娇俏,一年到头极少在王夫人房里歇息。
荣国府中生儿育女最多的虽是王夫人,但长子为贾政所教养,日日苦读不得在跟前承欢,长女元春自幼便被抱到贾母房中,如今又进了无法再相见的皇宫,好容易中年得子宝玉,更是时时刻刻都住在贾母房中,管不得教不得说不得。
如此一来,王夫人膝下甚是荒凉,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故待琳琅这个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丫头便多了几分对女儿似的疼爱,琳琅自然与她越来越亲近,别人都靠后了。
富贵岁月容易过,展眼又是二年多,时值初秋,处处红衰绿减,凤姐拟了名单禀告王夫人,到了年龄的丫头或许给小厮,或放出去自行婚配。越是主子跟前的丫头越是体面,衣履簪环攒的也多,府里各家管事为儿子的,小厮为自己的都不约而同地来求。
王夫人懒怠管,只叫凤姐做主,大丫头出去,底下的小丫头都露了头。
其中鸳鸯因生得伶俐知趣,处事妥帖,针线又好,前年便已升了一等丫头,贾母渐渐离不得她,起居坐卧都要她服侍,竟成了贾母房中的执事丫头。宝玉身边以改了名的袭人为首,亦升了一等,拿着和鸳鸯一样的例,余者琥珀、玻璃、玛瑙、鹦哥、司棋、侍书、入画、可人、媚人、茜雪、翠墨、翠缕等人都陆陆续续升了上来,有一等,也有二等。
外来的丫头虽然比家生子来得体面些,但实际上却很难得到主子重用,这也是不知根知底的缘故。琳琅全靠王夫人眼缘,几句戏言成真,人也精明能干,方得以如此。但袭人不过八九岁,却能越过鹦哥琥珀茜雪等人被贾母提拔为一等丫头,可见其本事。
王夫人身边的丫头多已放出去,现今身边的一等丫头是今年刚升上来的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琳琅因没卖身契,王夫人从自己的月例里拿二两银子与她,和姑娘们一样。
又因王夫人将就俭省,不大管事,嫌丫头们人多聒噪,房里除了琳琅和拿一两的四个大丫头外,便只剩下拿几百钱的小丫头,按例该有的二等丫头都叫王夫人免了。
送走年长几岁的腊梅、冬雪等人,琳琅有些怅然,同一年挑上来的姐妹们就只剩她了。
抽身往回走,沿途一股菊花的寒香扑面而至,攒攒簇簇许多菊花开得正好,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扫落叶落花,见到琳琅,忙站着笑道:“今儿个菊花开得好,姑娘折两枝去戴?”
琳琅笑道:“折它做什么?你也掐,我也折,明儿光秃秃只剩枝叶了,岂不难看?”
婆子犹未开口,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姐姐什么时候倒怜花惜草了?”
回头一看,却是鹦哥。
对于将来林妹妹的紫鹃,本性又温柔明慧,细心妥帖,琳琅素来喜欢她,笑道:“我却不曾怜花惜草,今早还折了数枝菊花给太太插瓶呢,只不爱戴在头上罢了。你不在老太太屋里听唤,到这里来做什么?手里拿的是药?老太太病了?”
鹦哥与她并肩往前走,方答道:“南边传来消息说姑太太不好了,老太太担忧得很,才请了太医来看,我过来拿药,好回去煎了。”
琳琅担忧道:“姑太太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因为喜欢林黛玉,这些年她一直留心江南的事情,两年前林家本该夭折的三岁之子竟熬过去了,现今十分平安。去岁林如海被当今钦点为盐课御史,在江南极风光,料想贾敏不会因子夭折而随后病逝,不想还是传来如此消息。
是红楼的剧情即将开端了吗?贾敏逝,黛玉进荣国府?
