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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见到来宣旨的规格, 心中先打了个突, 能劳动两位一品大员,林如海也不算黯然辞官人走茶凉了,又见斐济捧着玉轴七彩圣旨, 这可不是给二品大员,而是给一品大员的!不过他忽然想到林如海实缺是二品, 虚职是从一品,心里便知如此也对。
洋洋洒洒一篇锦绣文字, 贾琏自小不学无术, 其中有许多冷僻生词,他也不大听得懂,只知道极赞林如海于任上之功, 称其为股肱之臣, 最后允他归乡,年后月内与新官交接, 并赐下无数彩缎金银药品等物。
贾琏听着赏赐单子, 又不禁一怔,这可比贾母过寿时礼部奉旨赏赐的要厚上十倍,转念一想,林如海功成身退,给圣上的心腹留下空缺, 一如盐政,圣上自然乐得最后给些恩赏。
想到这里,贾琏不禁暗暗心惊, 难怪林如海能在新帝登基后还能就任一方大吏,他在当今登基后果断上书辞官,虽未成,却离了连任多年的盐政,而后便是当今的心腹接任,面对如此肥缺,连一二品大员都眼红不已,他这是何等的眼色心气才能做到。
林如海接旨,领全家跪谢隆恩,然后忙叫人奉茶款待众人。林家行事井井有条,虽然来人极多,倒也并不忙乱,片刻间便相继将太监、军士、随从等让到厅中,一丝不乱。
杨成看在眼内,不觉露出十分满意之色。
裴济侧头看到他如此,却是莞尔一笑。
转身将圣旨高高奉起,林如海拄着拐出来,对裴济和杨成笑道:“有劳两位世兄亲至,如海甚感惶恐,先喝杯茶,一会子薄酒备上,还请两位世兄赏脸,去去冰天雪寒。”
裴济招手叫林朗近前,端详半日,口内赞叹不绝,对林如海笑道:“你老小子走得倒清净,可惜你这如玉佳儿,闻得已经进学,真真年少有为。你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不多等几年?”说着解下腕上一串三眼天珠做表礼递给林朗,杨成亦有物相赠。
林如海笑道:“老哥哥也知道,我这半年来病骨支离,不过只剩一口气,公务都处置不来,如何多等?倒不如清闲下来,养好身子,教养犬子成才,也算老有所慰。”
裴济和杨成忙叫林朗扶林如海坐下,又责怪道:“你身上不好,还站着跟我们说话。”
裴济是林如海的同窗同科,杨成则是林家世交,故此林如海不必十分客套,顺理成章地坐在主位上,又请二位上座,叫林朗贾琏作陪。
看到贾琏,裴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再看林如海时,便有了三分深意。
杨成瞅了贾琏一眼,他府上和荣国府也有所往来,旧年他太太配药,偏没了人参,还是荣国府打发人送来,心里倒也承情,遂向贾琏笑道:“你怎么来了?”
贾琏也乖觉,忙起身道:“家中长者闻得姑爹病重,特地打发我来探望。”
杨成笑道:“等你探望完了,我们也该启程回京复旨,你就跟我们一道上路罢!”
闻言,贾琏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如海却是呵呵一笑,道:“他不过比两位老哥哥早一步到,还没喘口气呢,且再说罢!”
杨成笑道:“闻得你病了,上下担忧得很,我那内兄不得脱身离京,只得打发秀哥儿亲自来,已在路上了,因备药材补品之故,比我们晚了几日,他来后,你只管使唤,不然,他可不肯插手你们家的事,以免叫人说他不过是个外人。”
林如海闻言却很喜欢,笑道:“秀儿算什么外人?他可是我半个儿子,若是外人越俎代庖,瞧我不打出去,秀儿来,我可是欢喜得很。”说话间,又咳嗽了三四次。
杨成听了哈哈大笑。
贾琏却是眼波一闪,低头看着茶碗上的缠枝莲花纹。
一时人来回宴席齐备,林如海忙请入席。
林如海病中不能饮酒,便叫林朗执壶,裴济和杨成自然有所谅解,宴毕,林如海留他们住在家中,二人推辞,自带人去驿馆了,只说明日再来看他。
等人一走,林如海险些栽倒,吓得林朗一把扶住,忙叫人叫大夫。
林如海摆摆手,卧于榻上,合眼歇息了一忽儿,方道:“是累着了,不必大张旗鼓。”
林朗眼中含泪道:“父亲先歇息罢,横竖圣人说了,公务交接也不急。”
贾琏原有几分眼色,听得他们说起公务,早借口回客房了。
林如海望着贾琏的背影,静默半晌,不提公务,只问道:“你看琏儿所为何来?”
