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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晚上十点,车子从国道拐入不足五米宽的沙子路后,的哥忙将车速降了下来,满腹牢骚地对正在大口大口吸烟的刘永诚说道:“小老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村里怎么还是又窄又不平的沙子路?村干部是干什么吃的?”
“开你的车,别多管闲事!”刘永诚说完此话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太不近情理了,他缓和地笑道:“不好意思,这近我心里很烦,所以脾气不太好。至于这条路,村里早就有人喊着要修,可是上面没有款下来又有什么办法?前几年从我们村里修这条沙子所用的钱都是村民们自己出的血汗钱,如今若是要修水泥路,村民怎么出得起这么多钱,不过上面已经答应了,只要我们村将路基铺好,等达标后很快就会拨款下来。”
的哥听毕,年少故作老成地说道:“是呀,听说这笔钱是国家拨下来的,现在的农民日子真好过,不用交费了,上面还会补种子钱。”
刘永诚附和道:“你说得对,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可我们这些搞出租的不如以前了,价钱提不起来,美国佬打了这个国家,又偷袭那个国家,这油价涨了又涨,哎,烧起油来真如烧自己的血,人吃了亏戏不好看,我看小老哥一表人才,是不是在T市工作?”
“是的,我在公安局上班。”刘永诚不假思索地回答了的哥的话,等说完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被开除了,以前常会有陌生人问他是干什么,他都会自豪地回答他是警察,现在想来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那个鸟牌呢?
“真是年轻有为,干你们这行可是铁饭碗哟,我一看小老哥就是一块干警察的料,”的哥笑呵呵地夸完他,很快脸色沉了下来,叹道:“哎,T市是牛屎外表光,里面臭。”
“为什么说呢?”刘永诚感觉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的。我说出来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说的,不然我哪日死的都不知道。你是警察,所以才敢说给你听,你一定得保密,行吗?”
出于职业习惯,刘永诚连忙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大哥,你大胆地说吧,我一定替你保密,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干我们警察这行是有保密纪律,如果有人泄密的话,轻则受处分,重则追究其相应的法律责任.”
的哥还是有些犹豫,当他那心神不定的目光与刘永诚恳切又急不可待的目光相撞时,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不过的哥还是颇为担忧,小老哥自称是警察,可是并没有亮出证件,他想,先证实了他的身份再说也不迟,“嘿嘿,小老弟,我能不能瞧瞧你的警官证?”
这下可难煞了刘永诚,警官证已经被柳局长扣了,身份证也放在警官证里,此时他想证明自己的真实姓名都很难,的哥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是警察呢?
不过刘永诚这小子有监危不惧的本事,记得去年局里开展《我为警徽添光彩》演讲比赛活动,老马明知道他的普通话不行,偏要赶鸭子上架,这小子到是多长一个心眼,初赛前将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上台后“土狗子作洋狗子叫”,勉勉强强背了出来,组织比赛的领导见老马这么重视,亲自陪刘永诚参加比赛,而他又是唯一脱稿的选手,于是破格录取了他.参加决赛所有的选手得换新的演讲稿,可决赛的前几天,队里正在办一起碎尸杀人案,刘永诚哪有时间去背演讲稿。
到了决赛的前一天,局里组织选手们进行了一次预演,刘永诚出尽了洋相,背了这段,忘了那段,而且根本就不像演讲,纯粹是小学生背书。组织比赛的领导将他叫到一边,“小刘同志,你怎么对稿子这么不熟,如果明天所有的局领导与科所队长坐在下面,你万一怯场的话,怎么办?”刘永诚拍着胸脯,信心十足地笑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心理素质好,请领导放心,我明天准行。”当晚他背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果真一字不错地背了出来,还拿了一个“四等状”(每个参赛选手都有份,通常称之安慰奖)。
这回,他对付一个的哥当然也就不在话下,他绽开笑容很自然地说道:“出门走得急,一时忘记带了。”
这个傻不拉几的哥居然没有从他的脸上读出半丝假意出来,莞尔一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小老弟是公安局哪个部门的?”
刘永诚顺水飘舟地答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我是刑警大队的。大哥贵姓?”
的哥很有礼貌地说道:“免贵姓刘。小老哥呢?”
刘永诚惊喜地说道:“哦,是真的吗?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我与你一样,也是姓刘。”
的哥听刘永诚这么一说,心里的防丝算是彻底垮了,笑道:“我们真是有缘,以后有什么事找你,你可别推辞哟?”
刘永诚此时的脸皮已经厚如城墙了,他从的哥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就那个被开除的警察,于是,他显出一副义不容辞的神情,“当然!有困难找民警嘛!”
的哥见他豪爽又痛快,哥们义气上身了,“兄弟这么仗义,我请你喝两杯?”
“太晚了,以后再说吧,请你告诉我T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T市钻石分公司吗?”
“会走路的人都知道,怎么啦?”
“听说T市钻石分公司与日本人之间有黑色交易。”
“什么?你能不能说具体点?”刘永诚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收缩,仿佛又回到了办大案、要案时那种紧张而又刺激的状态。
的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是我在与别的客人扯谈时听到的。我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说完,他踩了一脚急刹,幸好刘永诚对于急刹车有条件反射,这是在执行任务日渐形的。
不过,的哥突然来一脚急杀车,若是别人,刘永诚准会跳起脚来骂娘,但是没有办法,的哥与他谈得来,又告诉了他一些情报信息,也只好一笑带过了。
的哥指村子里唯一的一栋黑瓦房问道:“光顾着说话,差点跑过了,你说的是不是这里?”
刘永诚边点头边付车费,“大哥,到我家里去坐坐?”
“这么晚了怎么能打扰你的家人的呢?再说,十二点之前我得赶回市里,这车不是我的,我是帮的士公司开车,别人等着接班嘞。”
“既然那样说,我也就不强求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的哥冲他笑了笑,调头便走了。
刘永诚走到家门口时,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父母,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以前是乡政府的一名普通干部,因为车祸瘸了一只腿,所以他没有再上班,这个家全靠父亲的工资来维持,可是为了送刘永诚上公安大学,家里欠了的两万债一直没有还清。父亲的工资没上班的时候多,乡政府的领导想按他上班时的工资发,但是苦于政府财政困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说刘永诚已经上班了,可是工资并不高,去年给了家里五千元,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母亲每年治病至少也要一万多元。
当他看到别人的父母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当他看到自己的同事纷纷走入婚礼的殿堂;当他看到路人欢声笑语地回到安适的家……他何偿不羡慕?又有几个人能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刘永诚是一个无比坚强的男子汉,他从来不在同事与朋友们面前诉苦,更不会在别人提起他家里的情况。尽管被开除的事他能承受,但是如此沉重的打击,他的父母承受得起吗?
想到这里,他十分后悔自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匆匆地赶回家,等过一些日子回来多好,说不那个时候父母的怒火也会消得差不多了,心也没有那么疼痛了。