紫鹃道:“听说姑太太生朗哥儿的时候就落了病根儿,那年朗哥儿大病,险些没了,姑太太又吓着了,生了好大一场病,虽然将养好了,到底不如从前。这不,就病得厉害了。”林朗是林如海之子、黛玉之弟的名字,乍一听,和琳琅同音。
听闻此言,琳琅便知贾敏怕是不好了。
晚间问起王夫人,王夫人白日在贾母房里侍奉,自然知晓得清楚,叹道:“姑太太是个没福的,前些年好容易生了一儿一女,姑老爷又爱敬她,倒也一家和乐,谁知竟会这样。大姑娘却是个极孝顺的,日日在床前侍汤奉药,若姑太太熬不过去,可惜了。”
琳琅算了一下,低声道:“满打满算大姑娘才六岁半。”
王夫人道:“可不是,朗哥儿也才五岁。”
秋尽冬至,天渐渐冷将起来,九月底果然传来消息说贾敏八月底去了,贾母立时便厥过去了,荣国府上下均吓得魂飞魄散,请太医的请太医,煎药的煎药,忙得天翻地覆,好在贾母还算硬朗,不久便醒了,又是一阵哭天喊地叫心肝儿肉。
贾赦、贾政听说后,又为妹妹悲伤,又担忧母亲,忙乱了一日才安静下来。虽说贾赦是个糊涂荒唐的人,但幼时却甚疼这个嫡妹,更兼贾政素来敬佩林如海的品貌才学,又承受这个妹妹极大的情分,故此与贾母一般伤心。
因太医开了方子,贾母只是熬药吃着安神,王夫人日日侍奉跟前,琳琅随着王夫人给贾母端药送汤,府里上下主子奴才却都不敢大声说笑,气氛颇为沉闷。
过了两日,琳琅跟着王夫人过来请安,贾母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王夫人看了看贾母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生不祥之感,忙道:“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贾母淌眼抹泪地道:“敏儿去了,留下两个极小的孩子,好不可怜见的,姑老爷在江南管着盐政,若有了继室,两个孩子岂不尴尬?我也怕委屈了两个孩子。故此,我打算叫人去接了他们过来亲自照料,家里又有兄弟姐妹做伴,岂不两便?”
听到贾母这么说,琳琅眉峰一动,暗暗一叹,虽说贾珠和林朗未死,命运略有改变,但终究挡不住剧情的发展,看来他们还是得进荣国府。
王夫人虽感激贾敏当日对贾珠的情分,却不喜贾母的打算,知道贾母对自己不满了,心中略有不甘,道:“老太太固然疼大姑娘和大侄儿,只是猛然间叫他们父子离别……”
贾母道:“你也不想想,姑老爷忙着公务,如何照顾两个孩子?我可不放心别人!”
王夫人听了,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贾母,只得道:“老太太想得周全,正该接了过来。”
贾母脸上方露出笑容来,道:“既然你说好,那就打发人去接,务必接来。”等贾政回来,又叫他修书一封给林如海,信中自然是请林如海务必将黛玉林朗姐弟送来等语。贾政自然抚掌叫好,忙忙地打发人去接林黛玉姐弟。
年关将近,王夫人独自在屋里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琳琅叹了口气,这日服侍贾母用完晚饭,王夫人紧紧捏着佛珠,回到房中,赵姨娘打起帘子,王夫人坐在炕上,想了想,叫人都退下,只留了琳琅坐在对面。
琳琅知道王夫人有心事向自己倾吐,便倒了茶,又点了檀香,静静坐着陪她。
过了良久,王夫人道:“你可知老太太的打算?”
琳琅虽知道红楼剧情发展,却着实猜不透贾母的心思,口内只道:“老太太不是担忧林姑娘和林哥儿无人教养方打发人去接么?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王夫人冷笑道:“宝玉是我心肝儿肉,我可不许老太太越过我给他选媳妇儿!”
琳琅闻言一愣,忍不住有些好笑,忙道:“宝玉才七岁,过了年不过八岁,说这些事太早了些。还是,老太太有心和姑太太家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