林朗低头想了想,道:“以防万一。”
林如海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儿女皆幼,若自己一死,不说那些堂族,便是至亲如贾母,虽然真心疼爱外孙,其中却也不乏算计,为了他们,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挣命活下去,哪怕只活到幼儿成丁,也一生足矣。
思及林家传承五代,子嗣单薄,亲支嫡派皆无,倘若五服内有一二兄弟,也不至于此。
说起贾母,林如海也不禁深为叹息,说她不疼黛玉姐弟,但在她心里,黛玉朗儿只逊于宝玉一筹,远胜别人,可见真心,若说她疼爱,却又不曾为二人着想。
便如今日,倘若自己就此死了,黛玉姐弟便是闹市中拿着金元宝的三岁小儿,贾琏插手相助是贾母生怕堂族算计了姐弟去,倒也算得一片好心好意,但是若果然由他们做主,依照贾府入不敷出的景况,最终能到姐弟手里几分家业,却也是可想而知。
因此,林如海待贾家远不失礼,近不信任。
林朗对贾府说话也算公正,服侍父亲歇下,便去黛玉房中,可巧黛玉正在做针线,便忙道:“天黑了,姐姐仔细伤了眼睛,明儿白天再做罢。”
黛玉抬头见林朗进来,便放下手里为林如海做的鞋袜,轻声问道:“爹爹可睡下了?今儿个有外客,我也不好到前院去,只能吩咐下面好生款待。”
林朗点点头,黛玉方放下心来。
紫鹃沏上滚滚的茶来,林朗欠身道谢,接过吃了,又笑着提起再过几日,庄秀会亲自来探望林如海,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道:“你跟我说做什么?”
紫鹃等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见黛玉害羞,林朗正要含笑岔开,一眼瞥见桌上一封看完未收的书信,不禁一怔,问道:“是琳儿姐姐写信了?前儿不才写一封?”琳琅常与黛玉通信,偶尔论些书画,或者说些京城诸事,好叫他们不致于消息闭塞,故而林朗一见书信,便说此语。
黛玉摇了摇头,贝齿轻咬菱唇,看着桌上书信,低声道:“是外祖母的信。”
此言一出,雪雁犹面带笑意,紫鹃却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林朗闻言一怔,问道:“说了什么?”
黛玉掩信收入匣子里,笑道:“何尝说什么,只说些担忧爹爹病情,又问怎么数月不曾写信等语,还说二姐姐婚事已定,是明年二月,我想着,咱们也得备添妆之礼送去才好。”
一时悲从中来,低声道:“爹爹必能好的,你说是不是?”
对于林如海的病情,黛玉之忧,远过林如海和林朗父子,日夜不得安眠。
林朗忙安慰道:“姐姐放心,昨儿大夫说了,父亲已经有了起色,从面上就能望出来,前些日子父亲面容枯槁,如今微有润泽,可见正在好起来。”
黛玉嘱咐道:“千万别叫爹爹劳累,纵是来客,你也多担着些儿,请他们体谅。”
林朗重重点头,道:“放心。”
次日杨成和裴济又亲自来了一趟,并未身着官服,可见是撇开公事来探望的。林朗时刻亲陪,代父敬客,行止举动,颇有林如海之风。杨成和裴济都十分喜欢,后者乃是科举晋身,更爱林朗的人品,但两人并未多留,当日便启程回京。
林如海皆因昨日相陪,一时起不得身,只能叫林朗亲送船前。
贾琏心里有事,并未跟着离开,然而他也有些机变,寻思着林如海教子掌家,诸事习练,自己一个外人无论如何都不好插手,便一直静观其变,闲时逛逛花街柳巷。
林如海见他如此,一面气他贪杯好色不知上进,一面又怜他毕竟是贾敏的内侄,将来承继荣国府恐如贾赦一般,兼之行事还有几分良心,除了好色一项,贾琏也没别的大毛病,不曾仗势欺人,也不曾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因此他偶尔精神大好了,便指点些,教些正经东西,不想贾琏竟听进去了,对林如海毕恭毕敬,悉心讨教,一时连青楼楚馆都不去了。
黛玉和林朗闻之,不由得相顾惊奇,贾琏此人,也能浪子回头不成?
他们年幼,却不知贾琏幼时丧母,贾赦无能,继母又无见识,住在东院里挺不直腰杆,贾母偏心贾珠,溺宠宝玉,他自小便无人管教,后来娶了凤姐,事事又被凤姐弹压,长到如今,正经学堂没上过几日也没人在意,更别说有谁引他入正途了。
因此林如海肯指点他,贾琏竟是受宠若惊,不敢置信。
数日后,因听林如海说起他外祖家,叹息道:“你外祖父母虽然没了,但你亲舅舅可是吏部郎中,家世官职自然比不得荣国府,到底极有见识,你闲了,亲自去拜见拜见才好,那几个至亲的表兄弟你更没有远着的道理。”
贾琏听了奇道:“礼部郎中孔顺孔大人,是我舅舅?”
林如海长久不曾进京,虽只打听过贾家行事,也不过是探听他们家为人,不曾关注过他们如何交际应酬,因此一听此言,登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你不知道?”
贾琏摇头道:“我自小到大,从未听老祖宗和父亲说起过外祖家,也没听下人说过,我只道母亲早逝,外祖家早已无人了。”他连母亲的嫁妆都没见过,自然以为母亲家世不显。
林如海深感不可思议,道:“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常听你姑母说起,你外祖家是书香门第,只是家境差了些,嫁妆也不多,但家风清明,你母亲深明礼义,十分贤惠,是你爷爷定的亲,也极倚重你母亲。谁承想你母亲去后,你竟连自己的外祖亲舅都不知道。”
贾琏起身长揖道:“侄儿无知,还请姑爹教导。”
林如海长叹一声,细细与他说明孔家诸事,他虽不知贾家平素与谁来往,但因不曾探听便送儿女进京,知道贾家家风后后悔不迭,是以至今便不曾断了京城书信来往消息传递。
经他一说,贾琏方知原来自己还有三个表兄弟,大表兄孔楠乃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二表兄孔誉同进士出身,没进翰林,但放了外任作知县,最小的表弟孔祥也中了秀才,还有一个表姐,一个表妹,听说都已嫁人了。具体是什么人家,林如海也不知道。
似孔家这等清寒读书人家,从来都不在荣国府来往的名单上,因此贾琏丝毫不知。
说罢,林如海道:“你回京后,千万记得拜见,你是晚辈,更该亲自登门请罪,你娘舅不管如何,必定不会不管你前程。况且你现今也二十好几了,正经寻个差事才是,怎么只在家里胡混?你家中就没给你谋个实缺?依荣国府之势,此事并不难为。”
不然,林如海当初也不会托贾政为贾雨村谋划。谁知贾雨村却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他深感后悔,后来也曾致信贾政,告知英莲一案,偏贾雨村被王子腾保本进京,贾雨村判案时又救了薛蟠一命,因此交情极好,竟成莫逆,林如海便再不好开口了,以免成了小人。
贾琏低头想了想,道:“老祖宗常说,横竖我是要袭爵的,到时候至少也是三品将军,何苦和那些人一样去劳累,况且珠大哥哥中了举后便无力再考,因此,也就身上捐了个同知。”
林如海道:“这话好没道理!爵位是一回事,实缺也极要紧,将来你袭爵,只是虚爵无职,手里没有一点儿实权,能做什么?怕连一个有实缺的七品知县都不如!你看看京城那些正经上进的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既袭爵,又身兼实缺?你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此言如当头棒喝,也不知是想到了贾母偏心二房,还是想到了自己常常受人嘲讽,或者又想起了自己外祖家,总而言之,贾琏心中如打翻了油盐酱醋,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林如海何等人物,转念一想,便知端的,不禁暗恼贾母偏心,不知教养子孙为继,难怪贾敏临终前那么多年都不曾提过回京,说起娘家侄儿,不管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十分不屑,遂好言安慰道:“若你自此洗心革面,正经上进,你舅舅为人刚直,只有欢喜的。”
贾琏苦笑,道:“这么多年我竟什么都不知道,只怕舅舅早恼了我。”
林如海也知道是贾家的不是,便是孔顺给贾琏甩脸子不理会,也怪他不得。
正无语间,忽听人通报道:“老爷,姑爷来了。”
林如海大喜,忙命快叫请进来。
贾琏闻得庄秀前来,便要告退,林如海却道:“你妹妹的女婿,你也见一见罢。”
贾琏方停住了。
他在京并未见过庄秀,此时初见,不由得暗暗喝彩,当真是其彩如珠,其神如玉,凤姐口口声声说他不及宝玉,谁知第一眼便觉得此人灵秀远胜宝玉。
贾琏心中品度,宝玉之美,宛若明月,略带闺阁脂粉气,此人虽是风姿特秀,眉宇间却刚毅之极,倒与柳湘莲有几分相像,言谈爽侠,不拘小节,并无迂腐读书人的眼高于顶。
林如海一眼瞧见庄秀腰间佩戴的荷包,别致异常,却是小定时黛玉亲手所做,看着是庄秀佩戴了好些日子,但是却未见丝毫磨损,可见其珍重之意,不由得大感满意,笑道:“贤婿来了,这可好,正好帮衬你内弟料理些事务。”
庄秀笑道:“我什么都做不得,只好为岳父端茶递水罢了,别的就不能了。”
贾琏见身为林家的女婿,庄秀都不肯插手任何事,平时只扶着林如海吃药,或者讲解诗书解乏,连林朗请教林如海家事,他都避将出来,贾琏感念林如海教导之恩,更不插手了。
贾琏原想多停留几日,便打发昭儿快马回京去回贾母和凤姐。
待昭儿一上路,林朗不觉叹道:“琏二哥哥该说一声,我们家给二姐姐添妆的东西应随着昭儿一并送进京才好,不然就晚了。既然已经先走了,只好再发人送去。”
贾琏一拍手背,眼神炯炯,道:“我说我有什么要紧事情忘记了,原来是这件!二妹妹出阁,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在家送嫁?难道还要珠大哥哥送不成?我成什么了?”不禁唉声叹气,又怨自己记性不好。
林朗淡淡一笑,道:“二姐姐想必也盼着二哥哥能送她出阁。”
贾琏本就对林家有三分怯意,又见林如海渐有起色,并不缺人打理家务,又教导自己,翻来覆去想了半日,心里早想着去拜见自己的亲舅舅,虽然不舍,但念及迎春出阁,自己身为长兄,再不能叫别人代替自己为迎春发嫁,因此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向林如海辞行。
偏时值年下,不好赶路,林如海留他过了年才择初二启程。
林家备给迎春的添妆礼和贺礼,请他一并捎带进京,又备上给贾母等人的土仪等物。
除了礼单上送给各人的礼物,黛玉命人额外送上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笑道:“这是请寒山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谨以此物相赠,愿琏二嫂子早得贵子。”
这也是贾琏的一段心事,又见观音晶莹无瑕,端的珍贵,连连道谢,就此登船去了。
贾琏不愿贾珠和贾宝玉为迎春送嫁,又想怪道父亲常恨贾母偏心,因此一路急催,竟在昭儿归家次日也就是二月初四便到了,一来一回三四个月,他一点儿事情都没办成,好在自己跟林如海长了许多见识,但回到府里也自忐忑不安。
贾母正与宝琴湘云宝玉等人说笑,探春和宝钗相陪,还有邢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座,凤姐和李纨侍奉一旁,闻得贾琏已至,不提凤姐如何欢喜,贾母眉头却是一皱,问道:“琏儿回来了?怎么这么早?才说今日叫昭儿带消息给他。”
凤姐笑道:“昨儿才收拾春天的衣裳叫昭儿带过去,谁承想,他倒先回来了。”
说话间,凤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众人见了,都抿嘴一笑,忙叫贾琏进来,一问,贾琏心中早已打好腹稿,便答道:“姑爹已经大好了,林表弟也大有长进,料理庶务十分能耐,横竖也用不到我。”
贾母道:“你姑爹果然大好了?”
贾琏点头笑道:“孙儿去时,据闻已有起色,兼之又卸了任,越发清闲,因此大好了。”
贾母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既好了我也放心了。”又对薛姨妈等人道:“我只担心我两个外孙外孙女无依无靠,恐受人欺负,这才急急打发琏儿去。”
薛姨妈笑道:“这是老太太对林姑娘林哥儿一片慈爱之心。”
贾母又对贾琏道:“你该再等些时日才好,急着回来作甚?若姑老爷病情反复又如何?”
贾琏如今也略有几分志气了,一心想交好定南侯府,便笑道:“初六是二妹妹的好日子,我哪里还坐得住?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虽不是同母的,可有亲哥哥在,也不能让堂兄弟送嫁不是?因此姑爹一好,我就紧赶慢赶回来了,赶路赶得下人们都叫苦连天。”
邢夫人闻言,不禁对贾琏有些刮目相看,笑道:“你这个哥哥有心了。”
凤姐瞥了贾琏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贾琏并不在意,细细回禀了在林家所见所闻,但没提及林如海教导他之事,极口夸赞降旨之排场,又笑云见到了黛玉的女婿庄秀,道:“真真是好模样儿,往日所见上下贵贱若干人等,唯有北静王、宝玉、柳湘莲等寥寥几位能与之比肩,余者皆不及多矣。”
贾母听了有喜有悲,所喜者是黛玉终身有靠,夫婿与其相配,爱女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悲者乃宝玉尚无媳妇人选,脸上颜色大变,竟有痛极之神。
然宝玉毕竟凌驾于黛玉之上,贾母便搂着他在怀里,一个劲地叫心肝儿肉,斥责贾琏道:“胡说什么,我就没见过谁比得上我的宝玉。凤丫头,快跟琏儿家去,你们小夫妻也该聚一聚了!”
贾琏方与凤姐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院里,贾琏暗恼自己辛苦来去,一路风尘,贾母竟连半分安慰都无,只顾着宝玉,便冷笑一声,对凤姐道:“都多大的爷们了,还作小女儿之态!老太太也该叫宝玉知道些世事了,长此以往,有这么个祖宗在家里,将来林妹妹出阁了,哪里肯来咱们家?”
贾琏想到裴济的长女乃是庄家的长子媳妇,将来与黛玉乃是妯娌,自家长子定的又是杨总督的女儿杨若,如今庄家、大小杨家、仇都尉家并林家,这几家皆是联络有亲,虽不似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这几家文武皆有,子孙能干,庄家还有三房媳妇都来自书香世家,仇都尉又是忠顺王的大舅子,细细一究,贾琏可不想远了他们。
凤姐笑道:“你多虑了,哪里就如此了?林妹妹必不会远了咱们家。林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林妹妹既嫁到京城来,自然要靠咱们家给她撑腰。”
贾琏冷笑不语,只叫平儿取出那尊送子观音来供奉上。
凤姐见后,登时脸上变色。
贾琏也不看她,径自去东院找贾赦回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